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國之大事,唯祀與戎

一方面，兩人既為翁婿、師生，又是政治上的伙伴、對手，會不自覺的在對方面前，展露出“莊重沉穩”的一面。另一方面，兩人也確實十分自律，與聯盟大貴族們常見的享樂做派截然不同。

而“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權力會逐級放大，像是傳遞的波紋。有神王與先知在最上面，作為強權話事人自律的表率，聯盟大小貴族、各路軍團的軍紀，也因此始終保持著一定的底線。哪怕是軍團劫掠，也是劃分區域，戰利品集中分配，不會亂糟糟的散成一團…倒是真有一種古典軍國主義的味道了。

當然，作為這一切的奠基人，修洛特清楚的明白，墨西加的古典軍國主義，與古典時代的秦漢和羅馬，存在本質上的不同。因為，維系這種青銅部落時代，聯盟軍國紀律的，不完全是秦漢的嚴刑峻法，也不單是羅馬的榮譽、懲罰與財富。這中間最至關重要的根本，其實是安撫武士靈魂的“宗教祭禮”，是不斷強化的“神權信仰”！

“國之大事，唯祀與戎！而祭祀，猶在戰爭之前！”

所以，當三日后，聯盟軍團正式進入山河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倒眾神廟宇中的舊神雕塑，樹立起主神的蜂鳥徽記！接著，熊熊的烈火，吞噬了云中神裔的祖廟，記錄神裔支系的圖板，也一同被徹底抹去。

再往后，就是對兩萬饑腸轆轆的米斯特克部民，進行改信大皈依。類似的皈依儀式，也隨著聯盟祭司的不斷抵達，擴展到更遠的云山城谷地，甚至米斯特克海濱。而只有改信主神之后，才會有主神的祭司，對投降的米斯特克部族進行編戶，并發下賑濟饑荒的南瓜雜糧。而趕在七月前種一種南瓜，十月就能多少有些糧食果腹…

在云中諸部大皈依的同時，嚴苛的米斯特克神裔與貴族搜捕，也從投降部族的簡陋營地，擴大到整片云中的山林荒野！很快，一位位牙齒完好、刻有貴族紋身的“云中貴人”，就被美洲虎戰士們系住雙手，作為最重要的功績之一，從各處匯集而來。

而這樣的場景出現，也就意味著，一場消滅“米斯特克原有統治階級”，“安撫聯盟貴族武士”，“宣告米斯特克聯盟滅亡”，“告祭至高主神、祈求戰爭賜福”的盛大祭典，即將隆重的到來了！

“尊敬的神王，接下來的勝利大祭典…要在何時、何地，舉行何種規模的獻祭？…”

“嗯，修洛特，大祭典的時間，自然越快越好。眼下是六月底，七月初的雨季中，要是能有三個晴朗的吉日，便是最好不過了！…至于大祭的地點…”

說到這，阿維特沉吟了會，詢問道。

“你占卜一下，問問先祖和主神…是米斯特克人北邊的祖地云壇，還是南邊的古城蒂蘭通戈？哪一處更吉利些？…”

對于這樣簡單的詢問，倒是用不著八卦，只需龜甲和獸骨就好。修洛特拿出兩片鹿骨，畫上兩處地點的圖紋，先后在火中炙烤，觀看著燒出的裂紋。旁邊的青銅鼎咕咚冒泡，又煮了一只小火雞。而這只火雞的雞頭，自然是要獻給主神，丟到火里燒焦的。

“七月，云壇大祭…小吉！…”

一般來說，吉兆的特征，可以是“清晰、順直的裂紋”，也可以是“對稱的裂紋”，又或者是“連續不斷的裂紋”，以及非常特殊的，“環繞占卜內容的裂紋”。簡單來說，燒出的骨紋越“好看”，就越“吉利”！

而一旦裂紋太過雜亂，丑的太厲害，那就沒法解釋了，必然是“兇兆”無疑！不過，要是真心不滿意，想要強求，那還可以獻上祭品，再燒一次獸骨嘛…

“七月，蒂蘭通戈大祭…大吉！…”

修洛特看了第二次的骨紋，臉上顯出笑容。蒂蘭通戈位于高原米斯特克，與祖地云壇的距離，其實只隔了南北幾十里。這兩處“圣地”，都屬于最初的米斯特克先民們，在高原上建族立邦的起源之地。而“蒂蘭通戈”在本地部族語中的含義，即為“黑城和天之廟”。

大約在四五百年前，米斯特克歷史上最強大的大酋長，“八鹿之主”，又或者叫“八虎爪”，就是蒂蘭通戈的神裔酋長。他通過聯姻與戰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成功統一了米斯特克諸部，創造了云中最繁盛的時代！從此，在米斯特克諸部心中，“蒂蘭通戈”便有了特殊的地位，而“八鹿之主”，也榮升成了先祖英靈。

而在后世，對于這段歷史的記錄，也難得的從西班牙人手中幸存，留下了兩個古老的抄本：《努特爾抄本》，《博爾戈尼亞抄本》。

至于眼下占卜的結果，墨西加先祖與主神，選定“蒂蘭通戈”，作為大祭地點。大概是要親口告訴“八鹿之主”，“米斯特克聯盟已經滅亡啦！”，“米斯特克人都要變成膠人啦！”，“云中之地，現在是主神的地盤啦！”，“您這位先祖神，也可以歇歇，或者歸入主神門下，當一位膠人英靈啦！”…

“七月，蒂蘭通戈大祭…大吉？！…好！很好！我想想，獻祭的人數…”

阿維特接過二塊鹿骨，好好看了看上面燒出的紋路，一臉鄭重的面露興奮。然后，便是最關鍵的一個問題：究竟獻祭多少祭品，給至高的主神？

若是商人面對這樣的問題，通常的辦法，就是在龜甲上寫下獻祭的時間、地點、人數、處死的方式…然后再問一問先祖神，這樣吉不吉利？要是占卜是吉兆，那就證明先祖同意了，可以準備戰俘或者奴隸，作為祭品了。

對聯盟來說，事情就簡單許多。從瑪雅一脈相承下來的數學，提供了由小到大的一組“吉數”。每個吉數，都代表著不同的預兆，有著相對應的祭祀。有時可以提升祭禮的規格人數，但通常不會偏差太多。而像是這種滅亡一個部族聯盟的大祭…

“修洛特，這次大祭不能耽擱太久，祭司的數量也有限…那就取‘800’的末日數字吧？正好，已經抓到的米斯特克神裔、貴族與祭司，大概就是這個規模…嗯，就由你來主祭！”

“我來主祭？800祭品嗎？…嗯，那需得有十一位四級總祭司配合，兩組同時獻祭…大概會持續三天，最好都是晴天！”

修洛特心算數息，就算出了這場大祭所需的時間，這可真是一場體力活。而阿維特想了想，笑道。

“主神庇佑！七月應該會有三個連續的晴日！等到了八月雨季的盛期，就很難找到了…所以，還是得盡早完成祭典！武士們早就等的急了…”

“是！告祭于云中天之廟，吞噬云中舊神，主神一定會高興的！…”

“哈哈！修洛特，在你獻祭云中舊貴的時候，我要親自封賞每一位新冊封的軍功貴族，宣讀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這就是死亡與新生的循環交替，是紀元末日的輪回與開啟！…”

“是！舊的云中貴族會盡數死去，化作田野的肥料。而在這片云中的沃土上，會長出新的玉米，簇擁著墨西加的可可樹…直到一切融合，不分彼此？”

“好！墨西加的可可樹，很好！…直到一切融合，不分彼此？嗯，有意思…”

聽到這一句詩歌，阿維特面露笑容，輕輕敲擊著手指。而修洛特神色溫和，謙虛的低下了頭。然后，他看著自己粗糙的雙手，眼神深邃。

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手上，滿是鮮紅的暖血。但他神情平靜的，就像平靜的祖父一般，只是輕聲念道。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惑惡之，故有道者不處…殺人之眾，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

“修洛特，你在念什么神秘的經文？…”

“回稟神王…我在禱告，提前為祭典的亡魂，祈求去往紅色國度的道路！”

“哈！我的學生，你還是心軟了…”

“不，老師…我的心很平靜。我的手，會很穩的。我不會，延長祭品的痛苦。而長者與祖父，他們也會在天上，看著我的愿主神庇佑聯盟！”

“噢！神國的先祖們…愿主神庇佑聯盟！”

阿茲特克的永生者 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國之大事,唯祀與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