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農女大當家 596 廟堂博弈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正德門敞開著,迎著進宮上朝的官員,三三兩兩,星星點點的火光照著通往太極殿的路。
“怎么回事?這大半夜的上什么早朝?”
“誰知道吶,咱們這位脾氣大著呢,少說兩句,小心隔墻有耳……”
“我瞧著旁邊那堆兒也在議論,說咱們這位身體還沒好呢,大半夜的瞎折騰,保不準誰又要倒霉了?”
“誰?祁王跟齊家都沒了,這會兒又冒出了新人證,上頭可什么答復都沒有呢,還能在這個空檔動誰?”
有人伸手比了個四,別人沒看清,問他干啥呢。
他左右瞅瞅,壓低聲音說了個四。
立刻遭到別人的反駁,“四殿下現在動不了,沒憑沒據的,不是遭天下人嗤笑嗎?”
周圍有人小聲附和。
也有人不服氣的嗤了一聲,“你們怎么知道皇上沒有證據?”
周遭靜了一靜,往前后左右看了看,也沒瞧出是誰說的。
不多時,到了太極殿,眼睛頓時一亮。
太極殿外的廣場四周,排列著千盞宮燈,將整個廣場照的恍若白晝。
文武百官忙列隊,等著太監場合進殿開早朝。
半個時辰后,盛文帝被肩輿抬著,走了過來,身后壓著幾個宮女太監。
眾人紛紛抬頭掃視,有些莫名。
肩輿在踏上廣場臺階時頓了一會兒,盛文帝逡巡了一圈,才虛弱的癱在椅子上,看了眼袁青。
袁青高聲唱喝,“上朝!”
說罷,跟著盛文帝的肩輿,率先進了太極殿。
太極殿內,同樣亮若白晝,燈光打在光潔的地板磚上,耀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有官員輕聲嘀咕了一句,揉了揉眼睛,被袁青冷冷掃了一眼,他忙陪著笑朝袁青點點頭。
盛文帝坐上龍座,身子發軟靠著,不似往日那般注意形象,虛弱的招了招手。
袁青忙走過去,彎腰湊在盛文帝唇邊,聽他說了幾句吩咐,連連點頭后,站起身子。
朝底下高聲唱和,“上朝!”
文武百官紛紛跪倒,“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盛文帝抬手,袁青唱,“平身。”
眾人起身,站在素日的老位置,偷偷往上翻看盛文帝。
盛文帝一副虛弱至極的模樣,喘了幾口氣,余光掃了站在太子身后一步外的閑王一眼,才出聲,“諸位愛卿,深夜招你們前來,是有一件關乎天啟皇位傳承的大事,朕欲……與你們商量一二,看如何處置。袁青,將人帶上來!”
“是!”袁青垂眸,步下臺階,快步朝太極殿外走去。
有人想起適才看到盛文帝是帶了幾個被押的太監宮女來的,你看我,我看你,一股不好的預感紛紛涌了上來。
一大部分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了閑王與太子身上。
太子眉頭緊蹙,臉色控制不住的難看,什么是傳承皇位的大事?父皇這是要干什么?廢了他這個太子嗎?
換誰當太子?
老四?
他一個剛給父皇下過毒心腸歹毒陰狠的東西,也配?!
閑王面上不露聲色,眸底卻波濤洶涌,心底更是壓抑不住的不安直往上涌,父皇剛才看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他想干什么?
剛滅了齊家,殺了祁王,又出現了新的人證,各種有利的證據都偏著他,父皇沒有新的證據證明下毒一事確是他所為,那就不能動他,也不能動周家。
所以……
父皇今兒個這一出,是要鬧什么?
他面露遲疑與困惑,緩緩抬起眸子,去看盛文帝,恰迎上盛文帝直射下來的目光,陰冷濕淡,像極了一條蛇看著獵物……
閑王頭皮一陣發麻,后脊背蹭的竄上來一股冷意,刺激的他身子猛的打了個擺。
這是怎么了?!
父皇怎么會這么看他?
閑王垂下頭,神情略顯慌亂,眼珠摳著潔凈的能照見自己影響的地板磚,腦子快速運轉。
他這幾日做了什么?
除了人證,拉攏一些祁王留下的官員,別的……
他什么都沒做。
難道?
是他拉攏官員的事被父皇知曉了?
不,不可能。
他做的極為隱秘,都是確定了這些人先投了太子殿下,才又找人悄悄接觸的,所以這些人表面上都是太子的人,跟他沒有一文錢的關系!
那是為了什么?
閑王百思,不得其解,去看后面的周老丞相,周老丞相微不可察的朝他搖了搖頭,閑王忙斂了心思,站好。
這兩人困惑,文武百官更是不明其意。
很快,盛文帝就幫眾人解了惑。
袁青帶著神情萎靡的幾個太監、宮女進了太極殿,“圣上,人犯已帶到。”
人犯?!
眾人的神情又開始莫名不解了。
盛文帝擺手,“讓他們把今日所作所為,當著文武百官與太子、四皇子的面,再從頭到尾,仔仔細細,一句話一個字都不能漏的,重新說一遍!”
袁青應聲,垂頭看著幾人,聲音發冷,“聽清楚圣上的話了嗎?說的叫大家伙都明白了,圣上或許賞你們一個全尸;說的不明白……不但你們死無葬身之地,你們在宮外的家人……也別想有什么好下場!”
幾人身形劇烈搖晃,身子抖的不成樣子,離袁青最近的一個宮女一下趴在地上,已經烏青的頭磕在地上,嘭嘭作響。
“皇上開恩,奴婢說……奴婢一人做事一人當,奴婢說,奴婢一字不漏的說……”她滿臉淚水,神情驚懼至極,卻能將話說的清晰。
盛文帝看了袁青一眼。
袁青點頭,“就你吧,說。”
“奴婢紅葉,是……是荏苒宮伺候云嬪娘娘的灑掃丫頭,奴婢七歲就進了宮,跟紅玉姐姐一樣,是……是四殿下的人!”
她此話一出,閑王的眼睛猛的睜大,不敢置信的盯著那宮女的背影。
文武百官愕然抬頭,目光在閑王與宮女身上來回打轉。
那宮女似沒覺得她的話引起了什么轟動,繼續道,“紅玉姐姐待奴婢很好,皇上……皇上中毒那天,奴婢瞧她神色有些……慌張,平日里手腳都很利索的,那天連出了幾個錯……哦,這點他們幾個都可以作證的。奴婢擔心她,就多問了她幾句,她卻跟奴婢說讓奴婢不要理她,說她恐有大難臨頭,讓奴婢有多遠離她多遠,她若出事,也絕對不可以出聲,更不能讓別人知道我跟她都是四殿下的人……”
紅葉說到這里,停了一下,頭嘭嘭撞在地上,聲嘶力竭,“皇上明查!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她要謀害皇上!奴婢若知道,拼了命的也會攔著她的!皇上……”
“賤人,你敢說謊陷害本王!”
閑王聽她要坐實紅玉下毒一事,再忍不住,大步上前,一腳踹在了紅葉心窩處,將她踹翻在地。
“啊!”
紅葉慘叫一聲,吐出一口血,捂住心口迅速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疼的衣服很快被浸濕透,“啊……疼,疼死我了……皇上,奴婢句句實話,四殿下……惱羞成怒,要殺了奴婢滅口……”
閑王大怒,還要再補上一腳,被袁青伸手攔住,冷聲提醒,“四殿下,這是太極殿!”
“她說謊害本王!”
閑王咬牙,看紅葉的目光恨不得將她活吞了。
袁青淡聲,“圣上自有公斷,四殿下還請稍安勿躁。”
公斷?!
閑王心中冷笑,他的好父皇怕是巴不得被這賤人坐實了下毒的事,好拿他跟周家開刀!
可惡!
“咳咳……”
兩道輕微的咳嗽聲響起,熟悉的聲音,讓閑王他僵著身子微轉,看到周老丞相正朝他微微搖頭,因憤怒燃起的火焰噗的一下熄滅,深深吸了一口氣,轉回自己的位置。
盛文帝在上面瞧見祖孫倆的互動,神情陰霾。
袁青也蹙了蹙眉,叫紅葉,“你繼續說,還有什么?”
紅葉揪著胸前的衣襟,竭力控制著身體因疼痛與驚懼害怕帶來的顫抖,“奴婢……奴婢萬萬……萬萬沒想到紅玉姐姐暴露后,四殿下他派人找到了奴婢……”
閑王霍然轉頭,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嘴,似想到了某種可能性,面色大變!
可不待他反應過來,紅葉已經說完了,“……他讓奴婢借云嬪娘娘的名義,在送羹湯時再給皇上下毒!”
太極殿內,一陣嘩然。
“這……是個什么意思?”
片刻后,有人問出了聲。
“四……荏苒宮是四殿下派眼線下的毒,見皇上無礙,又派了人二次下毒,想……害死皇上!”
有人給出了答案。
嘩然聲霎時變了,寂靜的有點瘆人。
文武百官的視線追到了閑王與周老丞相身上,還有一部分落在紅葉身上,眼神古怪。
若說方才他只是擔心紅葉的供詞會造成紅玉的下毒,坐實他與周家的罪名;那這會兒,閑王已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了?!
這個名叫紅葉的是他們府埋下的暗樁?他怎么不知道?!
他派了人找她,給父皇二次下毒?他怎么不知道?!
他怎么……不知道?!
隨著紅葉的坐定,其他幾個宮女與太監紛紛附和了她的話,證明他們親眼看見紅葉在羹湯里下了毒,并看著盛文帝喝了兩口,毒發吐了血。
盛文帝隨后又叫了幾個太醫進殿,太醫也確認了紅葉與幾個宮女、太監的話,查出的毒與上次一模一樣。
結果出來,文武百官幾乎是駭然的將目光聚焦在閑王身上。
閑王頭腦發懵,去看周老丞相。
周老丞相的臉色比他的還要難看。
盛文帝在高座上,瞧見他們的神色,露出一抹嘲諷的笑,“老四,你還有什么話說?”
“父皇,她說謊!”閑王咬著牙,居高臨下審視著紅葉,“你是誰?為什么要陷害本王?本王與你無冤無仇,你……”
“四殿下大概是忘了,奴婢一家都在四殿下的府中當差。”紅葉輕咳,想笑卻牽動心口的傷,吐了一口血出來,“殿下以奴婢家人做要挾,奴婢不敢不從……”
閑王肝膽俱裂,她這是要害死他!
她這是要讓那老東西要了他的命!
“你父母是誰,本王都不知道,何來要挾?!你……謊話連篇,誣陷皇子,就不怕皇上查明了真相,誅連你九族?!”閑王神情陰冷,面色幾近猙獰,一雙眸子掩飾不住的殺意。
紅葉往袁青的方向縮了縮,似驚恐害怕到了極致,“袁……袁公公,你答應過奴婢,只要奴婢說出真相,你就……保奴婢全家性命,四殿下他要殺人滅口,他要殺我全家,袁公公,你救救我爹娘他們……”
袁青嗯了一聲,“圣上答應的事,就一定會辦到。”
紅葉虛弱一笑,眼中透出迷離的光芒,抬起頭,看了閑王一眼,“四殿下,您這種人……意圖謀害親生父親,以圖登上皇位,心思齷蹉骯臟,根本不配當皇帝!”
說完,還張口啐了一口。
閑王臉色乍青乍白,轉身撩袍跪地,“父皇,兒臣冤枉,兒臣根本不認得此女,更沒有讓她二次下毒害父皇,還請父皇明查……”
“咚!”
“啊!”
一聲肉體碰撞,一陣殿內驚呼,閑王回頭,就看到那個叫紅葉的宮女一頭撞在了柱子上,當場死亡。
袁青擺手,立刻有太監上前,將尸體拖了出去,清洗了地面。
很快,殿內恢復如常。
“你說她冤枉你?陷害你?”盛文帝撥了撥扶手上的龍頭,眸底掠過譏諷嘲弄,面上露出幾分漫不經心,“她為什么要冤枉你?陷害你?”
“她……”
閑王張口正要分析道理,卻在看到盛文帝眸底的嘲弄與面上的漫不經心時,頓住。
聯想前后幾次,父皇看他的眼神,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他霍然轉頭去看袁青。
袁青低垂著眸子,神情似乎看不出什么,卻又能看出什么,閑王覺得,袁青與他父皇一樣,怕是早知道會造成什么樣的結果。
所以……
紅葉就是父皇的應對!
應對他們安排的假人證!
父皇想殺他!
他還是要殺他!
“為什么?”他僵著身子,轉向盛文帝,沒在解釋什么,只寡淡的開口,問了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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