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離開

當這句輕飄飄的話語落在了上萬人耳中，原本安靜的南山轟然沸騰。

饒是御林軍在側，人們也無法止住心中的驚愕，便是坐在前方的滿朝文臣，也是紛紛失態。

難以自抑。

雖然林拓的語氣很平淡，可單只是這短短五個字，透露出的含義卻足以令在場無數人為之動容。

不少人彼此對望，都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出了同樣的想法：

“莫非……這第三堂課，竟然是要預言未來三百年大事？”

在任何一個年代，預言都是一樣極令人敬畏，且神往的能力。

事實上，池國市井中那些毫無法力的神道術士，便往往以替他人測算姻緣、財運、子嗣等謀生。

然而今日，“林圣”要預言的，竟是池國未來三百載。

這如何能令人不動容？

看到這一幕，院墻下的林拓并不是太意外，只是抬手向下壓了壓，于是，那躁動便消止，重新平靜下來。

繼而，便聽他緩緩道：“我大概知道你們在想什么，不過，很遺憾，我今日所做的，并非預言。

事實上，以科學的思維來看，我也并不認為，人，亦或者更宏偉的集體，擁有什么既定的命運。

既然命運本身便不是定好的，又談何預測？”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那數萬道目光卻是愈發迷惑。

“林師，可您方才分明說了……”坐在第一排的年輕國君舉手提問，面露不解。

林拓淡笑道：“是的，我的確說，要談未來三百年，可這并非是玄而又玄的神通。

而是基于科學的思維，依照邏輯學，進行的，對未來一段時間社會發展、衍化的判斷，或者說，是一種推斷，僅此而已。”

“邏輯……推斷？”

望著那些茫然的臉龐，林拓心中也是輕輕嘆了口氣。

關于這最后一堂課，其實就是將沙箱外，地球上人類早已經走過的那段歷史改頭換面，敘述一遍。

他所講的，是“歷史的必然”。

比如歷史上，農業變革后，大批勞動者失去土地，被迫轉向手工業，催發貿易。

當輕工業培養出大批的熟練工，機器取代人工，重工業，工廠模式也就將順勢出現，再然后，基于產業聚集，導致的人口向城市涌入……

這一套歷史過程，幾乎是社會衍變的必然，是一種“大趨勢”，而這種變化中，將會出現無數的問題。

林拓要做的，便是提前指明這條路線，以及發展中必然會出現的難題，然后將對應的解決方法告知他們。

這樣一來，當池國發展到了相應的階段，就可以避免走彎路。

一步到位，無需試錯，按照正確的路線前行。

此外，還有另一重心思，便是經由這次機會，為池國指明一條可行的路。

否則，驟然掌握了這么多外來的知識，池國人很可能失去方向感。

而圣人的話語，起碼在這一代，接下來幾十年里，能具有足夠的威懾力，以推動整個池國沿著這條清晰的發展路徑前行。

“只希望我今天講的內容，不會全然被后人拋棄……”

林拓心中嘆息，畢竟：

人類從歷史中學到的唯一教訓，就是沒有從歷史中學到任何教訓。

或許，他今日講的一切經驗，都未必會被遵從。

或許，池國的科技樹在某個節點，會點到別處。

但即便只有一小部分傳下去，也算沒白費力氣了。

至于為什么是“三百年”，主要是沙箱外，距離工業革命也只過了二三百年。

收回思緒。

林拓清咳了一聲，吸引來無數目光，然后整理了下情緒，微笑著說道：

“那么好，現在就開始上課，恩，關于未來三百年，我大致將其分為‘蒸汽’、‘電氣’、‘計算及信息時代’以及……”

南山上，隨著林拓的聲音響起，那些茫然的學子幾乎是下意識地記錄起來，中途，看熱鬧的漸漸散去不少，但留下來的還是有很多。

一部分人有些無法理解林拓描述的一個個時代，以及變化。

還有一部分，則是目光越來越亮，心潮澎湃，難以抑制。

……

陶縣中，酒館茶肆里幾乎沒了客人，也沒了交談聲，只剩下店主捏著抹布站在門口，望著空蕩蕩的街道，愁眉苦臉。

太陽緩緩劃過天空，天上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綜上所述，這便是我推測的，亦或者稱之為規劃的未來三百年大計，以改良農業為先決條件，逐步試點。

開設職業教育培訓班，過渡到輕工業階段，之后建立國營工廠，開放商業活動……開啟工廠化，城市化進程……”

不知過了多久，林拓終于將準備好的內容敘述完畢，旋即拋下粉筆，拍了拍手，面向眾人道：

“這就是我今日要講的內容了，接下來，是提問時間。”

話音落下，書院外那上千張桌椅中，便齊刷刷舉起一片右手來。

……

林拓發現，自己可能還真是有些低估了這群人的智力，更低估了這群人提問的熱情。

好在他做了充足的準備，又有真實歷史作為參照，因此倒還勉強應付的來。

遇上答不上的，還可以切換意識回本體，然后用電腦上網搜索……如果實在找不到，就露出一個神秘的“不可言說”的笑容，也能糊弄過去。

就這樣，林拓來者不拒，將種種疑問，一一解答。

不知不覺間，又過了一夜。

當初陽升起，紅暖的光線再一次照亮山巒的時候，林拓終于解答了最后一個問題。

“還有人要提問么？”他聲音有些沙啞地詢問。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無人應答。

“好，既然如此，那就到這里了。”林拓無聲吐出一口氣，然后微笑說道。

“林師，接下來可否隨我回京？”看到林拓的動作，徹夜未眠的年輕國君忽然起身，真誠詢問。

林拓卻是搖搖頭，說：

“這幾日，我已經將我畢生所學，盡授世人，至于接下來如何做，自然要交給你們，而我……還是離開為好。”

離開？

聽到這句話，年輕的國君明顯愣了下：“不去京都？那您要去哪？”

“京都雖好，卻非故鄉。”林拓輕笑了下，開始按照準備好的退場劇本說道，“至于我，自然要回來處去。”

話音落下，林拓不等國君所有反應，便飛快將意識切換回本體。

……

離山武館。

林拓緩緩起身，散去天上云，然后將一根手指小心地探入沙盤，降落在那座小小的山峰上。

繼而操控分身躍起。

……

陶縣，南山。

年輕的國君只看到面前的“林師”忽然閉上了雙眼，站在原地，然后輕輕朝半空一躍，再然后。

這位“天神指引”來的圣人，竟然便這樣懸浮在半空，張開雙臂，沐浴著那照亮了山河的奇異神光，緩緩向天空飛去！

“啊！”

“這……這是……”

“快看！林師……不，林圣他……”

這一幕當即引得無數驚呼。

上萬名學子近乎同時起身，有的更是打翻了桌案紙筆，卻也無人在意！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那“踏空而去”的身影，心神大動！

“恭送圣人！”

突然間，不知是哪位大臣率先反應了過來，猛然跪倒，高舉雙手，大聲呼喊。

下一秒，陷入呆立中的眾人才終于醒悟，意識到了什么。

無須任何命令。

包括池國國君在內的數萬人同時行跪拜大禮，舉起雙臂，齊聲山呼：

“恭送圣人！”

“恭送圣人！！”

“恭送圣人！！！”

……

遠處，當林拓沐浴“神光”飛到半空。

山腳下，陶縣中，無數民眾仿佛福至心靈，面朝南山，聽著那從前方，傳來的，數萬人的呼和聲，下意識恭行大禮，加入其中。

與此同時。

沙盤上空，林拓只見虛擬面板上，運行日志適時敲出了一行新的記錄：

大池王朝，第五百六十一年春，“林圣”于陶縣南山講道五天四夜，第六日清晨，沐浴神光，踏空離去，是日，十萬官民，恭送圣人，聲傳十里，數日不絕

……創造沙盤世界 第十九章 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