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轉圜余地

除了毗奘和諾克斯兩個人組織起了像樣的反擊以外，“要塞”和“弓影”直接被針對性的隊伍制伏。而對兩個實驗室的進攻環節也沒發生什么意外的事情，天色從黎明進入上午，雙日的光輝溫暖了大地的時候，這兩個地方也已經被攻占了下來。

陸凝不需要在這個過程中出力了。她和斥候隊伍在塵埃落定的時候被迎接了進去，毫無疑問也受到了軍隊的熱烈歡迎。斥候的行動讓這一次本來應該困難的行動變得非常輕松，一場輕松的勝利，誰不喜歡呢？

赫倫佐等人已經去見那幾個英雄了，陸凝相信赫倫佐和君影這兩個人的能力，就算英雄們再怎么固執，這倆人也能將對方勸服，不過是時間問題。更何況，亞人的慕強傳統其實是個很明顯的弱點。

更加重要的反而是浮空城問題，那里一天不被攻占下來，陸凝自己都感覺不放心。

很奇怪，明明她只在這個組織留了不到一個月，卻已經莫名有了點歸屬感。看著周圍歡慶的士兵，這種感覺也越發濃烈。

幸好這樣的吸引力也不是那么大，陸凝借口整理資料要了個單獨的房間，冷靜了一下之后，才感慨五階的吸引力。

光是想想將一個勢力從這種微末之際發展起來，然后令其成為一個國家，征伐天下，最終建立起一個盛世——在君影的步步描繪之下，這一切仿佛都在慢慢實現，哪怕現在僅僅是走出了第一步而已。

她自己這樣冷漠的人也會感到熱血沸騰。

現在，只是一場小小的勝利，人們就可以如同看待一個英雄一樣稱贊她，并把她視為自己人。戰爭，戰友，陸凝可以相信，再過幾次生死，他們之間的關系將比親人還親。

這里也能包括她進去。

“陸凝，我聽士兵說你在這里。”

門被人敲響了，凌驍辰在門外說話，陸凝長出一口氣之后，起身說：“進來吧。”

凌驍辰推門而入，他身上的盔甲還殘留著一些戰斗的痕跡。

“毗奘看起來不是很好對付。”陸凝說。

“大法師的魔法確實很厲害，只可惜我更勝一籌。”凌驍辰豎起大拇指，“也是多虧了你啊！我們能夠以全盛的形態直接沖進他的實驗室，不必在外面受到什么阻攔消耗實力。”

“攻堅是你們能力強，我沒有對實驗室內造成太多影響。不過不用提這個了，你肯定不是為了這個來的。”

“哈哈！那我就不客氣了。陸凝，我有個疑問，你應該比我要聰明點，我就過來問問你了。”

“你其實可以問君影或者宇文斌……”

“不不不。”凌驍辰擺了擺手，“我呢，知道他們是很好的老師，他們一定會給我一個完美的答案，不過這次我真的想聽聽不完美的，也就是咱們這些人的看法。”

“那你說。”

“我現在感覺到了那種干勁，怎么說呢，哪怕眼前已經可以預見需要很長的時間來完成我們的任務，我也有充足的動力這么做。老實說，四階還有之前，我從來沒經歷過。”

陸凝理解這種感覺。

凌驍辰撓了撓頭，又說：“可是，我理性地計算了一下，這時間需要多久。人需要休養生息，污染需要清除，社會的秩序需要重新定義，而戰爭總會再次開始，直到整個大陸都服從在一個政權之下。這個過程，短則數年，長則需要一代人。”

“那么你又在擔心什么？如果只是時間長，我想我們早已做好了準備。”

“陸凝，你知道權力、名望、金錢這些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我或許想得有點不切實際，可是如果我，或者你，想要為這個即將迎來轉變的世界留下點什么的話……你覺得應該留點什么？”

陸凝看著眼前這個興致勃勃的家伙，一時居然有點懵。

她是沒想過給哪個世界留下點什么的，哪怕是一些世界會留點后手，也不過是順應當時的局面而已，甚至根本用不著她做什么。

“抱歉，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是嗎？我倒覺得，我們可以想想。”凌驍辰說，“你看，我們之后肯定也會經歷不同的世界，也會在那些世界里做一些大事，或許不會像這個世界這么史詩，可是五階的場景可能都會這樣，給我們一個巨大的舞臺來展現自己。”

“你說過，名望是沒有必要的。”

“這又不是為了什么名望！”凌驍辰擺了擺手，“只是為了以后跟我朋友講起我的經歷來，我還能驕傲地跟他們說，我，怎么改變了一個世界！”

陸凝聽了這話，剛剛那種有些熱血的感覺忽然平靜了下來。

或許在凌驍辰過去的經歷中，沒有經歷過文明的興衰，世界的明滅。但是陸凝經歷過，她正是以回憶當時的心態，讓自己的心緒回歸了平靜。

“我確實是沒想過，你現在這么急著發問……那確實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她說。

“是吧？比如說，我就想自己設計一套軍陣和魔法配套的用法，我的控制類法術已經得心應手了，我打算把其中的一些先變成士兵們的日常訓練內容，這樣的話，以后的軍人們都會參考這一套訓練方法。對了，還有……”

凌驍辰看起來很激動，而陸凝也做了個合格的傾聽者。她不需要說什么，因為凌驍辰現在充滿了熱情和想法，這很好。

“這很好。”

君影拿著一根試管，透過有些透光的材質，她能夠看到其中被分為兩層的溶劑。

這就是“大凈化劑”。

由于其真正發揮效果的時候將把除了具備天使和神族特性以外的一切全部凈化掉，所以亞人們研究它的時候就沒辦法用通常的容器來裝成品。不過亞人們顯然找到了此前的那一步，并將兩種關鍵溶劑分開，只有觸發了其中的機關，中間隔層斷裂之后，“大凈化劑”才會真正生效。

“但你們的技術研發卡在了最后這一步，那就是安全性上。”君影說道，“你們依然沒有抵抗大凈化劑凈化能力的方法，這讓你們研究這件武器的時候謹小慎微。”

“是啊。”被限制了行動的諾克斯坐在椅子上，滿臉不愉快，“要是這東西能用，就算只有我的實驗室了，你以為你們能這么快進來？”

君影笑了笑，手指之間忽然出現了一道閃電，打穿了試管之中那層隔層，兩處溶劑立刻混合起來，并霎時間化為了純白的色澤。諾克斯見狀頓時身體一扭就要起身阻攔，卻被旁邊的士兵按住了。

普通材料的試管自然不可能擋住凈化的效果，它在君影的手中瞬間消失，在白光之中連一點灰塵都沒剩下，不過僅剩的這團白光卻被君影托在了掌心。

“……你挺厲害。”諾克斯安靜了下來，“你是前些日子來城里的人？以前赫倫佐手底下可沒有這么厲害的人物。”

“能說出這樣的話，說明你也見識過。”君影說，“讓我猜猜，是那位大法師先生也通過類似的方法控制過大凈化劑？”

“讓人把毗奘也帶過來。”赫倫佐吩咐道，很快就有幾個人出去，將那位大法師也帶進了這個實驗室。

如果說諾克斯還能看得出一些正值壯年的氣質的話，毗奘已經完全是老態龍鐘的模樣了。作為這里年紀最大的亞人，這位老者除了一雙眼睛依然有神以外，連走路都有些不穩當，對于這樣一個人，赫倫佐也保有了足夠的尊重，除了一個禁魔以外，沒有給他加上別的什么亂七八糟的限制。

當這位大法師看到君影手中托著的一團光球的時候，神情倒是更加激動了一點。

“你也做到了？看，諾克斯，我就說我的研究室沒有問題的！”

“是啊，毗奘先生。”諾克斯苦笑，“但是你應該也記得我們當時發現的最大問題在哪。”

毗奘點了點頭，向赫倫佐問道：“赫倫佐，我們已經是你的囚徒了，你是否允許我與這位女士在魔法方面進行一些溝通？我并不追求更多了，只是對于天使……”

“這就是我請您過來的目的。”赫倫佐說，“請吧，除了一切都要在我的注視之下以外，其余的你們可以隨意討論。”

“很好，那么，女士，我的名字是毗奘。”

“君影。”君影向他點了點頭，“我已經知道您遇到的問題是什么了。大凈化劑的不穩定狀態，或者說凈化狀態下，需要不斷通過魔力場適應的方式令其維持浮空，因為空氣算是它凈化名單中少有的例外。而你遇到的問題就是，你本人可以做到如此精妙的操控，卻無法將其復刻在通用的機械上。”

“正是如此。”毗奘點了點頭說，“我和諾克斯交流過很多方案，但天使們都沒有考慮過的問題，我們現在想要攻克這個技術難關實在是辦不到。”

“我明白了。”君影笑道。

魔法世界的一個顯著的不同就在這里。

哪怕亞人們已經有了一套制作大凈化劑的生產方法，他們也沒辦法去仿造一套以亞人為基準的“大凈化劑”出來，因為很難去推斷“亞人種族”在大凈化劑的制備過程中能夠替換哪個要素。

“我有個問題。”君影看向諾克斯，“你們在這上面花費了如此多的精力之后，已經驗證了你們很難在這方面有更多突破了，又為何不放棄呢？僅僅是因為你們自身種族中那種對強大力量的向往？”

“沒有人會對天使們的武器不動心。”諾克斯說。

毗奘嘆息了一聲。

“當我們發現僅憑我們所擁有的這些資料無法還原天使的技術時，已經有些遲了。在這方面我們投入了過多，英雄圓桌不能統一意見放棄。”

“這令你們在猶豫中失去了機會。”赫倫佐開口道，“兩位，我尊敬你們的英雄身份，但我必須要說，亞人們的這種制度在迎來重大決策問題的時候，未免有些太遲鈍了。”

“赫倫佐，雖然事實上是我們失敗了，但由你自己進行一言決斷，也并不是一個很好的管理形式。你能夠保證自己永遠不犯錯嗎？”毗奘看了看這位首領，“如果你犯了錯誤，那么你的這個隊伍都可能會因此而覆滅。”

“沒有完美，只有合適。我可以對你們說，我會聽每個人的聲音，去選擇其中更好的建議，但這只是虛無的保證。或許你們的方法在未來比我更好，但在如今的環境下，無疑是我們更有效率。”

“爭論這種事現在沒有什么價值。”君影將手里的光球輕輕一捏，將它粉碎。毗奘的眉頭跳了一下，他倒是沒見過這樣處理大凈化劑廢料的。

“大凈化劑是一項會投入過多卻不能帶來相應收獲的東西，我們有更多的途徑可以研究出屬于我們自己的強大武器來。而這就意味著，城外那座浮空城我們勢在必得。諾克斯先生，毗奘先生，無論你們對未來有什么想法，還是想象眼前的事情吧。”

“我們不會出賣自己人。”諾克斯說。

“不是出賣，我今天過來只是為了說服你們一件事——我們不希望在攻占了浮空城之后，還要費心思去處理那上面可能存在的各種遺留陷阱。”君影說。

“不出兩日，浮空城就是我們的了。諸位，我并不打算傷害你們，在你們認清現實之后，我們還有別的話題可以商談。”赫倫佐也說道。

陸凝最后打發走了凌驍辰之后，去看了看亞人的囚犯們。她已經停止了自己疫病的蔓延，憑這群亞人的身體素質，很快就能康復。

問題在于，這次戰斗中也不免出現了一些死傷，陸凝明顯看得出，一些亞人的仇恨明顯高于他人。看來死者當中有他們的親友。

想要化解這個問題，那就得赫倫佐考慮了，陸凝憑借自己的觀察力將那些神情比較明顯的亞人編號記錄了下來，回去交給了自己的下屬，讓他們去查一下這些人的背景情況。

她已經預料得到，明天就得出發去探查攻打浮空城的路線了。

深淵歸途 11 轉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