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從和藹到潑辣

出租車駛入北山工業區，看到窗外鱗次櫛比，一排排高大雄偉的工廠，小雙媽兩眼放光。老家的人不是務農就是出去打工，少有正經工作，雖然也有幾個規模上億的大企業，那是政府好不容易招商引資的，僧多粥少，想進去掃地都得靠關系。

“你們工廠是哪一個？”

“最里頭那個，黃色外墻的。”

出租車駛過新東方塑料廠，看著氣派的大門，鎏金的大字，威武的石獅子，小雙媽心花怒放，從這扇門上面就能看出工廠的實力，給這樣的老板打工，收入肯定不會低。

工廠一層車間高9米6，比老家的三層樓還要高，村子里只有幾個村干部家蓋的是三層樓。

“呵呵，這個工廠真漂亮，在這打工肯定能賺大錢。”

“等兩個娃子把好事定下來，讓小建跟領導說聲，把小雙也招進廠里去干活。”

小雙媽美滋滋的想著，老家鎮上面也有工廠，不過那些只能算是作坊，都是村民自己搭造的違章建筑，電線亂七八糟的像蜘蛛網，黑乎乎的機油地上流的到處都是，就連她這個村姑都能看出=安全隱患。

經過工廠，過了半分鐘就到了葉超的宿舍，他招呼著眾人下車，見小雙臉蛋紅撲撲的，好像在蒸爐里悶過了似的，對著林小建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不愧是大城市，農民都住的這么好。”

看到這幢寬敞的立地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外墻貼著的褐色仿瓷磚比家里的地磚都還講究，小雙媽嘖嘖稱贊道。她就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見了什么都要品頭論足一番。不過語氣很是開朗，沒有自卑的情緒作祟。

“咦？”

“小林麻辣燙？這還有別人住著呢？”

推開院子的門，入目處是一輛電動三輪車，看到上面安裝著的爐子，小雙媽第一反應這是賣早點的。她奇了一聲，卻沒道出自己的好奇，她聽說這家塑料廠的老板很是客氣，給打工仔租的房子比老家自家的房子還好，以為整幢樓都被他包下來了，不會讓外人住。

坐著電梯來到樓上，她又感慨了一番。她從沒想過還可以在自己家里裝電梯的，一直以為只有商場、機關單位那些地方才會裝電梯。

“對了，小建住哪間？”

五人進到葉超的房間，見到里面橫七豎八亂掛著的衣服，桌上亂七八糟的擺設，明顯能夠看出是兩個人住的。

“小建也住這呀，和我住一塊。”

葉超自然的說道，沒留意到小雙媽的神情愣了一下。

“不是說一人一間，老板很是器重小建嗎？雖然他倆是兄弟，這房間也挺大的，但兩個人住一間也太小氣了吧……”

林小建爸媽把新東方塑料廠從頭到腳都吹了一遍，在山里人的樸素認知里面，工廠好，也是值得驕傲的一件事。小雙媽始終信以為真，只是宿舍這里跟吹牛有了點差池，她按捺下疑問，這些都是細節，等到以后再說。等小雙和小建結婚了，工廠應該會給安排一間獨立宿舍吧？

“小雙媽，你們把行李先放這，我們先去吃飯吧！”

四叔啪嗒一聲點了根煙，盡情的吸了一口，感受著肚子里的空蕩蕩，以長輩的身份張羅道。

“是啊是啊，先去吃飯吧，邊上有家四川飯館，味道不錯的。”

葉超趕緊應承道，這可是小建的終身大事啊，他們作為家人，絕對得招待好，不能馬虎。

從頭到尾，林小建和小雙都跟牽線木偶似的，不聲不響的跟著家里人，任由他們安排。

“喲，林老板好久沒來我這吃飯了啊，今天是有客人來是嗎？”

飯館老板是個熱情的四川人，他們的性格就跟口味一樣火辣辣的，葉超車間里聚餐基本上都在這家吃飯，一來二去，老板自然跟他們熟識了起來，也知道林小建在邊上擺攤的事。

老板這個詞使用范圍很廣，一天賺幾十塊的麻辣燙攤主可以叫做老板，北山大道上身家過億的工廠主也是老板，稱謂上沒什么高低之分。不過聽在小雙媽耳朵里，就有些不對勁了，她疑惑的想著：

“林小建不是車間組長嗎？怎么成老板了？還是這邊人管領導叫老板？”

“宮保雞丁、酸菜魚、毛血旺……”

葉超穩穩的坐下，施施然的接過菜單，流暢的報出一連串的菜名，然后把菜單遞給小雙媽，禮貌的請她再補上幾個。

從菜名和數量上就能看出林小建家人對母女倆的重視，小雙媽很享受這種感覺。一頓飯吃的是賓主盡歡，四叔高興的喝了瓶二鍋頭，說話都變得大嘴巴起來。

吃完飯一行人回到宿舍，小雙媽對這個未來女婿已是非常滿意：工作好，人老實，皮膚挺白的，家里人也都懂事，心里對這門親事已然打到了90分。

按照正常的相親流程，接下去就是長輩們離開，讓年輕男女獨處一段時間，加深下相互了解。三位長輩正站起身，準備下去溜達溜達的時候，林小建忽然站起身說道：

“阿姨，四叔，你們先坐下，我把晚上的湯熬上。”

他做麻辣燙的湯底一般三天熬一次，之前用的底料是雞架，昨天他突發奇想買了點刨的很干凈的牛骨，聽說某個馳名全國的麻辣燙連鎖名牌就是用牛骨熬的。

萬能高湯底料的說明是湯底本身越鮮美，它的提鮮效果就越好。考慮到萬能高湯底料遲早會用完，林小建想著如果自己把湯底熬的更加鮮美，那更少的萬能高湯底料就能達到讓客戶流連忘返的效果了。

“熬湯？什么湯？小建還會做飯？”

小雙媽奇怪道，心里猛然閃過一個念頭：“難道小建是要熬湯給小雙吃？我不是讓他四叔不要告訴他我們要來么？”

原來四叔之所以到了才給林小建發消息讓他來接，是源自小雙媽的意見，她想觀察下這個娃子的真實情況。她聽說有些小青年騙人功夫了得，相親的時候開輛小轎車來，說是自己的，大出風頭，等結婚了車子就沒影了，問起來才老實交代說是借的。

這幾個小時觀察下來，她覺得林小建很不錯，人老實，又不笨拙。有些人老實是老實，但老實的跟頭蠢驢一樣，只會傻乎乎的跟在別人身后干，一輩子也干不出什么名堂。

“哦，晚上他要擺攤，得提前把湯熬好，要不然沒法燙菜。”

葉超隨口說道。

“擺攤？白天上班，晚上擺攤，老板能同意嗎？”

小雙媽趕緊問道，兼職在很多老板眼里可是大忌。

“白天睡覺啊，晚上擺攤。”

葉超奇怪的說道：“又上班又擺攤，這哪里抗的住？”

“什么！？林小建沒在廠里上班？”

“原來是個窮擺攤的，還想騙我女兒結婚，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

一瞬間，小雙媽想通了之前蹊蹺的地方：那輛突兀的電動三輪車，可不就是林小建的么，難怪上面印著小林麻辣燙。還有這宿舍，說好一人一間，怎么兩個人一間了，原來林小建是寄人籬下的啊！

“媽，你說什么呢！”

聽到母親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右手指著四叔不停的顫抖，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熟悉她脾氣的小雙知道她這會兒正在起頭上。但聽她說話如此不客氣，說林小建是癩蛤蟆，懂事的小雙連忙勸慰。

她覺得林小建這個人還不錯，有禮貌，除了跟自己說話的時候外都挺落落大方的，長得也白凈，不像是山里人。

“擺攤怎么了，現在政府都號召擺攤呢，只要是用自己的勞動賺錢，都可以啊。”

小雙在家偶爾看新聞，知道擺攤如今在全國都很流行，并不覺得是什么不光彩的工作。新聞上還列舉了阿里馬、京東劉等富豪的擺攤經歷，說是這些經歷磨練了他們頑強的意志。

“你個賠錢貨，還不是林家的人呢，就幫他說上話了！”

見女兒竟然向著林小建，小雙媽氣不打一處來，聲音變得無比高亢。

“不是，不是，我是覺得媽你太……”

小雙當然不至于因為一個見面才幾個小時的男生和母親決裂，林小建的魅力還沒到這份上。她只是想跟母親講道理，畢竟這是在別人家呢，大吵大鬧的不太好。

“我怎么了？我還不是為了你？林老二那個不要臉的，說自己兒子在這邊廠里上班一年賺十幾萬，我才帶你來的，要不然誰看的上一個擺攤的？”

“擺攤能賺幾個錢？就一輛三輪車，一天能賣多少？刮風下雨能賣多少？風州夏天都要掛臺風，一個夏天能擺幾天？”

“我們家小雙可是高中生，差點兒就考上大學了，不可能跟人去擺攤的。”

“非要擺攤的話，在老家不能擺？還把我們大老遠的騙到幾千公里外，是啥居心？是不是想生米煮成熟飯？”

小雙媽的嘴巴跟機關槍似的，噴射出讓人煩心郁悶的子彈。她的情緒非常激動，活像個潑婦。擺攤從麻辣燙開始 13,從和藹到潑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