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終圓夢

“哥！我的大哥！”

外公此時也早已經雙眼濕潤，但是渾身僵硬，雙手伸出，卻是怎么也動不了。

看著老婦人那張早已經布滿皺紋的臉龐，他仿佛在尋找記憶中，那個穿著花布裙子，向自己撒嬌的云兒，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可惜只剩下這聲“大哥！”

兩個老人老淚縱橫，泣不成聲，老婦人伸出手，終于握住了大哥的手。

摸著大哥那厚厚老繭的雙手，老婦人再一次感覺心頭的難受和痛苦，在這一刻，再多的千言萬語，也難以開口，再也阻擋不住兄妹之間那份期盼！

哭也哭過了，接著就是笑容比眼淚多的時刻，老婦人連忙招呼幾人上樓。

這是自家的店鋪，老婦人囑咐鄰居幫忙看一下店，幾個鄰居也湊上來，得知是老婦人的大哥，頓時也是恭喜聲不斷。

外公最關心的，還是自己老母親，連忙詢問了一下，得知老母親因為偶感風寒，被老婦人老公接送去附近醫院檢查去了，很快就能回來，大家都不用急。

外公盡管心中特別急切，但是眼下也只能先上樓了。

幾人上了樓，打開房門，里面很整潔干凈，比二外公那個豬窩好十倍八倍，幾人坐在沙發上，老婦人連忙開始沏茶倒水。

客廳位置，有一張全家福，里面有八個人，有三個老人，一對夫婦，另外還有三個年輕人，當外公看到那三個老人的時候，突然停住腳步。

老婦人去倒茶去了，二外公指著其中那個老人道。

“這個就是阿媽，這旁邊兩個老人是阿姐老公的父母，還有這三個，是阿姐的三個孩子，幾個孩子如今都很懂事，也很努力，都是大學生畢業，如今都已經工作了，不像我家安仔，現在三十好幾了，還在外面瞎混，這十年前拍的照片了，阿爸76年就去世了，他一直不愿意拍全家福，所以也沒留下多少照片！”

外公沉吟不語，認真地看著這張全家福，直到老婦人把茶倒好，幾人才出現回到沙發前。

外公也連忙給老婦人介紹外婆舅舅秦河三人，老婦人也連連點頭，還拉著外婆的手，嘮叨好一會，說外婆受苦了。

秦河一路當電燈泡，也沒人在意他這個外孫，外公讓自己喊對方“姑外祖母”，秦河感覺有些別扭，但是還是笑著喊了一聲。

姑外祖母仿佛有說不完的話，一直追問外公這些年的經歷，每說到傷心處，又是忍不住一把老淚。

說到這里，姑外祖母終于說出了當年的一些事情，當年她三伯拖關系找到一艘船，因為張家又在湘北，時間急迫，全家一夜之間被部隊大卡車接走，最后奔波一個多月，終于來到灣灣。

當時他們還以為外公在省學堂有親戚照顧，等張家在灣灣落腳后，再派人把外公接過來，但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先是張家在灣灣落腳艱難，這么一大家子，誰還顧得上老四家的兒子，等張家在灣灣全部安定后，已經是五十年代了，大陸早已經翻天覆地了，張家這種地主老財，根本沒有容身之地了。

想從灣灣返回大陸接人，那簡直難上登天，這事，也成了外公一輩子的痛，雖然后來，生了二外公，但是張父還是郁郁而終。

張父的離世，對于那時候的張家來說，并不是什么大事了，因為那段時間，家族幾個兄弟在商量怎么分家，老四離世，反而是好事。

張家雖然是落魄家族，但是架子畢竟還在，當時家族有錢有人，在灣灣站穩腳跟后，也開始向政商界發展，到了七十年代，張家已經擁有兩家面粉廠，一家制衣廠，而且也買了不少土地，算得上是富甲一方了的家族了。

在七十年代末，張家家族人口已經突破三百人，這比剛遷移到灣灣的時候，已經翻了三翻了，但是人多矛盾就自然出來了。

最后在七八年，張家正式分家，家大業大，但是人口更多，最后張父這邊因為子女單薄，而且外公父親還已經去世，最后只分到城郊一片土地。

實際上這片土地不少，至少有一條街那么長，有兩三百畝那么大，如今二外公住的那棟房子前后百米，以前都是二外公家的。

如果按照正常發展，靠著這塊土地，在灣灣當一個小地主也不是壞事，但是二外公本身就不爭氣，加上他的兒子張全安更加不爭氣，最后父子倆只短短十幾年時間，就把祖業全都敗光了，只剩下那棟兩層老房子了。

說起自己這個弟弟，姑外祖母一副唉聲嘆氣的樣子，讓坐在沙發上，架著二郎腿的二外公尷尬不已，連忙找話題引開討論自己的事。

秦河也只靜靜地聽著，他其實也沒多少感動，或者其他心里，這種悲歡離合，好像自己經歷過的事情，比他們還多，也見過太多。

人這一輩子，總會有遺憾，沒有遺憾的人生，有幾個人擁有呢？

幾人正聊著，突然，房門傳來轉動鑰匙的聲音，聽到這個聲音，眾人全都齊齊望上房門，外公更是唰的站起，姑外祖母連忙笑著也跟著站起，朝外公道。

“哥，等下，你可別太激動，阿媽雖然身體還好，但是你倆也別太過激動！”

外公神情復雜地點了點頭，腳步緩緩走上房門。

房門緩緩被打開，率先出現在眼簾的，是一個和藹的白發老頭，他低頭朝后面輕聲道。

“媽，吳醫生說了，下星期還得去復查一次，你記得那天別吃早餐了，復查完再…”

老頭還沒說完，剛好抬起頭，就看到屋里眾人，頓時語塞。

姑外祖母連忙笑著上前道。

“嘉祥，你快進屋，媽，你快進來，我哥來了！”

老頭身后的老人終于顯出身形，已經年過八旬的老太太，個頭瘦小，但是精神勁還不錯，她聽到女兒的話，連忙抬起頭，在幾人中尋找。

此時外公也沒了往日的從容，三兩步走上前，一把扶住剛進屋的老太太，老太太瘦小的個子，被外公一把摟住。

老太太神情激動得不能自語，小手朝外公臉頰上亂摸，過了好一會，終于發出幾聲嗚咽，老手在外公胸前亂錘，那干枯的眼眶濕潤。

外公喊了一聲媽，接著就連喊了好幾聲媽媽，眾人全都感受到那份真誠的情感，外婆和姑外祖母全都眼眶濕潤，抹著淚。

姑外祖母的老公，此時也是反應過來，也是露出和藹的笑容，紅著眼睛，看著母子團聚的場景。

秦河也是松了一口氣，到了這一刻，這次灣灣之行，才算是真正意義上到達目的地。

接下來一段時間里，外公一直牽著自己媽媽的手，老太太更是一刻都沒離開過外公的身形，重新坐到沙發上，又開始說起這么多年的艱辛。

其實到了這一刻，外公心中多年的遺憾，早已經煙消云散，壓抑一輩子的答案，在這一刻，早已經冰封瓦解！

雖然他最終沒有見到，那個日夜思念的父親，但是天人永隔，他也能想象父親這些年的遺憾，并不比他少，如果父親泉下有知，到了今天，估計也會釋然！

在姑外祖母家，秦河也算是體會到真正走親戚的感覺了，晚飯，大家其樂融融吃了一頓團圓飯，姑外祖母夫妻倆，是真把外公一行人當成一家人了，并且要外公外婆安心住下來，還給自己幾個孩子打電話，通知他們盡快趕回來。

二外公也給自己那個不懂事的兒子張全安，打了好幾個電話，催促他一定要到姑姑家來。

接下來的兩天里，秦河也收了好幾個紅包，大家都把他當小孩子看待，秦河也懶得解釋這次探親之旅，是自己一手策劃的，他還真把自己當小孩子了，紅包照收，開始體驗灣灣的風情！

逛了兩天，秦河發現灣灣這個地方，有著明顯某島國的影子，包括建筑和街道設計，甚至一些衣食住行方面，都有點小日本的影子。

這種地方，自己住得挺不習慣的，秦河把四周逛了好幾遍，除了找到一家漫畫店，也就一家電玩店，錢他到不缺，這些天收的紅包，都有一兩萬臺幣了！

這周末，姑外祖母的大兒子率先開著小車回家了。

其實年輕人，對老一輩的感情，已經沒那么深了，但是顧及自己父母的感受，作為晚輩的還是得回來一趟。

對方四十出頭，帶著一副金絲眼鏡，明顯的精英人士，秦河喊了一聲表舅，又拿到一個紅包，沒什么意外，一家人又是寒暄一陣，吃了一頓飯，第二天，這個表舅又匆匆忙忙走了。

接下來幾天，姑外祖母二兒子，三兒子，都各自開著車回來了，兩人都沒帶家人，各自在家吃了一頓飯，寒暄幾句，對方和老一輩也沒什么共同話題，除了詢問工作就是生活，在家休息一晚，第二天就走了。

這種走馬觀花似的探親，也成了習慣，仔細算算，自己幾人已經來了快一個星期了，今天都六月二號了。

這才一個星期時間，秦河就感覺有些嫌煩了，每天自己除了在附近逛一逛，就是看看電視，樓下到有幾個小鬼對自己好奇，但是自己也沒心思和他們做朋友。

但是看著外公外婆幾人，每天陪著老太太聊天，那感覺，幾人全都是一副安定祥和的場面，讓秦河也不好意思提出回家的心思。

實際上，舅舅也早想回家了，作為長子，已經四十多的他，這些天也是裝孫子似的被人介紹。

就算遇到同齡人，他姑姑家的幾個孩子完全沒有和他交流的心思，他內心也有些煎熬，盼著早點回家，自己那鴨脖店，也不知道生意怎么樣了？

秦河當然也看出來了，但是難得出來一趟，最少也得待半個月，再等一個星期，到時自己隱晦和外婆說一下，問問外婆是什么打算！

秦河在想，要不要，自己和舅舅先回去，讓外公外婆，在這多待幾個月，甚至未來，自己干脆出錢給他們在這邊養老也行。

正想著，這天，秦河正在對面街上一個電玩店里玩電玩，這是他在這幾天，能唯一找到打發時間的地方了，漫畫店，他沒什么興趣。

正玩著，突然一輛摩托車，風馳電逝停在電玩店門口，摩托車上下來一男一女，秦河瞄了一眼，見兩人那氣質和打扮，一看就是本地流氓打扮。

男的穿著一件短褲加一件長運動服，留著一頭長頭發，女的穿著一套短袖，胸前有點露，下身一套絲襪裝，兩人都紋著身，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秦河也沒多想，正玩拳皇97，玩得不亦樂乎，突然，自己旁邊游戲臺上，放了一包煙，和兩瓶飲料，一把幣撒啦啦地放在臺子上。

秦河轉眼一看，正是剛剛那一男一女，兩人直接搬來凳子坐在他旁邊，開始玩起對戰，兩人一邊玩，一邊聊著天。

“那老鬼這幾天一直在打電話，說大陸那邊有一群土老帽親戚過來了，一直叫我過去見見，等下，你先在這玩一會，我去我姑家看看，一會我就回來！”

那妹子抽了一口煙，漫不經心地道。

“好，記得要點錢，今天晚上買巴西，肯定能賺一筆！”

“好，我知道了！”

兩人的對話，讓秦河有些意外，秦河這輪游戲剛打完，也轉頭看了兩人一眼。

剛開始還沒仔細看，這一看，就發現這個男的，年齡好像也不小了，起碼得有三十好幾了，這幅鬼樣子打扮，頓時讓秦河想到二外公說他兒子張全安已經三十好幾的人了，還欠著一屁股賭債。

難道是這個小子？

“喂，喂，小鬼，你看啥呢？”

秦河的偷看，剛好被對方看到，男子還以為這小鬼在偷看他女朋友，頓時一臉惡狠狠地樣子，朝秦河喂喂！

秦河朝男子笑了笑，也不打游戲了，而是轉過身仔細打量起兩人來。

男子被秦河看著也有些發毛，把可樂狠狠地拍在游戲臺上，朝秦河吼道。

“小鬼，你膽子很大喔！想挨打嗎？”

秦河受不了灣灣男生說話，都帶著尾音的語氣，和娘娘腔似的。

“呵呵，我說老舅，你一大把年紀了，還這幅打扮，是扮嫩還是裝年輕呀？”

秦河這聲老舅，讓對方完全懵逼了，還以為秦河這次諷刺他年齡大，正想發火，對面小鬼又開口道。

“還有，張全安，你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還想著去長輩那里搞錢，你不嫌丟臉嗎？”

對方這下是真徹底蒙了，兩人游戲也不打了，齊齊轉身看上秦河。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還有我的事情，管你屁事呀！小鬼，我再一次警告你喔！小心我揍你！”

秦河無奈搖了搖頭，架起二郎腿，隨手彈起一個游戲幣，用很平淡地語氣道。

“我就是你口中的大陸土老帽親戚，你爸就是我二外公，所以我叫你老舅，并沒有叫錯對嗎？這么大年紀了，混吃等死，你做人真的很失敗哎！”

秦河這自報家門，讓張全安徹底無語了，他指著秦河，想說幾句狠話，又不知道說什么，又仔細打量秦河好幾眼，才語氣放緩，帶著不確定地語氣問道。

“你真是我親戚呀？”

“廢話，看你剛剛的話，我就知道你就是二外公口中，那個三十好幾，還欠著一屁股賭債的安仔了！”

這下，張全安徹底相信了，和自己馬子對視兩眼，頓時無奈地笑了笑，帶著和藹地語氣道。

“都是一家人，你別聽我爸說的話，我這幾天有事，這不來晚了，哪個小子，那個…外甥，你怎么稱呼？”

秦河笑了笑，很大度地道。

“叫我秦河就行了，你還真準備待一會就走呀！回去吃頓飯吧，我來灣灣都一個星期了，實在太無聊，我看老舅你過得很光鮮呀！晚上帶我去體會體會？”

張全安，支支吾吾想拒絕，但是秦河隨即從口袋里掏出一疊厚厚的臺幣，朝張全安揮了揮道。

“我這幾天接紅包，都接了兩三萬塊了，這錢大陸也不能用，這電玩也花不了幾個錢呀！老舅，帶我去見識見識你們灣灣的夜生活唄！”

張全安和那女孩一見到秦河手上的鈔票，頓時眼神一亮，不待張全安說話，那個女孩早已經率先一步，就想伸手把秦河手上的鈔票拿去。

秦河小手一手，錢已經收了回去。

女孩見狀，連忙笑著上前，把秦河摟到自己身邊，還故意用那小饅頭壓在秦河肩膀，語氣帶著曖昧地道。

“小外甥第一次來灣灣，我們肯定要做東呀，今天晚上，姐姐帶你玩遍臺北，保證讓你舒舒服服！”

張全安此時也醒悟過來，連忙附和，早已經忘記剛剛的不快，那親熱勁，比見到自己親外甥還親熱，兩人性子急，連忙拉起秦河朝姑外祖母家走去。

顯然想早點見完長輩，帶秦河去浪，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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