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圍剿

那么，如果有個有意識的生物，直接跨越空間的阻隔，直接凝視現實，能否命令這個世界按照其思想發生變化？

陸凝已經驗證過了，并不能，她只能投注下污染，施加摧毀，讓目光注視之處化為自己都不能理解的狀態。而也正因為如此，當她坐在高臺之上，將舊世界納入自己的眼中時，被她注目的事物均將化為碎片。

正如那正在碎裂紛飛的白布一樣。

她也沒想到這司夜刑場的識別能力這么強，包括她使用的假名居然也在不被承認的范圍之內。只不過在被拉進來的一瞬間，她就通過空間移動轉移到了別的地方，沒有被那些刑具鎖定。

這些刑具真的非常危險，雖然看著普通，但是陸凝能感覺到那玩意上面帶著的力量充滿了死亡，那是一種無視生命強度和防御能力的斬殺。雖然它不能防止替身或者復活之類的能力，卻能保證命中就是一條命必定被奪走。

無奈，庫卡什的準備過于充分了，以陸凝對于這些正義騎士的認知來看，他們展開心象的時間也不是無限的，就算五階的水平更高一點，也不過是堅持的時間更長一些而已。

艾露逐漸無法命中，就是因為她已經用光了自己那部分的力量，現在使用的都是借用過來的，而借用的就沒那么如臂指使了。

不過陸凝就不需要在乎這些，她的目光隨著庫卡什的位置而轉動，每一次目光凝聚，被注視的位置就會被絞碎，庫卡什縱然能夠脫離，但對陸凝來說，看可不是什么耗費精力的活。

“你這個丫頭……”

庫卡什這一次選擇在陸凝身邊出現，果然，他其實根本不需要借助什么媒介就可以任意轉換位置。

但他還是爆開成碎片了。

“死角是沒有的。”

陸凝的手指輕輕撫摸著眼前飄浮著的空間碎片，它們在她手中就如同真正的玻璃片一樣乖巧。但最后一片，正是這里的“現實”。她并非將目光直接投注在這片天地中的位置，而是將天地截取了一片，并向其注入視線。

“再來幾次，你都會死。當然，你可以替身。新樹影城四分之一的城市，人口也最多不過是三四萬人。”陸凝將“現實”調整了一個方向，另一個庫卡什剛剛出現就被撕碎。

“你猜，我殺光這么多人，需要多長時間？”

庫卡什不出來了。

艾露有些喘息地看著這個意外的援軍，她現在身上看上去傷勢很重，但實際上也沒什么影響，幾個魔法就能治好。“即死”是被司夜刑場賦予的最高法則，庫卡什能夠反彈這種攻擊的外形，卻不能復刻這個最危險的核心。

“你好，艾露。”陸凝的另一只眼睛看向了她，“我是幫你來的。”

“看得出來，但你是哪位？”艾露問，“我可不記得我認識如此強大的幫手。”

“不適合說，對付吊客，我們必須謹慎一些。”陸凝挪動著手里的空間碎片，“他沒重生，你好像能知道他躲到哪了，幫我看看？”

艾露當然不會在此時廢話，立刻開始去尋找庫卡什的位置。而這一次，波動來自于地下。

“哦？他好像真的想要逃跑……”艾露伸手從地上抓起了一把土。

“他在地下？”

“沒錯，雖然我能找到他的位置，但還不能把他殺死，他還能繼續重生。”

“定位。”

“血液浸出。”

紅色的血開始從土地之下滲透出來，緊接著，空間碎片就將這片暗紅攝入了陸凝的眼中。

宛如被打樁機重重砸下一般，地面出現了一個不規則的坑洞，深不見底。連同坑洞之下的一切都無聲湮滅，土地以及土地之中的一切都在凝視中消亡。

“他又重生了，這不管用。”

“就這一次了。”陸凝將另一塊空間碎片挪動到眼前，“來吧，兌現承諾。”

大地開始轟鳴，就算是掌控了司夜刑場，艾露也能感覺到某種異化的力量正在她的腳下開始蔓延。她微微皺眉，正在想要不要對這股力量做些什么的時候，一條觸腕忽然從地下伸出。

緊接著，大地開始生出血肉，鱗片、骨骼、角質，屬于生物的部分正在地下生長，那個在地下移動的人立刻被這片血肉排斥出來，甩上了天空。

不過這一次，陸凝沒有投注目光。

“為什么還不開始？”她輕聲詢問。

庫卡什放任自己被撕碎，他完全沒有反抗，這讓陸凝感到越發疑惑。這個家伙絕對不該這么弱，他左支右絀的表現只能讓人懷疑他在醞釀更大的陰謀。想想摩卡摩的實力，就算是現在，陸凝都不覺得自己能夠在正面對抗他，還是得借助各種別的手段削弱才能辦到。

那庫卡什呢？

“他還在這里嗎？艾露？”陸凝問。

“還在……”

“不行，把這里的一切都探清楚！”陸凝散開眼前的空間碎片，繼續這樣殺死庫卡什一點意義都沒有，她得防止可能出現的最危險的情況。

而地下也探出了一只手，漢弗萊從地面之下鉆出，他的血肉與活化的大地連接在一起，他看向這片刑場，讓大地隨著自己的意志而震動。

“他已經不在地下了！”

“他在天上。”艾露抬起頭，看到一個人正在向正在化為赤紅的月亮沖去，他伸展開一雙與月亮同色的翅膀，正在向著天空飛去。

這就是陸凝感到最為奇怪的地方。

“看看他要做什么。”陸凝說。

“你確定？”艾露微微皺眉，“如果真被他用什么辦法跑了，我們就沒有這么好的機會殺死他了！”

“現在這么做沒有任何意義！他沒有在達成他的目的。”陸凝盯著天空中的人，“庫卡什……沒有在這里開啟登星之階。”

他是沖著艾露來的，而且具備著絕對的優勢，按照陸凝所想，哪怕是被艾露先手拉進司夜刑場，也應該立即展開登星之階，將最后一段階梯完成。

但那顆紫黑色的星辰，至今也未出現。

庫卡什絕對不是有什么殺手锏也一直不用的人，開啟登星之階能給他帶來極大的提升，尤其是這種被某種空間封閉起來的狀況。陸凝毫不懷疑死星的照耀可以幫他打開一條離開刑場的通路。

他要做什么？憑借自己的力量打開天空？

“他這樣是不可能離開的。”艾露看著那個正在逼近月亮的人影，“那可不是什么真正的月亮。那個地方……”

她探出了一只手臂，手甲上開始延展出鋒利的線，直著向天空蔓延過去。

月亮忽然開始亮了起來，月光也不再溫和。它燒灼著正在向它靠近的庫卡什，那些羽翼也在燃燒中化為灰燼。庫卡什在空中扭動了兩下，就被月光灼燒成了一團形態怪異的團塊，從天空落下，砸起了一片微塵。

當然，在團塊落下的時候，另一個庫卡什就出現在了天空的另外一端。

“他在摸清你的底細。”陸凝說，“你不能繼續展現出更多手段了，否則一旦被他把握住你全部的手段……”

“他出不去，就算知道了也沒有用。除非他愿意用自己那個力量，那個能夠害死萊斯特的力量……”

“這個遺骸不太對勁。”

漢弗萊卷起那塊落在地上的團塊，身體快速挪動到了陸凝附近，將團塊丟給了她。

“怎么？”

“不是個人。”

“嘖。”

陸凝拔出骨刀將團塊割開，里面根本沒有任何人類的組織結構，當然，也不是那白布的東西。

“替死這種能力，如果要憑空生成新的軀體，消耗要從哪里來？”漢弗萊盯著空中，“他一直在就地取材，白布只是法術發動的效果，材料是尸體、土或者別的什么。”

但現在他在空中，無法隨意“取材”了。大地被漢弗萊活化，月亮的光能夠直接燒死他，他又是用什么來構筑新的身體的呢？而這個身體對他來說又是可以隨意舍棄的，并不算重要。

“已經是垃圾堆了。”陸凝皺著眉說，“他就是在用這些垃圾來套艾露的能力。”

“套？”漢弗萊看了艾露一眼，“那有什么用？”

“艾露，如果庫卡什根本沒有被你抓進來呢？你能否察覺到？”

“怎么可能，司夜刑場的定式抓取不可能失敗，連你們兩個都抓進來了，庫卡什也不可能逃得過。你們也該感覺得到，就算是用化名或者隱藏在別的地方，只要他在新樹影城，就不可能逃得掉。”艾露說。

那庫卡什是不是在新樹影城？

陸凝越發疑惑了起來。

“那你抓來的這個庫卡什……到底對不對？”陸凝看了一眼天上的那個身影，“是不是哪里有點奇怪……他的身材瘦了很多？好像也老了很多？”

“哦？你們不來殺我了嗎？”

那團被剖開的團塊忽然發出了聲音。

“我還期望著你們多做一點呢，這樣，這場獻祭的威力還能再大一些。”

陸凝瞥了庫卡什那團東西一眼，一腳踩成了碎片。

“他在籌劃一場獻祭儀式，艾露，一場用來殺死你的獻祭儀式。他要親自動手。解除司夜刑場，那個虛偽的軀體對他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場獻祭必須被阻止。”

“阻止？”

又一個團塊落下，緊接著是第三個。那些團塊被月光燒灼，每一個都扭曲變形。他們一起發出了嘲笑。

“你們這些粗淺的計劃，未免也太不把我當回事了。是不是你們平日里的行事過于正派，根本想不到他人會做些什么？”

月亮霎時間消失，刑場也隨之退去，漢弗萊立刻隱沒回大地之下，而陸凝則將四周的空間碎片提前納入掌心。

白布在街道上飄揚著，身穿白衣的精靈們自行組成了長隊，在街道上站成了兩列。雖然很多精靈軍人拿著武器大聲勒令他們返回自己的崗位，卻無一人有行動。

“怎么了？”陸凝問艾露。

“很不錯，沈渡已經提前作出了反應，無關的普通人已經迅速撤離出了新樹影城，現在留在這里的都是斷后的士兵，還有被庫卡什侵蝕的人。”艾露絲毫不慌，“既然他們都站出來了，凈化他們就能解決這邊的隱患。”

一只只元素妖精從艾露房間的角落里面鉆出，沖出屋外。它們歡笑著灑下不同的元素，一個凈化的儀式正在成型。

“秘術所造成的思維破壞，雖然幾乎無法逆轉，但我們還可以讓他們安心死去，而不是這樣的行尸走肉。”艾露說，“我不會讓他準備那么多祭品的。”

“嗯，不過你的反應還是慢了一點，他已經污染了那么多人。”

“他已經研究過了認知屏蔽的理論，用這種方法入侵，我確實很難發現。”艾露說，“但是現在我們已經破壞了他所有的……”

陸凝忽然抬起頭，一枚空間碎片浮到她眼前，折射出了這個角度應有的景象。她看到那已然蒼老衰敗的軀體正在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天空。

“不對，他——”

她看到外層空間同樣在庫卡什面前展開，但和她所使用的空間的操控方式不同，那里面則是看上去無比混亂的時間流。

“排列！”

陸凝根本沒有思考，身體就本能地發動能力追了上去，空間在眼前劇烈變化著，將她扯到了空中，但庫卡什的軀體已經徹底失去了氣息，而混亂的時間空洞之中，則產生了一絲秩序。

——萊斯特善于從歷史中挖掘事物。

陸凝伸手探向混亂的時間，卻立刻被時間絞碎了手臂，斷面甚至覆蓋上了皮膚，仿佛那條手臂從未存在過一般。

但手臂被絞碎的同時，借助與軀體的那一丁點聯系，陸凝的目光也終于穿透了那時間流中的些微秩序，看到了已經從歷史深處走出的，還是健壯形態的庫卡什。

他站在樹影城的殘骸附近，看著正在著手建設新樹影城的精靈們，看向樹林之中，兩個正在帶著學員謀劃新樹影城的身影。

其中一個已經消弭在時間的未來，而另一個——

庫卡什笑了起來。

“第四個靈魂受到了呼喚，并非全部，卻已至盡頭！”

深淵歸途 94 圍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