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浪哥日志(十)

“可是，因為不斷死亡穿越到過去，我在這里實際度過的時間其實遠遠不止三年。”

“講實話，我真的受夠了這種日子。雖然每次都遇到難以化解的危險，但我總能在死亡之后穿越回到過去，改寫自己的命運。”

“然而，我也只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很多人因我而死，可我卻救不了他們。很多時候，就算明知道他們會死，我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悲劇在自己面前重新上演一次。那樣的痛苦和絕望，常常在我身邊發生。”

“我不是超人，不是鋼鐵俠，更不是奧特曼。我的心是肉長的，會疼，會受傷，也會難過。看著身邊的朋友和下屬一個個倒在妖物面前，倒在一片深不見底的血泊當中，有時候我真的想干脆就這么死掉算了。”

“只是，一想到放棄就什么都沒有，而堅持多多少少還能夠有一些改變。浪哥我不是怕死之人，也知道在我身上所背負著的責任，我不能只為自己著想，那是自私的、怯弱的。”

“浪哥我不想逃避，而不想逃避，就只能正面去應對、去迎接所有這一切的挑戰。”

“我需要變得更強，不死是我的資本，而作祟的妖物才是這一切霍亂和災難的源頭。我發誓，一定要除盡天底下所有作惡的妖物。”

“我已經向周王毛遂自薦，出任大周鎮妖司首任監正。這只是開始，我的目標是將鎮妖司的旗幟插到大周國每一片土地上。”

“我要讓那些興風作浪的妖物知道，只要鎮妖司的旗幟還飄揚在藍天之下，他們就休想再翻騰出什么浪花！”

“浪哥我一向說到做到，而這一次我尤其認真！！！”

“大周歷永安二十七年六月初三：我將永遠記得今天這個日子，這是無比慘痛而又漫長的一天……”

“舉國上下全都在歡慶，只有我，獨自一個人躲在角落里，默默忍受著這份悲傷！”

“就在今天，在剛剛過去的三個時辰里，大周境內所有記錄在冊的大妖，終于一個不落全都殺完了。這是史無前例的豐功偉績，我也沒有想到，僅僅花了十年的光陰，便實現了當初定下的這個目標。”

“九大天妖已死，剩下的都是一些小妖，已經不足為懼。周王將我封為國師，命太子尊我為國父，全國上下各地的百姓都在為我修建神祠，以我為神，以鎮妖邪！”

“我得到了至高無上的榮耀和權柄，這是天底下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可是，我卻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鐵根走了，永遠地離開了我……”

“當初我就不該把她留在我的身邊，把她引進鎮妖司里，這樣她也許就不會走上這樣一條不歸路，連自己的命也搭了進去。”

“我真是個自私而又無用的小人，只想著鐵根天生神力，可以保護好我，幫我做很多的事情。”

“可是，我卻從未問過，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可以給她永遠也享不完的財富，以及號令八方、震懾天下的無上權力，可我卻給不了她一個溫暖的家和平靜安逸的生活。”

“剛開始和我待在一起，她臉上常常掛著笑容，有時候能夠吃上一個帶肉餡的包子，就可以讓她心情愉悅一整天。”

“當然，她的脾氣也很火爆，對于看不過眼的事情，能動手就絕不多嗶嗶，常常把我搞得焦頭爛額。”

“我以前總覺得她很煩，但畢竟是自己兄弟，而且還幫了我那么多，我這個做大哥的自然不會與她計較。”

“只是，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事情，鐵根開始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問她，她也不說。當時我并沒有太在意，畢竟諸事纏身，哪里都離不開我。我只當她是長大了，慢慢有了自己的心事。她不想說，我也強求不得。”

“我真的該死，如果當時我能夠多一點耐心，對她多一點關心，也許就能夠早點發現她的問題。”

“她在鎮妖司里其實一直都過得很不開心，可我卻沒能早點發現。不僅如此，還常常給她指派一些非常危險的任務。”

“我只知道她很好用，每次派她去執行任務，無論多么艱難，她都可以完成得很好。”

“但是，我常常忽略了一點，她是為了保護我才選擇留在鎮妖司里，替我擋風遮雨，讓我可以放心地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

“我們先是兄弟，然后才是同僚和上下級的關系。作為鎮妖司的監正，我無愧于整個天下。但作為大哥，我對不起她。”

“我是個罪人，我不該把她拉下水的，我永遠也無法原諒我自己！我能有今天，大周能有今天，是無數像鐵根這樣的人犧牲自己的性命換來的。而我是那個把他們親自領進門來，又親自下達命令讓他們去赴死的人。”

“我沒有臉面再留在這里，我一刻也不想再多待在這個由無數亡魂和鮮血堆砌而成的冰冷大殿里面。我想離開，我想遠離這所有一切的煩惱和痛苦。”

“我對不起你，鐵根，洪九大哥走的時候曾經告訴我，你是一條自由的魚，不屬于我，不屬于鎮妖司，也不屬于任何人，只屬于你自己。”

“當時我也曾經一度這么認為，可我發現我早就已經離不開你了。我習慣了有你的存在，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我不能沒有你。”

“我也曾經許諾過，只要除盡天下的妖魔，我們就可以離開這風云變幻、波譎云詭的帝都，重新過上小城平靜的生活。”

“可我又有什么資格，讓你放棄所有，陪著我在這帝都里過這種每天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的生活？”

“我真該死，我真沒用，為什么活下來的人偏偏是我，為什么明明有三次機會，我卻沒能夠把你救下來！！！”

“如今除妖大業已經完成，你也永遠地離我而去，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呢？”

“我真希望這是一場夢，夢醒了所有的一切就都會結束。張三還在我身邊，我們每天混吃等死，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那種生活不算好，但最起碼，不會有這么多的痛苦……”

“大周歷平成元年八月十五：今天是中秋節，合家團圓的日子，但我依舊只有一個人。”

“離開帝都已經有五年了，每天我都在醉生夢死之中度過，活著已經沒有什么意義了。我只想知道，我什么時候才會死……”

“前不久，街頭巷尾都在懸掛白布，我找人打聽了一下，方才知道原來是周王駕崩了。”

“在大周國的歷史上，周王的功績史無前例，無人可比。當初也是他力排眾議，在背后支持著我，耗費大量的財力和人力，集結全國上下所有精英，組建了曾經令妖魔聞風喪膽的鎮妖司。”

“他明面上是我的上司，但私底下，我們一直以兄弟相稱。我們有著共同的目標和興趣愛好，他甚至要比張三還要了解我。”

“他還那么年輕，連四十歲都不到，卻因為勞累過度，早早地離開了人世。我在這世上的好兄弟，又少了一個……”

“還記得當初離開帝都的時候，他苦苦哀求，讓我留下來陪他，一起守住這片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太平盛世。”

“他說他雖然貴為帝王，立下這樣的豐功偉業，他擁有一切，坐擁整個天下。但只有陪著我喝酒的時候，他才能夠真正放松下來，真正感到開心。”

“他說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兄弟，他經歷了太多的背叛，只剩下我可以信任，可以依靠，可以托付。他給了我至高無上的榮耀和權力，就是希望可以留下我，不想要我離開。”

“他其實早就有預感我要走，因為我在帝都里甚至都沒有一個像樣的家。盡管宅子很大，卻一直空空蕩蕩，極少回去。”

“他給了我很多賞賜，但我從來都沒有正眼瞧過，一到手就全都送給了那些犧牲將士的家人。”

“他常常勸我早點成家立業，還說除了后宮，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隨便我挑。他希望我在帝都能夠有所牽掛，這樣我也許就不會走了。”

“但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我竟然會走得這么快。他罵了我整整一晚，說我冷酷決絕，不近人情，說我這是在背叛他，背叛我們曾經許下的諾言！”

“那天晚上，他還讓鎮妖司的人堵住宮門，不讓我走。但是，我再次令他失望了，因為這群兔崽子全都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精銳。他們非但沒攔我，還想跟我走。”

“我把他們一個個都罵了一頓，讓他們代替我守住大周的百姓，守住帝都，守住這片無數好兄弟用自己鮮活的性命打拼下來的太平盛世！”

“沒能攔住我，他當時氣憤極了，像個受了氣的孩子似的提著劍從宮殿里跑出來，將自己的龍袍割破，要和我從此恩斷義絕，一刀兩斷，彼此永不相見！”

“我沒有攔他，因為他已經決定好的事情誰也攔不住。而我想要做的事情，也一定會做到底，絕不會半途而廢。”

“我當晚就騎著馬一個人離開了帝都，自那之后，再也沒有回去過。”

“大約過了一個月之后，我聽到了自己病逝的消息，舉國哀悼三日，禁止聚眾宴飲，勾欄瓦舍全部停止營業，喪禮按國喪的規模進行。”

“全國各地都在祭拜，到處都是談論我的聲音，那幾天我只好待在客棧里，以免被人當成鬼魂，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我知道周王其實并沒有真的記恨于我，他能這么做，說明他已經氣消了。他并不是在故意惡心我，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成全我。”

“因為只有大周的國師死了，我才能夠以李三浪的身份，重新開始自由人的平凡生活，而不會被打擾。”

“他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知道我心里的想法，也知道帝都的一切都是我的枷鎖和夢魘。他想還我自由，便許下那樣決絕的諾言，不給彼此留下任何退路。”

“今天晚上，我想起了很多人，想起了曾經那些大家為了同一個目標，一起浴血奮戰的日子。”

“我很后悔沒能回帝都看看，與周王好好道別……”

“遺憾的是，我雖然可以回到過去，但人生永遠都不會重來，錯過的和做錯的，永遠都不會改變！”

“大周歷平成十年七月初三：今天我遇到洪九大哥了，時隔二十年，在他的葬禮上面。”

“聽云隱寺的和尚說，他走的時候很平靜。昨天還在田里種菜，身體看著挺硬朗的，沒想到竟然會說走就走。”

“我沒有看到老和尚，他還活著，但不知道去了哪里。”

“參加完喪禮，我感覺身體仿佛被掏空了一樣，整個人空落落的，心里頭很不是滋味。”

“要是早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果，我就不回來了。不會來，便不會得到這樣一個噩耗，也就不會如此傷心了……”

“臨走的時候，一個小和尚追出來，說是整理洪九大哥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一封信。他沒有說明這封信要給誰，但很明顯不是寺里的和尚，我是唯一一個來看他的朋友，小和尚讓我看看是不是寫給我的。”

“我打開信看了一下，發現還真是寫給我的。信封里有一張地圖，洪九大哥在信上告訴我，他曾經去過一個地方，那里有一個神奇的黑洞，可以通往另外一個世界。”

“那是一個與他們所處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地方，很像是我之前跟他描述過的家鄉的樣子。他說他知道我不會就這么輕易地死去，這些年云游四海，一直在探尋我的蹤跡，想要把這件事情告訴我。”

“但是，他一直都沒有找到我，而他的身體也因為舊傷復發而每況愈下，無奈之下只能回到云隱寺里，等待我有一天記起前塵往事的時候，回來看他這個老朋友。”

“拿到信的時候，我整個人徹底蒙了，我還可以回去，但我回得去嗎？”

“而回去之后，在這里所發生的一切會不會就此結束……”

聊齋詭語 第169章 浪哥日志(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