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新鄰居

可他的鄰居卻少了好幾個人，比如那位脾氣火爆，喜歡坐在門口怒罵現在的精靈已經失去了以前的勇悍的老家伙，一個晚上過去就不見了。還有隔壁居住的一個日常都有些陰郁的精靈，有一天在一陣輕微的騷動之后，就再也沒見過她。

達納自己實際上也是有些恐慌地，但日常的生活并沒受到影響，有幾家店鋪關閉了，也有可以平替的店面。重要物資的配給也一切如常，甚至可以說比以前更好了一點——沒有哪個精靈在物資配給點吵架了。

而空出來的房子很快就迎來了新的房客。

達納造成出門打水的時候，看到新搬過來的鄰居。那是個身材略顯嬌小的灰精靈。灰精靈并不算是某個傳承已久的氏族，而是多種精靈血統的混血，對一些比較古板的精靈來說是不需要關注的存在。達納倒是沒有那么想，隨著時局越發緊張，越來越多的流浪精靈開始向新樹影城聚集，這樣也能保留下更多精靈，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于是他就問了一句。

“需要幫忙嗎？”

“謝謝。”灰精靈將手里的包裹放在屋子里，“我沒有多少東西的。”

“哦，哦。”達納感覺到了自己的失言，在外面流浪過的人警惕心都很強，就算沒什么東西一般也是不會讓別人亂碰的。

不過正常的溝通倒是沒什么問題，灰精靈雖然警惕，卻也知道自己來到了一個比較和平的環境內，達納和對方聊了兩句，得知對方的名字是葉奈，從東南方向一路躲著危險過來的。

在更早之前，葉奈住在一個小避難所里面，只是隨著越發頻繁的災難，那個避難所最終也沒能幸免于難。

達納適當地表示了同情，并且愿意成為對方在這里生活的向導。但葉奈婉拒了他，并表示自己能夠在這里好好生活下來。他對此感到不以為然，雖然新樹影城里對新人的扶持政策還是挺多的，但初來乍到的人大多搞不清楚這里和他們原來那種小避難所的區別。

然而第二天，他就發現葉奈去領了一個開業許可回來，花了不過半天的時間，就在旁邊一家已經關閉的店鋪那里重新開了一家商店。

售賣手制藥品、手工物件和野獸加工品。

在食物、武器等都在被管制的現在，這些東西也算是能夠銷售的東西當中比較容易取得原材料的，只要去森林里走一趟就行。不過葉奈的東西品質都很不錯，尤其是藥品。新樹影城對于藥物銷售沒有限制得非常嚴格，大體上因為精靈們都有點藥理學知識。但就算是精靈們的眼光看來，葉奈用草藥和一些野獸血液、礦物之類的東西混合出來的藥物也有很不錯的對癥效果。

幾個經常外出打獵的精靈試用過這里的傷藥之后，很快就推廣了一大批客源來。一些年紀比較大的精靈也來這里購買一些補品，葉奈接受以物易物，于是他們也用自己晾曬出來的原材料與葉奈交換。很快，達納就發現葉奈是真的不需要什么幫助，她已經將自己的小商店經營起來了。

——也是因為這段時間關門的商店不少，葉奈正好抓住了這個機會。

達納有點羨慕，他已經走進了第二段生命的后期，雖然還算是壯年，卻已經能夠明顯感覺到年齡的增長正在帶走他的活力。看到葉奈能夠如此精力充沛地經營自己的店鋪，他甚至有了一種時不我待的感覺。

昨天又一次征兵開始了……達納這個年齡的精靈軍隊已經不收了，他倒是沒那么好斗，卻能夠聞到戰爭的氣息正在靠近。

達納展開手里的一份通知。

他現在主要是做文書類工作，職位上算是這片街道的民事管理人員，有一點小權力，不過不多。他必須承認，那些悄無聲息消失掉的精靈當中，有一部分是來自他的匯報。

“這都是為了穩定……”達納將通知扣在了桌上，輕輕嘆了一口氣。他更想自己的鄰居都是葉奈這種老實一點的，真正想要好好生活，而不是一群戰斗狂魔，不打架就會生事。

但今天這份通知讓他感到躊躇了，雖然他自己不能進入軍隊，但那些精靈中的好苗子卻是他們必須上報的。據達納這幾天的觀察來看，葉奈雖然身材稍微瘦小了一點，卻是精力充沛、富有活力的好戰士苗子。

“我們應該把年輕人都送上戰場嗎……當我們的敵人是虛無縹緲的末日乃至神明的時候？”

達納猶豫了片刻，決定將這一次的上報暫且按下。

他拿著發放的午餐，一份餡餅，往家里走去。路上正好也路過了葉奈的店鋪。

這間小商店上午開門，下午很早就會關門，畢竟那些貨物都是葉奈自己制作的，需要很多時間備貨。除了依靠一些以物易物的材料外，很多材料她還需要去采購。

達納正好趕上了還沒關門的時候。此時店鋪門口還有十幾個人正在排隊，他注意到幾個獵手離開后，三五個容貌年輕的精靈圍在了店門口，而不是依次排好隊。

“唉……”

達納走了過去，這種事情也是難免的，他已經見過幾次了。葉奈雖然是灰精靈，容貌卻不差，而且年輕，又有制藥和制作工藝品的手藝，在如今的新樹影城已經是不錯的條件了，自然會吸引一些精靈的追求。類似這樣的情況此前也發生過，不過精靈們的追求通常還算是克制，達納不會去管，這次卻不一樣。

“各位，不要圍在這里。”他走上前去，拍了拍離自己最近的一個精靈的肩膀，“注意秩序。”

“哦，你是哪位？”那個精靈扭過頭來看了達納一眼，頗有些挑釁地說。

不知道是哪個氏族的年輕人啊……

達納知道這群年輕人是怎么回事，一旦遇到多個人有同樣的目標，他們那好勝心和爭斗的意識就會被挑起，甚至約定一場求愛的競爭。可是他們從來都不會注意到這會給別人的生活帶來多少影響，一股熱血上頭的莽撞。

“葉奈，如果對他們沒興趣，就直接拒絕掉就好，沒必要管他們。”達納沒理那個年輕人，只是對商店里面的葉奈開口道，“這種事很常見，不過新樹影城禁止在感情方面強迫他人，你拒絕他們就行了。”

“哦，好。”

達納對葉奈這果斷的行為很贊賞，有那么多人追求的情況下，一旦出現一點猶豫，都可能被這些人視為可乘之機，這幫被荷爾蒙沖昏了腦子的精靈是不會顧忌那么多的，唯有在那之前把可能性扼殺掉。

那幾個人悻悻離開后，隊伍很快恢復了秩序。達納從葉奈那里收到了一件木雕的小工藝品，他也沒拒絕，擺了擺手就溜達回家去吃午飯了。

于他這個街道管理人員來說，這不過是個小插曲罷了，他很愿意給新鄰居提供一點點便利，大概這也是他能擔任這個職務的一個原因吧。達納認為自己雖然算不上古道熱腸，卻也想為那些期待正常生活的精靈們出一份力。

照例吃完午飯，睡了個午覺之后，就到了下午上班的時候。在很多問題精靈消失之后，他的工作清閑了不少，擺弄法術構型、寫一寫筆記之后，達納就等到了下班時間。他走去食堂又領了一份晚餐，然后往家里走去。

“到了這時候才感覺……真的少了不少人啊。”

白天的時候人還多一點，但到了傍晚時分，已經看不到什么人了。達納邊走邊思考著，是不是明天應該向上面提個建議，再多安排些新收進來的流浪精靈，只要不是刺頭就行，他很愿意提供適當的幫助，至少讓這條街道看起來更有人氣一些。

就在他思考這些的時候，一道魔法波動忽然閃過，達納猛地一停腳步，一個防御魔法在手中形成，擋住了向自己襲擊過來的魔法。但緊接著，又是一道魔法從背后襲擊過來，他的腦子已經反應過來了，但身體卻慢了半分。

倒下的時候，達納甚至在想，如果他能夠年輕十年，哪怕五年……

“這個多管閑事的家伙……”

“他是古樹氏族的人。”

幾個精靈快速圍上來，將他抬到了附近的一條巷子里面。

“哈，古樹氏族，我們的族人被抓了那么多，他們倒是一個個什么事都沒有。”

“天天號稱公平，公平在哪？”

幾個精靈嘴里罵罵咧咧地將達納丟進了巷子里面，一個披著斗篷的人就站在巷子之中。

“看，很簡單，對不對？”他的聲音仿佛有奇妙的魔力，安撫下了有點躁動的年輕精靈們。

“但是他如果之后去告狀怎么辦？我們又不可能殺了他！”最高大的那個精靈此時也意識到了一些問題，“就算我們能打他一頓出氣……”

“很簡單，之后讓他成為同伴不就可以了？”斗篷人說，“他雖然權力不算很大，但還是有些發揮能力的余地的。還有那個落了你們面子的女精靈，你們還想追求她嗎？還是說，在大庭廣眾下就這么拒絕了你們，你們想讓她吃點苦頭？”

“也……不用報復得那么過分，我們還是遵守一些……”

“遵守規矩，就是你們得不到想要的結果的重要原因啊。你們想要的，應該怎么做，主應當已經告訴你們了吧？你們只是想要公平的對待，只是想要公平地追求女性，這有什么不對的嗎？面對不公，如果沒有人站出來說話的話，那公平就永遠得不到實現。”

“可是她只是拒絕了我們吧。既然公平，她也可以拒絕……”

“是啊，她只是用了不太恰當的方法。別那么緊張，我沒有說像對付這個精靈一樣對付她，我知道你們的想法，所以我們可以采取一些別的法子。”

“別的法子？”

“我聽說精靈在征兵？你們其實都到了征兵的年齡吧，那不如去軍隊里面。我想，如今的時局，各位其實都逃不開，那還不如借此機會向上求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那個精靈也是適齡標準。你們都進入軍隊，一方面也讓她吃點苦頭，另一方面也給了你們展示自己的機會，最主要的是……”

“我們的競爭還可以繼續！”

幾個年輕的精靈立刻就又燃起了斗志。

“是啊，作為優秀的軍人互相競爭，比起你們今天的行為可是好多了。”

“可，可我聽說，我們的對手是神明……”

“照拂你們的吾主同樣是神明，你們又要擔心什么呢？”

片刻的沉默之后，那個高大的精靈忽然一拍墻壁：“就這么干！”

“明智的選擇。把這個精靈留在這里吧，明天，他就是你們的同伴了。放心，一切都會如你們所愿，向著星星前進吧，那里有已經為你們準備好的道路。”

年輕的精靈們躊躇滿志地離開了巷子。

斗篷人在達納的身前蹲下，手從斗篷下探出，幾根白色的布帶垂落在達納的頭頂。

“啊，一個為自己的年老體衰而感到悲哀的精靈，一個秩序的維護者。很好，在夢里與主相見，然后取回你曾經回望的那一切吧。”

夜幕降臨的時候，達納終于醒了過來，他揉了揉還在發疼的后腦勺，想起自己遭遇了什么。

“可惜沒看到是誰……就算能猜到，也沒什么證據。”

他爬起來，看了一眼周圍，發現自己的晚餐包被丟到了旁邊，不過沒有灑出來。

“哼，年輕氣盛的小鬼。”

達納彎腰撿起自己的晚飯，一根白色的布帶從他的手腕上落下，在他看到那根布袋的時候，神情微微恍惚了一下。

“這么晚了……明天還有工作要做啊。對了，適合的人員名單，該上報了。”

他將包裹撿了起來，走出小巷。

“只是這樣一來，恐怕很快就要再換一個新鄰居了。”

深淵歸途 91 新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