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小五兒(一)

朱厚照見太后下了逐客令，卻是渾不在意，指了那幾上放的糕點道，

“這味兒太子殿下喜歡，給朕送到坤寧宮去！”

張太后聽了不由暗怒，

“胡說八道，哀家的孫兒就沒有吃幾口，你那媳婦倒是連吃了三塊，這哪里給我孫兒要的，分明就是給他那媳婦兒要的！”

想到這處不由又暗恨起兒子來，

“真正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張太后一口氣憋在心里，臉色都發青了，自家兒子卻是視若不見，笑瞇瞇領著妻子和兒子大搖大擺的走了！

張太后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氣得直捶身旁的迎枕，不由又想起了先帝在時自己幾時受過這樣的氣，便又落下淚來，

“先帝啊！哀家這是生了個甚么兒子呀！”

張太后自去無事哭先帝，那頭朱厚照卻很是關心的問妻子，

“皇后跪了這般久，膝頭可受得住，要不要叫人進來瞧瞧？”

早說了讓她等著自己一起過去，不要先去見太后，偏她要自己過去，這不就被太后給罰了！

夏小妹哈哈一笑應道，

“陛下放心，臣妾這骨頭硬著呢！”

身后的青硯聞言卻是低頭忍了笑，

皇后娘娘這是說甚么大話呢！

任是誰的骨頭跪了這么久都要受不住的，這是娘娘回宮之時，聽了衛夫人的主意，讓人用硬實的楠木做了一個極小的長方架子，再由自己和宮女們在架子上頭厚厚的繃上了棉墊，待到要跪時便放在小腿腿窩處，再那么一跪，屁股就有地方放了，膝蓋頭也不受力了，自然是不痛了！

這東西又小又結實，藏在寬大的裙擺下頭誰也瞧不出來，待起身時再由她們悄悄撤走，又夏后還怕地太涼，傷了自家的骨頭，還在膝蓋上加了一層厚墊子，用帶子牢牢的綁著，自然更不會疼了！

張太后瞧不出蹊蹺，皇帝陛下也沒有瞧出蹊蹺來，個個都當皇后真是身子骨強壯呢！

夏皇后如此暗自得意安然過關，便在宮里一心養育太子，奇異齋那處卻是減少了去處，一月便只得有新貨時才過去瞧瞧。

夏小妹也是聽從了韓綺的話，每月里出宮都是拉著皇帝一起出去，一來少了陛下猜忌，二來也免了閑言，夫妻間自不會因著這事兒起罅隙。

韓綺卻是在家中呆了幾日，便依著王氏吩咐，抱著兒子回了娘家，果然受到了韓府上下熱烈歡迎，只王氏與苗氏抱了海生卻是笑瞇瞇的轉身就走，將韓綺與衛武晾在了后頭，那還有往日的笑意盈盈，二人相視一眼，都頓有瞬時失寵之感，不由都苦笑一聲，衛武伸手扶了韓綺下車，玩笑道，

“綺姐兒這也得虧才生了海生一個，若是再多四、五個，這家里我們怕是沒地兒站了！”

韓綺嗔道，

“你想得倒美，還四五個呢……”

依她看來，有兒有女湊成一好便是最好了，子女一多就最是勞心勞力，旦有照顧不周之處，倒要引得兒女們生怨了！

衛武嘿嘿一笑道，

“綺姐兒放心，我也只是隨口說說罷了，這孩子多了我自家也會嫌煩，有了海生便是香火有續了，再生不生都由著綺姐兒了！”

夫妻二人一面說著話，一面就邁步進去，廳堂里王氏與苗氏早抱著海生在逗弄了，一旁韓縵也伸長了脖子看著，見著他們進來，這才迎上來笑顏如花，脆生生叫了一聲，

“三姐！三姐夫！”

說話間，人已轉到衛武身旁，白嫩嫩的小手向上一攤，大眼兒眨巴著，濃密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一般，

“三姐夫……”

衛武見狀哈哈一笑伸手就要入懷中摸東西，王氏見了卻是嗔道，

“這丫頭就是個討債的，不許慣著她……”

眼見著家里大的姐兒們都嫁出去了，四郎也去了應天，就她一個在家里張狂，老爺與自己是見著家里的姐兒們都出嫁了，只留這一個小的，心里便難免偏疼了些，倒是將她這見錢眼開的小脾氣養得越發見漲了！

衛武笑道，

“岳母不必責怪小五，我們這趟回來自然是帶了不少當地的特產，也不只是小五，卻是人人都有份兒的！”

韓縵聞言歡呼一聲伸手便挽了衛武的手臂，

“三姐夫最好啦！”

她語音剛落，外頭有人便接話道，

“好啊！你個沒良心的小丫頭，前頭得了我一把象牙的撒扇時，還說大姐夫最好，如今就變成三姐夫最好啦，待到你二姐夫回來，只怕又是二姐夫最好了，你這兩面三刀的丫頭！”

說話間外頭韓繡夫妻帶著女兒綰綰走了起來，韓縵被人揭穿小把戲，卻是厚著臉皮嘿嘿一笑，

“前頭大姐夫最好，后頭三姐夫最好，以后二姐夫最好，你們都最好！”

韓繡進來同韓綺笑道，

“你快管管這丫頭吧！也不知怎得……如今學得油嘴滑舌的，半點兒沒正形！”

韓綺點了點頭看了韓縵一眼，

“大姐姐說的是，我前頭已向書院消了假，再隔上幾日便要回去教學了，我定會好好管教她的！”

韓縵聞言原本還得意欣喜的小臉立時便垮了下來，被韓綺的眼風一掃，立時縮了脖子躲到了苗氏的身后，

“姨娘！”

苗氏卻是兀自抱著海生同綰綰說著話，卻是一絲眼風都不給她，韓縵委委屈屈的躲在后頭，

“我就知道……三姐姐回來了，我的好日子便到頭了！”

小五想得真是無錯，這好日子確是到頭了！

當天晚上用罷飯后，韓綺便尋著空子，將她叫到面前來抽問了功課，問起書本上的功課，十段里頭卻是六段都結結巴巴，還有四個卻是全然不知，饒是韓綺再溫和的性子，也不由皺起了眉頭，脆聲叱道，

“小五，你入明慧院已經一年多了，這些不過初入學便應當熟記的功課，你竟到了此時都不能熟背……把手伸出來！”

韓縵立時雙眼里淚花兒打轉，緊緊抿了嘴，把手死死背在身后，就是不肯拿出來，韓綺見狀一張臉冷如寒霜，冷聲道，

“你是要我叫了人來按著你打，還是你自己伸手出來挨打，你自己選一個吧！”

見韓縵仍是咬牙不動，便起身到書房外叫人，

“來人啊！”

立時有兩個婆子應聲過來，

“三小姐！”

“你們把五小姐按住嘍，我要打她手心！”

兩個婆子互看一眼，被韓綺的氣勢所攝不敢違命，便要上前按住韓縵，韓縵見韓綺是來真的了，忙求饒道，

“三姐姐，別……別按著我……我……伸手就是……”

韓綺卻是冷哼一聲道，

“晚了！”

揮手仍是示意兩個婆子過來，一左一右按住肩頭，韓綺拉了韓縵的手，戒尺高高舉起，

“啪啪啪……”

卻是連打了十下，疼得韓縵哭叫起來，

“三姐姐，你……你怎么打這么多下呀！我們……我們先生也至多打三下的！”

董先生的嚴厲是書院里出了名的，背不上書來，至多也就打三下，怎得三姐姐一下子打這么多下！

好疼啊！

韓綺冷冷道，

“我適才讓你背了十段，你沒有一段能完整的背誦下來，還有四段根本是半點不知，按我的規矩這四個問題要打雙份兒的，你若是再嚷……我便將那四下補上！”

韓縵立時住了嘴，緊緊咬了下唇，使勁兒吸著鼻子，大眼兒里眼淚花子打著轉，卻是要掉不掉的，眼看著要掉下來了，趕忙扯了袖子把眼淚給擦掉了。

韓綺見她如此，滿意的點了點頭，揮手讓兩名婆子下去，仍是冷著臉對韓縵道，

“今兒考較一番，我也是知曉你的底細了，實在是太差勁兒了……”

想了想道，

“這幾日你在家里便將三字經重背一遍，待隔幾日回書院，我便會重新接管明慧院，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韓縵抽抽噎噎的點了點頭，

“知……知道了，三姐姐！”

外頭五小姐挨打的事兒，兩個婆子已出來稟給了王氏，王氏聽了卻是滿意的點頭道，

“好好……小五就應當由三姐兒來管教，也只有她才能管教好小五！”

苗氏也點頭道，

“正是應當如此，有三小姐在，奴婢也是放心了！”

只韓世峰輕咳了一聲，

“那個……小五向來嬌慣，這打手心……怕是……”

王氏聞言撇了他一眼，

“要不……老爺同三姐兒說一說？”

韓世峰聞言輕咳一聲，

“這個……還是免了吧！”

如此這般，小韓縵失了依仗，頓覺自己眼前是一片黑暗，這日子沒法子過了！

可沒法子過，也要硬著頭皮過下去呀！

第二日韓縵帶著一只紅腫的左手去了書院，這廂下了馬車，有人遠遠的瞧見她，便跑了過來，

“小五！”

韓縵見了那人也笑了起來，

“再宥哥……”

又是一年多，錢再宥已是長成了一個齒紅唇白的翩翩少年郎，笑起來雙眼彎彎猶是可親，見著韓縵便伸手去掏袖兜里，

“前頭我瞧嫂嫂戴的新式絹花很是好看，便問她要了兩朵，你瞧著可是好看……”

錦衣春 第四百五十三章 小五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