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上人說法

皇帝的這句話，讓金獅上人期盼已久。他抖擻精神，馬上解釋了起來。

“本門道術，叫做大涅盤法。首要是諸法無我，追求涅盤寂靜的最高境界。”

白閣山的道術，亦有最高追求，講究是在體內成丹。但就算白閣山眾人仰慕的老天師，達到了混元道境，卻也未曾有過成丹的跡象。

金獅上人尚且不如老天師，是低一個道境的化形境界。但說起法來，卻生動無比，同時又包羅萬象。在皇帝身后侍立的林無度聽了，都覺得他說故事的水平，也就比王鳳州那種小說家差了一點。

白閣山講究順應自然、清靜無為，老天師講法時慢條斯理。雖然說得一清二楚，但卻略顯枯燥。

嚴世圭講道，又是另外一種風格。他為人張揚激進，講究逆轉氣機，奪天地之造化。說法時也語中帶刺，幾乎句句諷刺。

而金獅上人，則是口才極佳，思維反應極快。但又不像嚴世圭那樣，言語間總是有蔑視譏諷。

在他長大的西土北海佛國，講法講不好，可是要沒命的。

每個佛弟子在互相辯論時，都要中間放一個錘子。

被辯到啞口無言、結結巴巴的那個人，就會被裁判法師用錘子往腦門上來一下。

因為北海佛國在被佛法度化之前，是一個海盜之國。被度化后雖然人人向佛，但過去蠻勇其實有增無減。

金獅上人便是這樣練出的口才，又豈會在皇帝面前怯場？

縱然皇帝一聲不吭，但也至少沒有打斷他。

如果以林無度差勁的道術天賦，是完全分不出講法好壞的。就算把上面三位請來給他一人說法，他也根本聽不懂。

當初學虎風訣時，云幼珊聽了口訣沒多久就能引風為刃，在院子里嘩嘩劈樹。

可林無度日夜不休連學幾日，也只是練到最基本能放出一道風刃。

他也是天命輪轉，莫名得到了混元境樹妖的功力，才在道境上一舉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突破。

不過畢竟是得了樹妖的功力，有何弊端現在還尚未可知。

“可以了。”

皇帝忽然抬手，讓金獅停下。

這一下有些突然，金獅上人戛然而止，顯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來太炎之前，現在西域諸國住了幾年。除學習太炎語言文字外，也專門研究太炎皇帝的傳聞。

他既知道這個皇帝多疑，也知道怎么對付多疑的君主。

北海佛國的僧團，常常坐著長船出海，到各國去演經說法。他們為了傳法，也會總結各國君主的性格，并加以研究如何討好不同性格的君主。

金獅上人為弟子時學法勇猛精進，對此道也頗為趁手。

皇帝叫停，他就立刻得體地停下，沒有多說一個字。

“上人今日說法，朕獲益良多。但上法深奧，朕平時忙于政務，聽得有些累了。再聽下去恐怕無益，只是干耗口舌，請上人去國賓館休息吧。”

皇帝聽完，其實心里已經有數。

金剛寺道法失傳，是因為被妖帝焚毀。妖帝令吞火獸焚燒金剛寺舊址，下令不準留下一僧。現在的金剛寺武技失傳大半，寺內關于道法的記載更是一字也無，只剩一些縹緲不實的傳說。

甚至一些金剛寺僧，都不覺得祖上有過道法。

既然失傳至此，金獅上人所說的大涅盤法，也就無法找出寺內記載對照了。

但皇帝熟讀佛經，也知道這個大涅盤法，確實與佛經概念一一照應。

不過。

他絕不會輕易嘗試大涅盤法。

皇帝雖然想把金獅當做攪亂金剛寺的工具。

但金獅上人依然來歷不明，就算他的方法說得再打動人心，皇帝也絕不會嘗試。

萬一金獅也和魔教有關，獻法是為了謀害自己呢？

這僅僅是可能性的一種。

光是想到一兩種可能，皇帝就不會輕易嘗試大涅盤法。

關于金獅上人，皇帝覺得來日方長，先安排他在國賓館住下便是。

太炎國賓館，是專門接待外國貢使的地方。皇帝招來親信宦官，打算安排金獅在過去東萊國的宿館居住。

東萊國使團，以前也來得很頻繁。每年都有東萊國的大船隊，不畏波濤過浪而來。但后來東萊國主公然反叛，將自己進號神皇。

這件事發生也不過幾年，皇帝大罵東萊國狼子野心。太炎跟東萊在海上也頻頻交戰，更不會派什么使者了。

不過東萊好歹也有太炎三省之地那么大，島上也出產一些白銀黃金，過去也是被國賓館當做重客招待的。所以國賓館里的東萊宿館，現在雖然無人居住，但檔次是很豪華的。

金獅上人大喜：“天恩隆厚，小僧叩謝陛下！小僧遠在西土時，就常聽聞太炎國土廣闊，非是它等彈丸小國可比。而且歷代都有賢君，今日親眼所見，果然大國明君不同凡響，七生難忘！”

過去北海佛國的人，到一些小國講法時，都喜歡說一些吹捧君主的話。

金獅前幾年在西域諸國居住時，光是靠著一張嘴，就讓那些小國君主心滿意足地奉上金銀無數。

要么就說某國臣民有何特殊品質，遠超別國臣民。要么就說君主有何英明，不是尋常君主能比。

在金獅上人妙語生蓮的口才下，都能說得這些小國君主忘乎所以，面子上得到極大的滿足。

但太炎是何等國家？

皇帝自幼通曉帝王心術，金獅上人這些吹捧，在他看來就和鳥鳴犬吠一樣無用。

他在心中暗想。

這個金獅倒是個生事之徒，也許拔高一些他的地位，不光能擾亂金剛寺。

還能打壓白閣山，讓他們有些危機感！

皇帝自己道境一直無所進境，心里也曾懷疑過，是不是白閣山對自己有所隱瞞？

但白閣山的說辭，一向是說陛下尚且雜念大多，不夠清凈無為。

甚至老天師有時還敢旁敲側擊，口稱皇帝或許應該專心政務。

這些話，換作普通大臣，早就被皇帝下罪了。

然而老天師地位是國師，待遇等同公爵。皇帝雖有怒氣，也不敢對他和白閣山有什么措施。

且別提白閣山的歷史遠過太炎朝廷，也有不少隱藏實力。更何況搞僵了和白閣山的關系，皇帝該如何安心學道問仙？

倒是同樣經常在西苑問道的嚴世圭，皇帝對他就不太擔心。

嚴世圭經常獻道書給他，每一本都是難得的經典。這讓皇帝倍感欣慰，覺得自己對嚴家父子的信任是有用的。

在皇帝身后的林無度，也想到了嚴世圭。

他比皇帝更清楚，嚴世圭獻給皇帝的書，是《太虛洞玄經》的閹割版。

可皇帝在道術上的認知十分有限，《太虛洞玄經》又是白閣山都找不到的秘本。嚴世圭傲慢自大，進獻刪減過的書，皇帝根本識不破這一點。

但這同樣也是嚴世圭的死穴。

今天西苑，接見金獅上人也到此為止。皇帝讓宦官賜予他一些金錢和衣物，就讓他去國賓館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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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一刀開天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上人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