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體面的代價

白歌此前應該沒有在移動的火車上過夜的經驗，他只在看舊時代的電影和小說的時候看到過類似的情節，諸如為了見遠在千里之外的戀人，獨自乘坐漫長路途的火車那寂寞的旅程，結局好像兩個人還最終沒有在一起。

不過，或許是習慣了車輪碾過鐵軌連接處的哐當聲，或許是一等座隔音的確不錯，白歌在閉上眼睛，保持了一定限度的警覺之后，確實睡了個好覺。

早上，一陣晃動讓白歌蘇醒過來，他睜開雙眼，從打開的上鋪跳了下來——下鋪他放置了一定的被褥裝作有人的樣子以防萬一。

看向窗外，很明顯，東方快車號抵達了補給站，昨晚的行駛并沒有出現太多問題，白歌還看到有早起的乘客下車透氣，只希望他們不要忘記回來。

此刻晨光熹微，初升的太陽從地平線升起，先是一縷光芒綻放，隨后，整個黑暗的世界被照亮，虛偽的星辰黯然失色，大地蘇醒了過來。

白歌看到，遠方的天空中似乎有鳥兒翱翔，但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并非鳥兒，而是巨大的，生有四翼的蜥蜴一般的生物，它們速度不快，似乎在追逐著什么，朝著太陽的方向飛行。

他隱約記得，這生物白歌曾經在陶軒然給的資料里讀到過只言片語的介紹，似乎叫做“逐日鳥”，正如其名，它們追逐著太陽飛行，在大陸進行長距離遷徙，因為它們的食物便是陽光。

“不知道這東西味道怎么樣，好像沒見過相關的描述？”

想到這里，白歌對著房間內的鏡子露出笑容，換上較薄的外套，戴上禮帽和單片眼鏡，走出了自己的包間。

列車要在這里停靠半個小時，白歌沒打算下去透氣，只想去餐車解決一下早餐問題。

開門的時候，白歌看到，隔壁的包間房門打開，從里面也走出了四人。

嗯......？

其他都如同白歌昨晚的判斷，兩名外表干練的，帶有一定泛西海血統的青年，一名眼角皺紋很深，略微佝僂的中年男人。

只不過，在中年男人的身邊，還有一名大約六七歲的女孩兒。

女孩兒有黑色的卷發，但雙眼碧藍，像是泛西海和諸夏混血的樣子。

比起范思思來說，這女孩足以算得上孱弱，不，或許這樣子才是這個年紀該有模樣。

白歌露出了笑容。

“早上好。”

作為一名紳士，即使是陌生人，問候一下總歸是需要的，更何況還是要共處接下來六天的同乘者。

“早上好......”

兩名青年略顯遲疑，還是中年男人先回應了白歌。

“早哇！”

小女孩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我準備去餐車看看，一起嗎？”

白歌隨口邀請道，那兩名青年對視一眼，露出了商業笑容。

“嗯，我們也一起。”

各自關上門，白歌與四人來到了高級餐車的車廂。

比起像是食堂一般樸素簡單，只有金屬桌椅的普通餐車，高級餐車并沒有辜負它“高級”的名頭，紅木的桌椅，精致的餐具，還帶著背景音樂。

至少看起來還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一等座的車票包含了用餐費用，但現在顯然還早，餐車空空蕩蕩，那些精致美好的食物也無人問津。

白歌按捺住了自己要一碗鴨血粉絲的沖動，只點了泛西海特色的煎蛋，面包與培根，另外拿了幾塊巧克力餅干當甜點。

穿著這身衣服吃鴨血粉絲可不太體面。

那一桌的四人坐在隔壁，小女孩似乎一直都很激動的樣子，看著窗外，難以安穩坐下來，兩名青年略顯拘謹，警惕，那名中年男子倒是很有食欲地點了兩份煎蛋。

“你們是昨晚上車的吧？”

白歌取回自己的早餐，狀似隨意地問道，他身處隔壁包間，如果說沒有被那半夜的動靜吵醒才顯得奇怪，此刻詢問緣由是符合邏輯的。

雖然白歌沒什么多管閑事的想法，也知曉好奇害死貓的道理，但這種時候，不聞不問反而更加可疑。

“嗯，對，因為之前乘車的時候出現了一點兒問題，所以滯留了一天。”

其中一名青年開口解釋道。

“真是不幸。”

白歌感慨了一句，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露出了禮貌的笑容。

“我叫亞森·赫爾克里，是一名準備前往學城求學的學生。”

先自我介紹有助于緩解對方的警惕。

“我是菲洛·楊，這是我的同學麥克羅·吳，這位是我們的老師亨利克教授以及他的外孫女娜拉。”

坐在靠外一側的那位青年說道，他頭發偏灰色，剪得很短，雙眸偏綠，翠色更深。

至于他的同學則有著微卷的劉海，發色更近于金色，眼眸暗紅，略顯幽邃，他看起來也更加成熟。

老實說，兩個人其實不算一個年齡段，更像是多年沒畢業的學長和剛剛進入學校的后輩，不過學無止境嘛，也沒什么奇怪的。

白歌靈感所至，忽然覺得對方這兩人可能身份不一般，但并沒有細想。

“學城，真是令人懷念的地方。”

亨利克教授聽到白歌的話，忍不住感慨一聲，似乎有什么過去的樣子。

小娜拉倒是一點兒也不拘束，她和白歌打了個招呼，一蹦一跳來到白歌的面前，看著白歌桌上的那一小碟巧克力餅干。

“想吃嗎？”

白歌想起了愛喝奶茶的范思思，嘴角不自覺變得柔和了一點。

“嗯。”

小娜拉用力點了點頭。

“這孩子，請不用在意。”

亨利克教授無奈笑了笑，想將小女孩拉回座位上。

“沒事，你隨便拿吧。”

白歌隨即將餅干碟往外推了推。

反正餐費是包含在車票里的，也不用白歌多出錢。

小娜拉很開心地拿了兩塊餅干，塞進嘴里，咀嚼咀嚼咽下去之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從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樣東西放到白歌桌上。

那是一枚諸夏隨處可見的奶糖。

“這是交換”

說完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餐車的服務員端上早餐，小娜拉便撲哧撲哧吃了起來，一點兒也沒有大家閨秀的風范。

嗯，至少不像熊孩子一樣大吵大鬧。

白歌簡單瞄了一眼，確認那糖沒有什么問題，收進口袋，便將切好的培根與煎蛋送入口中，腦子里還在懷念諸夏美食的味道。

列車行進途中，除了補給站和相應的車站外便沒有信號塔，手機自然收不到信號，如果有重要聯絡的話，可以找乘務員去通訊室撥打電話，但對于現代人而言，手機顯然不僅僅作為通訊工具。

因為沒有手機，餐車陸陸續續來了好幾個人，有帶著仆人，作泛西海貴族打扮，留著兩撇小胡子的清瘦男士；也有大腹便便，穿得西裝連扣子都沒辦法完全扣上的金發凌亂的商人；有露出浮夸笑容，身上珠光寶氣的交際花；也有沉默寡言，穿著樸素的栗發女子。

由于高級餐車位于兩節一等座車廂中間，所以前后，一共十二個包間的乘客都紛紛來到了餐車中。

大家都不太認識，也沒人有在旅途中結交好友的想法，除了最開始的喧鬧之外，就只剩下刀叉或者筷子與餐盤碰撞的聲音。

端起茶杯，白歌抿了一口泡了檸檬片的紅茶，看向窗外。

此時，列車廣播通告乘客們，剛剛他們已經通過諸夏境內最后一個補給站，下一站將是位于泛西海與諸夏之間的黑堡，這曾經是一個地下避難所的所在，但后來遭到了天災的入侵，整座城市毀滅之后，就只剩下一個補給站與面積不大的城鎮存留了。

這種城鎮在兩國交界處的荒原之中還有很多，黑堡算是有東方快車經過所以還算繁華，更多的城市，由于與外界沒有聯絡，甚至都不能確定是否還存在。

這些城市有的曾經繁榮，有的則在拓荒時代作為前哨站建立，在各個國家勢力趨于穩定的情況下，除非城市毗鄰深淵，否則很難再繼續擴大。

據說極北地區，這種情況更加嚴重，甚至還有城市直接建立在深淵之中，白歌是難以想象就對了。

早餐時間過去，有一些乘客選擇回到自己的車廂，但像白歌這樣的，就留在了餐車，反正回去也是躺著，不如在這里還有飲料享用，當然白歌覺得可能也就是因為他剛剛上車，要是過去好幾天，可能自己也會麻木地躺在床上睡上一整天吧。

荒漠的景色已經被一片新綠取代，車窗外，瘋狂滋長的草木很快構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神秘森林，列車行進的風拂過，令樹枝搖動，生出些許怪異的感覺。

“那是什么？”

小女孩娜拉指了指窗外的一處地方，令車上很多人都轉過頭去，白歌也看到那事物。

那是一頭巨大的，如同山巒一般的爬行生物，青灰色的粗壯六足如觸手般在空氣中搖曳，看不到腦袋，也不知道哪里是頭部，它的背部似乎承載了一座陸上的島嶼，上面山石草木流水皆有，伴隨著生物的移動，那上面的山林也隨之晃動，驚起了大量造型奇特的鳥類生物。

“那是加拉帕戈斯龜，用的是舊時代一座島嶼的名字命名，這種生物危險性并不高，只要你沒有處于它的移動路徑上，嗯，據說每一只加拉帕戈斯龜背上的生態系統都會有所不同，在極北等地也曾經出現過全身覆蓋白雪的這種龜的目擊報告......”

灰色短發的菲洛·楊簡單介紹了一句，令一旁聽著的乘客們恍然點頭，想必他們之中有不少也是第一次見。

“一般這種時候，是不是該提醒一句不要說‘只要不在它的行動路徑上’？”

白歌心中想到，就感到列車的速度開始放緩，最終停了下來。

“尊敬的乘客您好，由于前方遇到加拉帕戈斯龜的移動，所以本次列車暫時停止，預計通行時間三十分鐘后，請各位乘客注意自身安全......”

列車廣播響起，好幾個人下意識看了一眼短發泛灰的菲洛·楊。

“呃，這也是常有的事。”

這位青年顧左右而言他。

所以說不要立FLAG。

白歌嘴角翹起，也能夠理解為什么這趟列車要開七天之久了。

路上遇到這種不讓道的，那可不得主動禮讓一下，走走停停，七天很快就過去了。

嗖——

無數的尖嘯響起，白歌看到從那一只加拉帕戈斯龜的背上，無數的半透明生物飛了出來，在蔚藍的天空中若隱若現，朝著東方快車號而來，仿佛要卷起一陣狂風。

“那是風暴鳥，一種大氣生物，簡單來說，就是身體的大部分組成部分是氣體的生物，就像是舊時代海洋中的，呃，水母，這種鳥兒成群結隊行動，由于本身就是空氣，所以當聚集了成千上萬只同類之后，很容易就會引發風暴，因此才有這個名字......”

菲洛·楊又繼續解釋道。

這人好像對這種生物特別有研究，難道是從事相關課題的？

白歌不禁想到，同時問了一句。

“這些鳥兒，吃起來味道怎么樣？”

菲洛·楊頭上冒出了問號，接著很認真地開始思考這個問題，最后才抬頭。

“不清楚，書本上好像沒有類似的記載，不過大氣生物的話，可能就和煙霧差不多，或許是無味的，嗯，值得考察一下。”

其實你不用那么認真......白歌抽了抽嘴角。

下一刻，一陣喧鬧響起。

哐當哐當——

那些無形的半透明鳥兒撞擊在列車車窗上，發出乒乒乓乓的響聲，就像是疾風之下的驟雨，水汽氤氳，車窗玻璃很快出現了水滴，如同正處于一場暴雨之中。

狀若實質的風暴環繞著火車，又迅速遠離，構成了半透明的激流。

白歌不禁想到，假如類似的這些生物體型更大一些，是否光是它們的移動就會造成劇烈的天氣變化，引發臺風，甚至讓列車傾覆？

停停停，這也是在立FLAG！

白歌思緒變化，為了轉移注意力而看向列車前方。

在那里，有一團漆黑如墨的積雨云，銀色的閃電，正在其中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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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日盜火者 第二幕.體面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