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想當皇上 章四十 天命在秦不在驪?(5K)
“什么?大乾九皇子?封為秦王?”
聞聽此言,場中眾人盡皆一怔,這等消息倒還真是首次聽說。
畢竟大驪為中原文化之中心,很少關注他國動向,更何況區區大乾一皇子的冊封之事。
若非之前這什么九皇子趙政,做下過當街射殺東廠提督之子的那般大事!
那么這在座之人,恐怕不會有一個人聞聽過什么大乾九皇子之名。
而黑衣青年在驟然怔神之后,旋即便回過神來,忍不住又一次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先生莫不是想說……這什么九皇子所封之秦國,正要大興,甚至就此王天下么?”
言語之間,戲謔調侃之意清晰可聞。
畢竟拿大乾小小一皇子的一郡封國,來與堂堂占據三州之地的大驪王朝相比較,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甚至敢直言天命不在大驪,而在這什么邊僻之地的小小秦國?
哈哈哈哈!卻還有比之更為可笑之言論么?!
這什么先生,怕不是下棋下傻了吧!
“世事如棋局局新……焉知今日之弱秦,不會成明日之大秦耶?”
溫謙依舊不急不惱,只是輕啜茶水,不甚在意般淡然而道。
“先生……”
那黑衣青年聞言剛欲開口,卻被父親一眼又給堵回口中。
心有所想卻不能直抒胸臆,便只能悶悶不樂的對付起碗中茶水來。
“哦?謙兄何出此言?莫非這九皇子入秦之后……又有何等驚世之舉么?”
魏鞅卻心思機敏,聯想到之前這位九皇子那番驚世之舉,不由便出聲詢道。
他心知以謙兄之才,如何會無緣無故,便無端扯出九皇子趙政與秦國出來?
必是這九皇子入秦之后,又有什么出人意料之舉才是!
“先生果然大才!卻是一語中的!”
溫謙聞言頓時輕笑一聲,當場舉杯敬先生一杯淡茶之后,這才在眾人期待之中,緩緩開口而道。
“九皇子趙政……哦不,如今理應稱為秦王才是,秦王入秦之后,卻是做了三件大事!”
說罷,率先伸出一指而道。
“第一,秦王入秦之時,正逢秦川郡百年罕見之大旱!百姓顆粒無收,災民餓殍遍地……”
堂中眾人聞聽此言,盡皆愕然不止,卻是都未曾想過,這秦王剛剛封王,便會遇上這等天災人禍?
也不知這秦王小小年紀,不過一十二歲而已,卻又會如何處置此等危困局面?!
“面對如此困局,秦王入秦第一日,便定下強秦三策!首當其沖第一策,便是賑濟災民,維穩民生!”
眾人聽到強秦三策之語,頓然便升起幾分好奇之心,而后又聽到第一策為賑濟災民,當下便都頷首認同。
“但秦川本就窮困,再遇此等百年大旱,府庫早已虧空,如何又有余糧再行賑災之事?須知秦川所需賑災糧草缺額,已達百萬之石!”
百萬之石一經出口,座中之人無不面露驚愕!
畢竟面對如此巨大之賑災缺額,秦王一小小十二少年,又該如何處置才好?
倘若換做自己,面對如此局面,卻又該如何應對?
能否最終籌集糧草,順利解決此等危困之局么?!
念及至此,在座之人,卻都半晌無語,心中在倉促之間,竟也未能想到合適之法。
“秦王面對如此局面,當機立斷便召開首次國宴,召集秦國文武,宴請秦川世族,卻無玉食珍饈、美酒佳肴,僅以粗食淡飯以對。”
溫謙言及此處,略有停頓,待再次輕啜一口茶水之后,這才繼續說道。
“眾世族雖有不解,無人敢言也,后秦王當眾宣布,大開私庫,為國捐糧十萬之石!”
此言一出,堂中眾人無不大驚,卻是從未聞聽一國之君,以私庫彌補國庫之舉!
如此所為,倒還真令人驚愕莫名,贊嘆不已!
“可即便如此……這秦王確有愛民之心不假,但賑災缺額高達百萬石之巨!卻是他一人能夠湊齊的么?”
黑衣青年略一遲疑,雖感嘆于秦王的愛民之心,但卻并不認同此種治國之法。
若國家有難,動輒便以國君私庫填補,卻又何談治國理政之法呢?
更何況,一國之缺,數額之大,如何是一家私庫足以填補的?
“非也非也,秦王率先捐糧,僅為以身作則而已!試問在秦王領頭所捐之下,眾位秦川世族,文武百官……又焉有不捐之理?”
溫謙只是笑著擺手,緊接便道出了秦王此舉的真正目的!
此言一出,頓令眾人恍然,才知秦王此舉用意所在!
但即便如此,大開私庫為國而捐之事,卻也足以令人敬服!
“既如此……舉一郡之力籌集災糧,即便有百萬之巨,卻也不在話下了啊!”
韓彧笑而拂須,對于秦王此等應對之策,當場出聲而贊。
“秦王雖年少,但倉促之間能想出這等應急之法,更有如此魄力率先捐糧……殊為不易也!”
眾人聞聽此言,盡皆頷首以對,心中都認為秦王此舉,堪稱如此困局之下,最佳應對之法!
“此乃秦王所定強秦第一策也!”
溫謙說著放下茶盞,再次豎起兩根手指而道。
“這第二策,便是大興商貿,疏通商道之策!在募集夠足額糧草之后,秦王便當機立斷,從漢陽而出,直入虎牢邊境,欲要打通虎牢商道,以作三國經貿樞紐!”
振興商道一策,倒也還算一著妙棋,畢竟秦川接壤大驪、北狄,天然便有通商之利。
但很快那名黑衣青年便想到問題關節所在,當場疑惑而道。
“振興商貿倒也還算一記良策,可依先生之前所言,秦川困苦潦倒,府庫虧空成疾,如何又再有余力,去擴充虎牢商道呢?”
如此之問,倒也合情合理,眾人盡皆望向溫謙,想聽他又會如何應對。
“秦川府庫自是無力,然秦王初封為王,各種賞賜賀禮相疊而加,卻有數十萬金之多……”
溫謙剛剛開口,卻是話都未及說完,便又被黑衣青年大笑打斷而道。
“哈哈哈哈!這秦王莫非……凡事都只知大開私庫以求解決么?”
談笑之間,似是以為這秦王又打算打開私庫,為國而捐一般。
“此言差矣……秦王非是欲以私庫墊于國庫,而是以私庫出五十萬金,成立華夏商社,再由華夏商社出資代秦川打通虎牢商道……”
溫謙輕輕搖首,開口還未說兩句,卻又被對方強行打斷而道。
“哦?如此多此一舉,不還是由他秦王出資么?”
黑衣青年戲謔而笑,卻不知這秦王直接出資,又與成立商社再由商社出資,有何不同之處了?
“呵呵……這位公子倒是頗為性急,秦王之所以特地成立商社,自是有其道理所在!”
溫謙雖被連續打斷,但卻不急不惱,依舊笑呵呵般淡然而道。
“秦王所成立之華夏商社,待打通虎牢商道之后,不向郡府百姓收取分毫,僅得虎牢商道百年經營之權而已!”
說罷,不待眾人回應,卻是又緊接而道。
“而后秦王又改制稅法,對外宣稱虎牢商道免除一切關稅、雜稅,僅按額收取市稅而已!”
“好!秦王果真大才!!”
話音剛落,便聽魏鞅當場擊節而贊!
“如此奇思妙想,令人贊不絕口啊!”
在座之人,無不為人上之人,學識淵博,心思機敏。
故而溫謙只是寥寥數語而已,便足以令眾人聽懂秦王強秦之策,不禁紛紛而贊!
黑衣青年直到此時才恍然大悟,響起自己方才那般跳梁小丑之舉,頓覺面上臊紅,心中羞愧不已。
其實這樣不能完全怪他,只是他今日所受刺激實在太多太過猛烈!
想他大驪國相之子,天資聰穎,自幼不凡,早被公認為大驪天之驕子一般的絕世人物!
可誰料今日接連遇上魏鞅、溫謙這兩位千年難遇之大才也就罷了!
偏偏那蠻荒大乾之地,隨意出了個什么九皇子趙政,其年歲比之自己還小不說,行事風度卻令自己都有些望塵莫及之感!
這……究竟都是些什么樣的妖孽啊!!
“其實不論賑災濟民,亦或大興商貿之舉,嚴格說來都只算良策而已……唯有這強秦第三策,卻當真乃神來之筆,必將帶動秦國由此大興!”
就在眾人紛紛感嘆于秦王年少英杰之時,溫謙隨后之言,卻頓令眾人驚愕,卻不知究竟何等之策,竟稱得上神來之筆,甚至足以帶動秦國大興?!
“這第三策!是為稅法改制之策!”
溫謙再度豎起三根手指,其所言之策,頓令魏鞅目中放光,頗為激動般坐直身軀!
“秦王于虎牢關、秦龍塞兩處邊關重鎮巡視而回之后,駕臨漢陽僅僅三日,便再次大開國宴,假借慶賀賑災濟民之功成圓滿,實行千古罕有之稅法改制之舉!”
如此之言,頓令堂中之人盡皆放下手中茶盞,目不斜視般望向溫謙,面露期待好奇之色。
而溫謙稍作停頓之后,似是仍然撼動于如此千古稅改之策,心中醞釀許久之后,這才朗聲宣示而道!
“秦王于國宴之中,當眾宣示!秦川之田賦稅制,將由丁畝田賦制,改為攤丁入畝,地丁合一之全新稅制!!”
“什么?!”
攤丁入畝,地丁合一!
這八個大字一出,卻第一次結結實實的驚到了堂中眾人!
要知這攤丁入畝之策,又豈是兒戲之言?!
黑衣青年甚至于心神驚駭之下,當即便忍不住豁然起身,一臉難以置信般失聲叫道!
“這!這怎么可能?!”
他猛地伏在案前,雙眼死死盯住溫謙,匪夷所思般追問而道!
“如此之策!我卻不信會有哪家何氏,愿意接受此等稅改之策!!”
此時此刻,就連魏鞅與韓彧都被‘攤丁入畝,地丁合一’這八個大字震懾當場!
一時腦中思緒紛亂,竟久久難以言語!
其實越是位高權重之人,越是對治世理國研究最深之人,就越是明白,攤丁入畝之策自然于國有百利而無一害!
但此等稅策,實則是動了天下世族名門之立身之本!
即便是兩國圣皇想要強推此策,都將面臨無法想象之巨大阻力!
而他一介小小秦王,不過年僅十二而已,竟也敢力推此等千古罕有之稅改之法么?!
“哈哈哈哈!如此自掘墳墓之策!自然不會有哪氏何族愿意接受!”
溫謙驟聞此言,卻是今夜以來,第一次頗為失態般放聲大笑!
“但秦王之手段……卻令秦川世族,即便心有不滿,最終卻依舊不得不從啊……”
如此之言,頓令堂中眾人更為驚愕!
什么?如此離譜之稅改之策,竟被那秦王果真力推而成?!
“這!如何、如何會……”
黑衣青年如遭重擊般栽倒在榻,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那小小秦王如何能迫使眾多世族,接受這等匪夷所思,完全就不可能被接受之屈辱稅法呢?!
“莫非……他殺光了所有秦川世族不成??”
黑衣青年驟然抬頭,難以置信般失聲叫道!
他卻是抓破腦袋,都想不出此等離譜稅策,究竟該施行何種手段,才能夠推行而開,迫使眾族俯首聽命?!
“那倒不是……秦王在國宴之中,當場斬殺了五名大族族長,埋伏數百甲士逼迫在場所有世族簽字畫押,而后第二日便開始在郡中推行攤丁入畝之法!”
如此狠辣手段,令魏鞅與韓彧都忍不住輕輕頷首,只有黑衣青年繼續不可思議般的追問而道。
“所以就這樣?就這樣殺了五位族長……眾多秦川世族便自此屈服了么??”
黑衣青年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這若是在大驪國中,眾多世族會不會就此反叛還都兩說,如何會如此輕而易舉便束手就擒?!
“自然不會如此簡單……不過三日時間,在這五族的帶領之下,秦川共十一族總計集結了兩萬余名家兵,將整個秦王王府團團圍困,逼迫秦王收回成命,放棄稅改之法!”
溫謙聞言,頓時輕笑一聲,緩緩搖首著所說之言,終于令黑衣青年長舒口氣,心中暗道這才正常嘛,畢竟哪門何氏會如此輕易,肯接受這等要命般稅改之法呢?
“秦王雖身旁僅有數百甲士可堪使用,但他顯然早已預料到會有今日之困,早在數月前巡視邊境之時,便從大乾征北大將軍處暫借兩萬踏北鐵騎……”
“什么?秦王借調了兩萬鐵騎?如此動靜,那些秦川世族卻是如同豬狗一般,竟恍若未聞般前去送死么?!”
黑衣青年聞聽此言,卻是又一次忍不住打斷而道!
此刻在他的心里之中,那些個秦川世族早已如同豬狗一般無可救藥,竟是連這等最基本的消息都打探不清,還敢擅自圍困王府?!
但此言剛出,在座之人,卻都是一副仿佛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
尤其他父親那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更是看得他心中發毛,不明白自己所言卻又有何不對之處?
“這等性命之安危……試問秦王如何會讓旁人知曉此事?否則他為何會去邊境調兵,而不向大乾朝堂請命調兵呢?”
溫謙疑惑般的眼神,頓令黑衣青年恍然大悟,忍不住便當場一拍額頭,心中這才想清楚此間來龍去脈!
如此局面,必是那秦王早就料到會有此之困,為了應對秦川世族可能之舉,特意前往邊境調回兩位騎兵,以作機動。
而在秦王班師回朝之時,那兩萬騎兵自然遠遠跟在其后,不被任何人有所察覺。
再然后趁著秦王回返漢陽三日之后才開國宴這段時間,開始緩慢動身,悄然埋伏至漢陽之外。
屆時,只消漢陽城內燃起烽煙,遮天蔽日,城外騎兵自然會收到訊息,開始加急進軍,奔赴漢陽城保駕勤王!
以騎兵之強大機動性能,短短十里之路,不消半個時辰便可輕易馳達!
而那些圍困秦王之秦川世族,又無論如何也不敢傷及秦王半分!
若是秦川世族果真出此下策,秦王也只要拖延稍許,兩萬鐵騎便可輕易馳援!
屆時,兩萬臨時組成的農兵家兵被兩萬精銳鐵騎所包圍,那下場……
卻還再用多言么?
“據說那一日,整個秦王府前的那條大路,盡皆被鮮血染紅啊……”
溫謙驟然間幽幽一嘆,卻是令堂中眾人,盡皆凝神馳往。
似乎深陷于年少秦王之凌厲手段,久久難以自拔……
“吾嘗困惑不解,何以魏鞅棄大驪而從弱秦也?
后追憶往昔,邀月閣之大盤滅國棋局,棋道圣手溫謙執魏連戰八勝,后惜敗于魏鞅執秦之手!
當日,謙直言而嘆:‘吾執魏八勝而敗于秦,實乃大魏大一統之勢,由秦所終也!’
‘今日之弱秦,恰逢世之明君,焉知不可為明日之大秦乎?’
‘棋道正合天道,今大魏既終于秦,實為天命在秦,不在驪也!’
可笑吾當日不以為然,今日回想,方知強可變弱,弱可變強,舉凡治國入世,盡皆事在人為耳!”
——《大驪新語》·韓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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