六一章 惡鬼の卷

“阿曜哥，這幾間屋敷全都搜查過了一遍，但都沒有發現刺客蹤跡，現在該怎么辦？”一名子弟站在阿曜身前，臉上有些焦灼。

在不遠處的幾間屋敷門口，農家主人們被驅趕出來，頭顱低著站在路旁。方才他們被敲門聲驚醒，醒后又被勒令退出房間，以便久保家子弟搜查。

而在更稍遠處，幾名久保家子弟還在一家一家地破門而入，尋找著新九郎的下落，仗著為名主做事的名義，他們行事愈發毫無顧忌，甚至開始毆打屋敷主人。

然而即便久保家子弟行事過于粗暴，農民們也只敢私下抱怨兩句而已，不敢當面頂撞。

“這里全搜過的話，那就換一個地方，這些人由你帶隊，去村西那邊再找找。”阿曜吩咐了句，就直接轉過身，朝著村口方向走去。

“阿曜哥，那你不去嗎？”那名子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我就不去了，我想先到村口良太那里看看，也許新九郎想逃出大藏村。”阿曜擺擺手，手中拿著火把，頭也不回地走著。

離開了那片屋敷群，阿曜獨自在田徑小道上走著，心中重新復盤了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只覺真是多事之秋。

最初，家主久保康貴說要舉行婚禮，將小姐白穗嫁予新九郎，從而為久保家換取組頭職位。

當時阿曜聽過久保康貴的謀劃后，也覺得事情并不困難，新九郎那孩子他也見過，只不過一束發少年，當然任由他們揉扁搓圓。

之后事情也的確順利，新九郎同意了婚約，婚禮也很快舉行，在婚禮后一天，少主謙太和阿光奉家主之命，脅迫新九郎簽訂了契約。

但很快，事情就開始不受控制起來，先是少主違抗家主命令，指使阿光去殺新九郎，然后出乎意料的是，阿光竟然被新九郎反殺，甚至連同好友兩具尸體也被丟在樹林，直到家主出面才被找回。

之后謙太禁足結束，因為阿光始終沒有消息，所以他出門就滿世界地找阿光，找到新九郎屋敷時，卻與白穗起了沖突，白穗差點借謙太的刀尋死自殺，甚至在他阿曜當時上門時，白穗還質問他是不是奉家主命令來殺自己。

謙太離開新九郎屋敷后，又從久保康貴那里騙得屋拓哉信息，從而闖到酒屋中，與屋拓哉又起沖突，最后被巡街武士抓捕，直到兩日后家主出面擔保，謙太才被放出。

家主當時知曉這些事后，直接找上酒屋大鬧靈堂，最后不惜殺死了酒屋中的侍酒小廝，才得知了阿光那一夜的消息。

今夜新九郎回歸的消息被傳回久保家時，他阿曜還被家主告知，明日就準備去圍殺新九郎。

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個看似軟弱可欺的新九郎，竟然膽大包天至此，兩個人就敢夜闖久保家宅邸，甚至差點殺死家主。

阿曜在田徑小道上慢慢踱步，估摸著今夜找出新九郎的幾率究竟有多大。

不過說實話，他心中并不對這次夜間搜查看好，因為大藏村雖然說大不大，也不過百來戶人家，甚至只需要個把時辰就能走上好幾遍。

但其實說小也不小，如果算上整片地域的話，加上村落周邊的荒山野嶺，雖說藏支軍隊是不可能做到的，但藏下區區新九郎那兩人，絕對是是足夠的。

真要拼命找的話，恐怕自己這些人，非得將整個大藏村翻過來才行。

阿曜在那邊愁眉不展時，突然聽見腳步聲，一下子就警惕過來，他抬頭看過去，發現不遠處有一道身影，不過那身影也拿著火把。

應該不是新九郎，新九郎他們不可能拿著火把這么招搖。

正當阿曜心中驚疑不定時，對面那人卻先出聲了。

“阿曜哥，是你嗎？”

阿曜聽著熟悉的聲音，心中疑慮消除了一些，他快步走上去，似乎對方也是久保家的子弟。

等看清后，他有些不確定出聲：

“島悟郎，你怎么來了？”

“阿曜哥！”叫作島悟郎的青年手持火把，連忙跑過來，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可算讓我找到您了。”

“回答我問題！你怎么出來了？你不應該在久保家的嗎？你這可是在玩忽職守！”阿曜說著這話時，心中隱隱感到些不妙。

當時久保康貴讓阿曜帶走一半人，所以阿曜就真的親點了一批人，但是他記得自己帶出久保家的人中，絕對沒有眼前的島悟郎，難道是宅邸有事情發生了？

島悟郎被阿曜的嚴肅語氣嚇住，玩忽職守的罪名他可擔不起，一旦真的落實，自己搞不好要被趕出久保家，想到這，他連忙解釋道：

“沒有沒有，是有人說您在外面人手不夠，所以我才跟著大家出來的。”

“大家？”

島悟郎因為夜色昏暗，沒有察覺阿曜越加難看的臉色，繼續絮絮叨叨地解釋：

“對啊，家中幾乎全部子弟都出來了，大家先是去的村口，見到了守在村口的良太，之后良太擔憂您人手不夠，所以我才被派出，來找您問一下需不需要支援。”

阿曜在島悟郎說話時，死死地盯住島悟郎的臉，確認對方不像說謊后，心中咯噔一聲。

“阿曜哥，有什么問題嗎？”島悟郎終于也察覺氣氛有些不太對，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有什么問題？你們這些蠢貨，你們全出來后，誰來保護還在宅邸的家主啊？”阿曜眼中幾乎要噴火，就差揪著島悟郎的衣領發泄憤怒。

“您是說，刺客還會回去……應該……不會吧”島悟郎此時也明白過來，雖然嘴上說著不信，但臉上也煞白起來。

“島悟郎！你現在奉我的命令！立即將所有遇見的子弟召回宅邸！”一番話說完，阿曜便撥開島悟郎，直接沖向久保家宅邸而去。

阿彪大步逼近久保康貴，不給久保康貴拉開距離以發揮大太刀優勢的機會。

阿彪的武藝其實不錯，比起死去的阿光，算得上強出許多。

倘若那日的埋伏中，換成阿彪與新九郎廝殺的話，雖說新九郎不一定必死無疑，但絕對不會勝得那般輕松。

畢竟阿光只能算是一名純粹的郎黨，自小在久保家長大，只跟隨武士學過幾個月刀術，真正的舍命搏殺也只有寥寥一二次。

而阿彪的經歷卻全然不同，他其實是四年前才開始加入的久保家，而加入久保家之前，他與久保康貴一樣，也是參加過軍陣的。

不過兩人參加的戰爭卻不同，久保康貴參加的是永享十年（1438）的“關東永享之亂”，而阿彪參加的是寬正元年（1460）的岳山城之戰。

當時阿彪加入的是幕府軍，負責征討畠山家，那場戰爭打了整整一年，最終結果令世人驚訝不已。

因為幕府軍隊看似聲勢壯大，但圍城一年，最后竟然還是拿一個小小畠山家沒有辦法。

而那一戰過后，幕府威嚴盡失。

戰爭結束后，阿彪便回到大藏村，因為他參過軍的優勢，很快就讓他被久保康貴聘任為郎黨。

然而阿彪的心思，卻無法安穩下來，對于已經出去見過世面的他，大藏村實在太小了。

這個一眼就能望到邊界的盆地村，怎么也不可能鎖住他那顆年輕又不安的心，他滿腦子都想著出人頭地！

三年之前，京都開始大亂時，阿彪內心就已經開始蠢蠢欲動。

但經歷過一次戰陣的他，也不再準備繼續單打獨斗，他深知軍伍中存在的潛規則：但若一人獨自參軍，必定只能是名炮灰足輕，但如果能帶著幾名下屬參軍，那剛入軍伍就能成為組頭。

而如果不想再成為足輕，他就必須將整個久保家都拖入戰場！

他先是偷偷說服了阿光，隨后又與阿光說服了謙太。本來按著他的計劃，最后應該是由謙太說服家主，然后整個久保家一起前往京都。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謙太的提議遭到了久保康貴的強烈抵制。

一計不成后，他便不斷暗示謙太，希望謙太能夠下克上，而謙太果然也動心，之后準備借用新九郎來生事。

但不料終究還是失敗，最后謙太被關進倉房，就連阿彪自己都可能被牽出，面臨殺身危機。

甚至今夜倘若沒有新九郎的夜襲，阿彪還準備殺死謙太，以免謙太將他供出。

但阿彪是個好賭的人，他見新九郎雖然襲擊失敗，但久保康貴卻受了不小的傷，因此他決定拉上謙太，又支開久保家子弟，再將身家性命全部壓上，最后再賭一把，看能不能翻盤轉勝。

對于他而言，倘若連賭一把的勇氣都沒有，何談出人頭地呢！

久保康貴屋敷中。

阿彪一刀再次揮空，心中不免煩躁，他踏出一步，繼續去貼久保康貴的身！

不料另一邊的久保康貴卻迎著阿彪撞去，雖然這個距離無法揮動太刀，但他在阿彪冒進之時，竟是手握住刀柄狠狠擊打在阿彪手腕，同時一個膝撞，頂在阿彪小腹！

阿彪臉色漲紅，連連后退幾步，最后倒在地上，手腕傳來的痛楚太過劇烈，直讓他眼睛飆出淚花，同時因為小腹被頂，身子弓成一個蝦米蜷縮在板鋪上。

不過阿彪稍微慶幸的是，久保康貴在那兩擊之后，也沒有余力繼續追擊，方才因為用受傷的腳踢過謙太，此時負面效應才驟然爆發。

久保康貴當然想起身乘勝追擊，但他剛剛站起，就因腳傷倒地。

無奈之下，他甚至趴在地上，想拿刀去劃阿彪，可即便太刀刀身有四尺之長，卻依舊夠不到阿彪身體。

最后在場的三人——謙太，阿彪與久保康貴，全都倒地不起！

過了足足半刻鐘后。

最后竟是屋敷外倒地的謙太最先爬起，他先是艱難地起身，不斷地揉著胸口，喘上一口氣后，提著手中的打刀，緩緩走至屋敷門口。

“謙太，快殺了……你父親。”阿彪側躺著不斷嘶氣，全身衣物像浸泡過水一般濕潤，都是因為疼痛而沁出的冷汗。

“謙太，我有些后悔，今夜那一刀應該插在你的胸口，而非你的手掌。”久保康貴用太刀當作拐杖，強撐著身體靠在墻壁，朝著謙太冷笑不已。

謙太剛走出兩步，就見久保康貴站起，不由得又停了下來。

“父親，聽說您十五歲就接任家主了，而我如今已經快二十五了，您又何必霸占著家主位置牢牢不放呢？”今夜參與襲擊的謙太終于說出了第一句話，但話中卻滿是凄涼。

“想要家主嗎？那就自己來拿！”久保康貴終于適應了腳上疼痛，嘗試著邁出了一步。

謙太見此立刻被嚇了一跳，生怕自己的父親再度撲上來。

不過另一邊，阿彪也終于緩過一口氣，踉蹌著站了起來，將刀尖遙指久保康貴，持刀與久保康貴對峙！

“阿彪，我自認為待你不薄，為何一定要背叛我！”久保康貴剛說完后，就直接揮刀沖向阿彪！

另一邊的阿彪與謙太見此，也揮刀迎面而上。

正當三人之戰準備爆發時，屋敷外忽然傳來一聲腳步！

有人來了！

揮刀相向的三人同時都閃過這個念頭，頓時全停住腳步，身體還保持著沖鋒的姿勢，但眼睛都望向屋敷外。

阿彪與謙太期盼來人是自己這一邊的，因為他們除了阿光外，其實還有還有收服了兩名子弟，但不幸的是，那兩名子弟都被阿曜帶出去了。

而久保康貴則當然希望來人最好是阿曜。

不過等到來人走到屋敷門口，在場三人全都震驚不已！

新九郎！

門口的新九郎，持刀看著屋中場景，很快就明白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久保家內亂！

新九郎此時很想轉身離去，說一聲“你們慢慢打，打完我再來。”

但屋中的三人全盯住了他。

新九郎見此暗嘆了一口氣，自己真是倒霉。

“謙太，阿彪，我們三人都受傷，不想死的話，先解決新九郎這個外敵！”久保康貴發號施令慣了，因此最先開口說道。

“好！”

“好！”

謙太和阿彪當然也不是蠢人，都應了一聲。

下一瞬間，屋中三人同時朝新九郎沖去！

戰國時代的英靈 六一章 惡鬼の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