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晶碎

而后，陸凝也履行了和潔芙妮的承諾，前往鐘樓學院聽了一堂道赫阿夏的課程。可如果說前幾門課至少還和她有些聯系的話，召喚就是和煉金術相當遙遠的東西了，陸凝只能當成一堂各種異獸欣賞的課程來聽，別的真是一點都聽不明白。

至于道赫的風格倒是令人感覺有點意思。

他真的游歷過各種地方，對很多地方的風土人情如數家珍，每一只異獸的背后都有一段故事。故事中的主觀色彩很少，都是當地人們的各式認知，逐步來到接觸異獸和了解習慣，哪怕完全不懂的陸凝也覺得這是個非常精彩的冒險故事，甚至還能記得其中一些異獸的名字。

唯一的遺憾是道赫并不接受提問。

“學習召喚，就要知道，人有千般不同，獸也有萬種性情，你們問的問題我無法給出一個標準答案。召喚、契約……這些已經被無數人說過許多遍的東西根本不必多講，最重要的是如何接近、了解，然后和一只獸成為朋友。凡是異獸智力都不會很低，擁有智力便能夠交流，這是你們真正要學習的東西。我無法傳授任何知識，我只希望從我精心挑選的這些故事中，你們能有所感悟。”

道赫以這段話作為了講座的結束語，而學生們紛紛起立鼓掌，他也同樣躬身致意。

陸凝起身準備和潔芙妮一起離開的時候，卻發現雪倪正在從后排走下來。同一時間，雪倪也看到了陸凝。

“莉莉安，沒想到你回來聽召喚的課程。”雪倪微笑著看了旁邊的潔芙妮一眼。

“日安，雪倪小姐。”潔芙妮很有禮貌地說道。

“抱歉，請問能否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潔芙妮，您應該不會聽說過我。”

“無妨，現在知道了。莉莉安能交到朋友是很好的事情。”雪倪對潔芙妮笑了笑。

“雪倪，你怎么來這里了？”

“……我是奧術、召喚、陣術三修的，你忘了我們的契約還是我起的了？”

“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學院里應該還有一名大魔導師級的召喚魔法師開講座，為什么要來遠一些的鐘樓？”

“你平時不是挺聰明的嗎？”雪倪歪著頭看了看陸凝，“猜猜原因？”

“……那人的講座都是重復的，你已經聽過了是吧。”

“賓果。”

三人聊天的工夫，教室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她們結伴而出，潔芙妮一開始對雪倪好像是有些敬畏心理的樣子，但雪倪三言兩語就讓她變成了朋友之間的態度。

不過從兩人最初的對話來看，雪倪似乎在這里都很有名的樣子。

在潔芙妮的帶領下，陸凝和雪倪一同在鐘樓學院里轉了一圈，最后來到了食堂——真正的食堂，而不是外租給幾個吃食店那樣的地方。

“觀霧和火石可沒有這個，鐘樓學院是月光石區唯一有食堂的地方了。”潔芙妮有些自豪地介紹道，“二位有沒有興趣品嘗一下？”

“不會是那個什么圣餐吧？我聽說味道并不怎么樣。”雪倪開了個玩笑。

“圣餐都是專門進行祭祀或者禮拜的時候才會發放的！”潔芙妮急忙解釋，“這里就是出售各種飯菜的地方！而且我們的廚師水平都很不錯！”

另一個理由是價格便宜，這是陸凝走進去之后看到的情況。食堂的菜等量上價格大約只有外面價格的七成，也難怪潔芙妮喜歡這個地方，至于食物也就是正常的大鍋菜水準，對于在集散地吃過真正美味佳肴的陸凝來說也算不上什么好手藝。

當然，這些話她也不會說出來的。

三人邊吃邊聊著，陸凝終究是不太熟悉兩個學校之間的事情，不太能說得上話。這時，口袋里一陣熱度讓她挑了挑眉，摸出了那枚寶石——居然是麗茲的。

自從得到這三塊寶石之后雪倪和凱瑟琳都委托她做過很多事情，雖然大部分都是采購送信之類的小事，卻讓陸凝和兩人都建立了不錯的關系。但麗茲真的是一次都沒找過她，久而久之，陸凝甚至幾乎遺忘了還有這么一位名義上的“主人”在。

她瞥了雪倪一眼，將寶石貼近了耳邊。

“莉莉安，你現在在哪里？”

麗茲的聲音冷厲，帶著一股明顯的怒火，和她平時有些刻薄的語氣完全不同，陸凝挑了挑眉毛：“我在鐘樓學院，剛剛上完課……”

“現在馬上來觀霧的七號大樓，二樓貴賓室。”

“怎么了？”陸凝聽著這語氣愈發覺得有什么事情發生了。

“收尸。”麗茲硬邦邦地吐出這句話，然后切斷了通訊。

她放下寶石，剛剛沒有掩飾音量，所以雪倪和潔芙妮都聽到了對話的內容，兩人神色也有些凝重。

“馬上走。”雪倪起身。

“我……我也跟你們一起看看，說不定能幫上什么忙！”潔芙妮急忙也站了起來。三個人匆匆離開了鐘樓學院，雪倪直接雇了一輛車，以最快速度返回了觀霧。

七號大樓此時外面已經圍了一圈人，一些學校的老師將門口封死了，而另外一些人正在和里面對峙。

“麗茲！讓我們進去！”

“抱歉，封鎖中。”樓內傳來了冷酷無情的聲音。

陸凝幾個趕到的時候，正好聽見外面的一些教師互相嘀咕。

“怎么辦？我們沖進去繳械？”

“那些是魔劍系的尖子生，我們又不能動用殺傷魔法，憑武力怕不是要被敲暈在里面。”

“那怎么辦？我們難道要去找守衛？”

“怎么可能？里面是我們的學生！又不是什么暴徒！”

“可是不進去也不會清楚里面發生什么事了啊。”

雪倪分開人群走上前，這里的老師顯然也都認得這位優等生，大部分也清楚她和麗茲的關系。

“雪倪，你趕緊進去勸勸，麗茲突然封樓，里面的人全都被她的魔劍士同學給轟出來了，我們不好動粗。”

“各位老師請維持住外面的秩序，我會處理。”雪倪禮貌地向周圍幾個老師點點頭，帶著陸凝和潔芙妮直接走入了大門之內。

一樓的廣廳大門正對著寬闊的上樓樓梯，三人一進去就看到了列陣相對的魔劍士學生和老師，還有站在樓梯上的麗茲。她一身作戰服，手握燃燒著深藍色火焰的長劍，面色凝重地壓住了陣腳。

“麗茲，我們回來了。”雪倪進門后直接向麗茲揮了揮手，“到底出什么事了？為什么要和老師起沖突。”

“你也回來了？正好，一起上來。”麗茲微微轉過身，前方的魔劍士學生們慢慢讓出了一條通路，讓三個人走過去。

轉過樓梯拐角，上到二樓，陸凝才低聲問道：“凱瑟琳出事了？”

麗茲點點頭。

“怎么回事？”雪倪眉頭一皺。

“前些天……凱瑟琳也找我做了一些事，因為契約的關系我不能告訴你們，但讓我感覺不太對勁。最重要的是凱瑟琳對她的王國有一種懷疑……”

“這件事我們一會可以好好說說。”麗茲板著臉，走到了走廊盡頭，一扇敞開的紅木門前。

貴賓接待的地方，自然是裝飾豪華，空間廣闊，極盡氣派的。然而這些如今都已經不被三人所關心了，唯一吸引住眼球的是躺在紅色天鵝絨地毯上的那個人……或者說尸體。

凱瑟琳雙目半閉，表情略有些猙獰，身上有大量的晶體從皮膚下鉆出，甚至堵塞住了血液的流出。她穿著一身平時不會特別穿的，真正名貴的貴族裙飾，手臂、腿部出現了蛛網般的血管隆起，周圍散落著大量細小的晶體碎片。

最重要的地方是，凱瑟琳的腹部，在肚臍偏上一點的地方，一顆黝黑的晶體深嵌其中，那也是唯一一處有血液流出的傷口。

“怎么會……”雪倪疾步沖到了凱瑟琳身邊，低頭查看，而陸凝攔住了麗茲和潔芙妮，自己慢慢走了過去。

那枚晶體是暗之結晶，陸凝能認得出。她環顧現場，以凱瑟琳倒下的位置為準，正對面的地方是三把紅絨墊襯的寬大扶手椅，但是在這些扶手椅旁邊還有一些臨時被搬過來的椅子，人數似乎不少。

這些人離去的時間不會很久，因為絨布上留下的痕跡尚未消失。麗茲給她消息，加上后面趕過來的時間總計不過十五分鐘，這么多的人去什么地方去了？

隨后，她轉身走回尸體前。

不需要查驗，也能清楚凱瑟琳確實已經死亡了，其余的地方可能并不致命，但腹部被暗之結晶刺入所導致的魔力失衡卻足以要命。唯一的問題在于……

她再次仔細看了看周圍，然后伸手抬起了凱瑟琳的手腕。

晶體的析出似乎來自血管內部，就像是……她之前形容的那樣，在體內形成魔力結晶來予以操控。而既然這么做了，她就一定喝了藥劑。作為制藥人的陸凝很清楚藥劑的功效發揮很快，所以凱瑟琳應該不會提前喝藥，畢竟這瓶藥是她作為預備手段使用的。

但是——沒看到藥瓶。

離開的人有必要將藥瓶帶走嗎？如果凱瑟琳主動服藥，他們并不需要為此背負心理負擔，取走藥瓶反而不將真正重要的暗之結晶帶走，這完全不正常。

“莉莉安，我……”

“雪倪，我想到了一個問題。”陸凝壓低了聲音，使之只有兩人能聽見，“那瓶假死藥劑，究竟是為誰煉制的？”

“凱瑟琳應該假死，但是現在的情況卻是她真的死去了，你神色間的驚慌騙不了我，你知道凱瑟琳國家的具體情況。”

凱瑟琳當時給她的理由是，懷疑王室正在暗地里進行軍備要挑起戰爭，因此不會放棄一名結晶魔法師的戰斗力。但是更加深層的原因出自她本人對整個王室的不信任，同時又不想背叛國家。

“莉莉安，我現在不太冷靜。”雪倪扶著腦袋站起身，后退了兩步，“你……檢查一下凱瑟琳，看看是否還有機會。”

“讓她活下來的機會沒有，至少我想不到。但還原現場我倒是可以盡力。”

就像她第一眼關注的那樣，現場多了什么，少了什么，由此至少能推斷出當時究竟發生了哪些事。如果要更進一步，追究其原因的話……

她伸手拿下了凱瑟琳腰間的小包。

這個包的風格和她一身服飾不符，所以肯定是魔法師不能離身的東西，陸凝打開后先看了里面一眼，確實空出了一個藥瓶的空間。

“雪倪，如果你是察覺了凱瑟琳的想法，使用假死藥劑替換，那么換去的藥劑呢？”

“……我沒有換。”

“什么？”

“我只是意識到了凱瑟琳的想法，然后想辦法找到配方，幫她準備了這個藥劑。我是直接將藥劑交給她的，她也收下并表示會考慮。”

“那是什么時候？”

“你給了我藥之后轉天就交給她了。”

既然如此為什么凱瑟琳還要準備另外一瓶藥出來？假死藥劑怎么看都是一個更好的解決方案——除了她自己的參與度。

陸凝檢查了一下包裹，沒有看到那瓶能夠遲滯魔力的藥劑。

“所以你也不知道她之后讓我煉制的那個藥劑情況？”

“我們不會詢問到這種程度，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也有秘密要保留……可是誰想得到她居然被人殺害了？”雪倪咬了咬牙，“麗茲！當時你發現的時候是什么情況？”

“我不放心凱瑟琳和她的家人見面，所以偷偷找了幾個人過來了。在預定時間開始后大約三十分鐘后，那個王子就帶著兩個陪同的魔法師一起走了出來，雖然神情上看不出什么，但那腳步速度明顯比來的時候快了許多。我真后悔當時沒攔住他！”麗茲一拳砸在門框上，“等我過來的時候，就是如今的樣子了，我立即讓那幾個同伴去找人來封鎖這里，然后通知莉莉安過來。”

“只有三個人？”陸凝問。

“離開的只有三個，所以我才要封鎖這里，剩下的家伙一定還留在這兒！我要把那些混蛋全都抓出來！”

深淵歸途 39 晶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