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凈土城

當然，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戰爭之后，凈土城也未能幸免。

不過陸凝看到的并不是一片廢墟。

三座衛星城的經歷讓她形成了一點思維定勢，來到凈土城郊的時候，眾人卻看到了完全意外的景象——農田。

“陸凝隊長，這不是老紐特看錯了吧？”老紐特在隊伍中間發出一聲驚呼。

他這個年紀的人當然知道農田是什么樣，但是在各處都有了污染的今天，農田已經是個令人懷念的詞了。普通的農民再怎么嘗試，也無法在污染的土地上種植出正常的作物來，蔬果之類的更是遙遠的回憶了。

陸凝的隊員們也有點驚訝，因為這樣的景象在他們心中，是只有晨庚做到了的事情，也正是因為這個事實才奠定了晨庚人內心的希望，將秩序恢復的希望。

而如今，凈土城這里也辦到了。

最初的驚訝之后，陸凝已經細心觀察起了這里的農場結構。

凈土城的人并不如晨庚那樣有余裕。他們的農田外有非常顯眼的防御塔，大概是無法將圍墻擴展那么大面積的緣故，所有的田地都是圍繞著防御塔所開墾的，這也算是這個時代的一大特色。防御塔算是天使的技術中不那么難吃透的東西，晨庚也有這項技術，不過如今晨庚已經組建了軍隊，在對外圍區塊一次次掃蕩之后，農業用地已經不會再遭到魔物之類的攻擊了。

“別忙，這里的基礎設施并不完全，防御塔不可能一直自行運作，這里還得有人。”陸凝說道，“先找找，看看情況。”

正如陸凝說的那樣，隊伍在這里找了一會之后，便發現了在農田之間行走的人。這是幾個穿著普通的人，種族不同，不過能夠有干凈整齊的穿著對于目前的大部分人來說就很不容易了。

凈土城的狀態可能還真的很不錯。

陸凝走上前，攔住了那幾個人。

“你們好，我們是從圣輝城來的，想要看看凈土城這邊的情況如何，是不是需要什么支援。”陸凝說道，“不過看到這里的情況，我覺得還是不錯的，介意聊一聊嗎？”

“抱歉，我們不能說任何事，如果您有什么想了解的，請入城吧。”那人一臉嚴肅地說。

“謝謝。”陸凝向他點了點頭，返回了隊伍。

“這里似乎是有很嚴格的規章制度。”陸凝對眾人說，“不過他既然說進城，那我們就不妨進去一趟，留兩個人保護老紐特他們，不要一起進去。”

分派好人手之后，陸凝就帶著剩下的人來到了凈土城的城門。城門那里有很多衛兵，陸凝掃了一眼，他們的裝備還算是不錯，雖然達不到晨庚的水平，不過晨庚可是有君影和宇文斌這兩個人幫著開掛的。

陸凝等人被檢查過身份之后，將大部分高威力的武器都留在了外面，并拿到了一張魔法徽章。

“城里的行為都受到魔法徽章的監視，你們離開的時候，需要將徽章退回。除此之外，城內嚴禁任何形式的斗毆及破壞性魔法，有警衛在巡邏。”衛兵仔細叮囑道。

陸凝接過徽章之后，沒幾秒鐘就看明白了上面的魔法。魔法本身設計得挺復雜的，大概是怕被人輕易破解，不過核心很簡單。她倒是沒有破解的想法，將徽章別在胸口之后就帶著人進入了城內。

規矩——這是陸凝產生的第一印象。

整座凈土城都被重新規劃建設過了一遍，街道橫平豎直，每一個路口必定有警衛站崗。生產區塊、生活區塊、行政區塊等被嚴格劃分了出來，就連行人走在道路上都遵循著某種規律，人群行進的速度都保持著相當程度的一致。

“這座城市仿佛都在遵循著強迫癥一樣的規則。”陸凝走了一段路之后就發現不太對了。這里的氣氛相當壓抑，人們的臉上并沒有晨庚那里所呈現出來的快樂神情。

陸凝能看得出來，這里居住的人基本生活保障充足，無論是食物還是居住都能惠及每個人，在如今的時代，她不能說這種情況有什么不好。

她走到了市政大廳，這里的大廳已經重新建起，很顯然是通過魔法建設的。陸凝表明身份后，過了不久，就有人領著她到了市長的房間。

一個獸人坐在房間內，雖然是市長房間，這里也同樣遵循著規則，并沒有過于鋪張。獸人明顯年紀已經很大了，那張布滿絨毛的臉上已經顯出了明顯的老態。他看著走進來的陸凝幾人，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圣輝城，那里已經重建了嗎？”市長開口問道。

“是的，圣輝城現在已經恢復了秩序，我們正在籌劃著收復七座衛星城，作為根基向外擴張。不過看樣子，這里的情況很不錯？”

“很不錯？和之前比，是的；和之前的之前比，不是。”市長說道，“這座城市，是我帶著人重新建立的。我沿用了凈土城這個名字，希望這里能夠成為一個污染之中的凈土。然而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想問，您在這里多久了？”

“很久，戰爭還沒有結束的時候，我就在這里了。”老獸人說，“我叫贊波，一個沒有家的獸人。”

他的手臂動了動，接著，他的座位將他送了出來。

老獸人的雙腿已經沒有了。

“如各位所見，我的身體有一定殘缺，能夠依賴的只有自己腦子里所積累的學識。凈土城由我主導建立成如今的模樣，卻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污染的治理、街道的規劃、人們的生活。所有這些都是我和同伴們共同研究的，但除了我以外，并沒有一個能夠完全服眾的人，甚至就算是我，也必須尊重他們的各種想法。”

贊波看向窗外。

“很死板是吧？但只有這種固定的規矩，才能讓所有人都遵守。你們知道，一群人不可能在方方面面都保持一致。如果我們只是朋友，那求同存異也無妨，但這是一座城市，我們只能追求最基礎的齊心協力。”

“你們……是不是都有一點這樣的問題？”陸凝說，“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

“哦？為什么問這個？”

“因為如果正常有一個足夠好的領導人，加上足智多謀的團隊，以及如今凈土城展現出來的技術，給人們更加美好的生活是辦得到的。那原因會出在什么上面呢？最明顯的問題就是在管理者身上了。”陸凝說。

“你想得倒也沒錯。”贊波嘆息了一聲，“這是我們的錯誤，但我們已經不敢改變了。你們的到來倒是讓我看到了一點驚喜，但也只是一點而已。我依然要先向你們聲明——凈土城不接受任何暴力演變，這里的秩序必須變得更好，否則我們就會抵抗。”

“抱歉，我不能給你任何許諾。我的任務僅僅是查看城市情況，如實匯報。”陸凝搖了搖頭說道，“至于您這里要如何處理，就需要上級評估決定，我必然不是執行者，所以我不能保證任何事。”

“聽起來很官方的一套說辭。不過，我就當是這么回事吧。我認得你們身上的一些裝備，也看得出，你們還有一些東西沒有被警衛們辨別出來，它們同樣是高威力的武器。”贊波說。

陸凝不奇怪他能看得出來，贊波能夠建立這樣的城市，本人一定是非常有水平的，赫倫佐如果老了，恐怕也會是類似的樣子。

所幸，晨庚的領袖還正值壯年，而且足夠服眾，不會出現這里的問題。

“還有一點，您各位沒有培養繼承人嗎？就算嬰兒數量少，但成年人的數量還是很多的。”陸凝問。

“繼承人……最開始，有人有這個想法，但后來我們發現，培養出來的人總是會試圖改變，可是這改變只是他們的輕狂……繼承人需要歷練，而歷練就是時間。我們還沒有能夠真正替代我們的繼承者。”贊波說，“更年輕的一些，雖然好教育，可是戰爭讓他們的基礎太差了……”

凈土城沒能吸引更多的有才華的人前來，這里死板的制度和規則保證了這里的生產能力，卻也同時讓很多外來者無法適應環境。越是有能力的人，越是不愿意被這種死板的規則所束縛。最終留下的，都是那些幾乎沒有什么能力的求生者。

這座城市的“腦”已經不夠了。

在贊波的幫助下，陸凝也見過了城里的一些重要人物，包括贊波的一些同伴，還有他們曾經培育起來的人。這群人的關系在陸凝看來非常奇怪，一方面在言談之間他們的關系顯而易見非常好，是那種足以托付生死的交情。但另一方面，他們在管理城市的意見方面又都寸步不讓，仿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

“妥協”之后，產生的這座凈土城，難以再發生更多的改變。技術雖然有所提升，但研發團隊也是按照嚴格的需求進行研發，任何脫離限制的研發計劃都是不被允許的。

“這座城市目前的狀態很好。”

臨時的一座空房成為了陸凝等人的住處，她集合了隊員，對凈土城目前的狀況進行分析。

“雖然這里的規矩嚴苛，但制定規矩的人的確確保了資源都用在必要的方面，而且這種多領袖的局面下，市長無法一個人決定一切，又沒有亞人的英雄那樣的傳統決策方式，那么保證基礎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這里未免也太僵化了。那個年輕一點的類獸人，他也就是想要允許一些酒館之類的娛樂場所吧，但還是被否決了。”一個隊員說。

“如果不是使用天使的遺產，那么酒水需要糧食來制造，我不清楚具體比例是多少，但這絕對意味著有大量糧食被用在了沒什么用的地方。”

在有清潔術、治愈術等魔法的世界，根本不需要酒精來消毒，釀酒就是對糧食的消耗。

“他們的倉庫里糧食很多。”另一個隊員說道，“我路過的時候悄悄測了一下，那幾個倉庫都是滿的。”

“各位，你們在晨庚過的日子可不能與這里相比。”陸凝笑笑，“我們有成型的產線，有足夠多的機器，農業部一直在致力于增加各種各樣的糧種。而這里，你們之前仔細看了嗎？”

“好像……基本只有幾種？”

“兩三種。”陸凝說。

雖然這方面贊波沒有說，但陸凝也能從今天的參觀過程中看出來，凈土城并不是以晨庚那樣育種、清理污染、選培等方式增加農作物類型的，那些農田里種植的，以及倉庫里堆放的食物只有三種，一種是類似稻谷一樣，但顆粒接近葡萄大小的植株，一種是外皮呈黑綠色的果實，一種是藍色的豆類。

大自然永遠是最神奇的造物主，在污染持續了十余年之后，出現一些能夠在污染中生長，而本身也能用于食用的作物也不奇怪。凈土城最初的發家資本大概就是他們好運找到了這些能吃的東西，并將其開始慢慢種了出來。在能夠穩定飽腹的情況下，其他的一切才得以發展。

“另外，凈土城這里的工業化進程相當落后。所有工廠都以機密為由不能讓我們參觀，不過那里面的產成品大概也能猜得到是什么。這里的所有人大概都是配給制，而這個徽章——”陸凝點了點胸口，“甚至是手工生產的。”

她從圣輝城離開的時候，常在浩那里早就有能夠批量生產這種小型魔法道具的產線了，而這里則還處于手工時代。

“這里很好，它符合了戰爭和污染之后，人們恢復生活的基本要求，所以贊波他們做的一系列決定到目前為止都還沒錯。唯一的問題就是，這里也停止發展了，他們不再敢像當年嘗試那幾種東西能不能吃一樣，再次邁出腳步。”

深淵歸途 20 凈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