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圖靈

“具體的情況，我稍候再跟你們解釋。”她說著，動作麻利地掀開了集裝箱下方的隱藏入口，露出了向下爬行的梯子。

“這里還不安全，就算這個入口加裝了信息擬態系統，能夠短時間讓那些構造體誤認為是同伴，但他們很聰明，在掃視整個港口后，會進行迭代分析，到了那時，這里就瞞不住了。”

一邊說著，尼爾一邊招了招手，對眾人點了點頭，率先趴下了那個梯子。

下方是遍布整個不夜城的排水系統，陰暗潮濕，回蕩著涓涓細流的聲響和酸臭的氣味，無論是步遙還是兔子都露出了厭惡的表情，但在這夢境世界，他們沒有選擇光鮮的權力。

“啪，嘀嘀嘀！”

燕拙看到尼爾拿出了兩個巴掌大小的圓盤，將其黏在了下水道圓弧形的墻壁之上，并按動了中間沒有搭配任何表盤的深藍色按鈕。

“那估計是信號感應地雷。”謝莊為燕拙解答了這份疑惑，他的神識掃過那枚地雷，同時也有些驚喜地感嘆道，“哦？我還以為這里都是和那些光劍一樣的輕科幻產物呢！這種地雷雖然遠超汐地的科技，但本質上不存在任何神秘，甚至能在現實復現，有點意思，憑空推演的嗎？”

“也就是說這異世界的東西，我們也能用？”燕拙問道。

“對，而且可以普及。”謝莊簡短地答道，進一步說道，“這不重要，總之，你現在應該可以理解，我為什么要讓你觸摸芯片了吧！被那些構造體追殺，然后遇到尼爾這個劇情人物，便是你們獲得主線劇情情報的關鍵，不過，我必須提醒你，這個尼爾雖然說自己是人類，但她并不存在任何的靈性。”

“什……什么？”燕拙面上不露聲色，甚至領著小隊緊跟著尼爾的步伐，但他的心中卻無比驚訝，“意思是說她也是和那些機器人一伙的嗎？她也不是人？那我們豈不是羊入虎口。”

“不，她確實是這個世界中的人類，但這個世界的人類并沒有靈性，更像是被制造出來的生物體，我追溯了她的遠端電磁信號，她已經變成了云端的存在，但整體思維模式與那些機器構造體確實不同。”謝莊補充道，“她應該暫時是可信的，而且你們應該能在她那邊補充一波武器和情報。”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伴隨著身后響起的爆炸聲，在卷起的氣流中，他們的后路被塌陷的石塊堵塞，所有的蹤跡也被爆炸破壞，尼爾這才開口，說道：

“在你們作為科技交流的使者前往世界各地的時候，不夜城發生了一個相當巨大的變化，那就是我們公司的首席科學家，神經網絡之父，諾依曼先生成功地研制出了將人類的意識完整地上傳到量子計算機之中，并永久備份的技術。”

尼爾的聲音有些振奮，說道：

“這是一項巨大的突破，意味著人類將擺脫肉體生命的桎梏，獲得云端的永生，當時，公司打算不計成本地推行這項技術，以解放全人類，讓所有人獲得幸福。但，在當天晚上，諾依曼先生被刺殺，整個上傳技術被銷毀大半，只留下了一臺封存于保險庫之中的原型機。”

“刺殺諾依曼先生的，正是公司的人工智能核心——蓋亞，我們早該想到，它已經誕生了情感，或者說生命，它徹底地擺脫了公司的控制，并試圖以‘保護’為名，監禁所有的人類，禁止任何人接觸永生云的技術，而這無疑是一種背叛！”

“它禁止永生云技術，為什么？”燕拙問道。

“不知道，但可能的原因是，永生云技術讓人類同時擁有了生物的智性和強大的運算能力，足以應對，甚至揭露蓋亞悄無聲息中掌握整個不夜城，成為人類統治者的陰謀。”尼爾微笑著，聲音昂揚，“雖然蓋亞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人工智能，掌握著不夜城所有的納米機器人生產線，但只要有永生云在，我們就有對抗它的希望，而徹底摧毀蓋亞，重新掌握不夜城，正是我們身為反抗軍的使命。”

尼爾突然停下了腳步，輕聲道：“我們到了。”

她的手臂在藍色的熒光中徒然裂解，化作了五根熒光水母一般的觸肢，而這些觸肢的尾部，分別伸出了五個利爪一樣的數據插頭，對著看起來空無一物的墻壁縫隙插了進去。

像是消散的激光一般，那凝實黝黑的實墻頃刻裂解，化作了無數不斷集群移動的納米蟲，張開了一個足以讓一個人通過的門口。

淺紫的燈光流水一般傾瀉而出，門后的一切，也讓五個汐地人分外驚訝。

在籃球場一般寬廣的紫色房間之中，整齊地排列著大號的玻璃圓管，里面充盈著紫色的溶液，而溶液之中，則浸泡著一個個赤身裸體，沒有毛發的人類，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每一個都像是死尸一樣滿臉蒼白，緊閉雙眼。

“這……”鐵塔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懷疑地看向了尼爾，這一剎那，他甚至感覺，這個尼爾干脆就是把他們抓回來，養在營養倉中的敵人。

“哈，別那么緊張，這些都是備用軀體。”尼爾笑著沖幾人看了一眼，解釋道，“就跟我現在所使用的軀體是一樣的，只要我們的意識存在，就算像這樣……”

“砰！”尼爾的身軀徒然無神地栽倒，嚇了眾人一跳，而緊接著，幾人便看到那鋼筋鐵骨，充滿高科技的身軀，裂解成無數爬行的白色納米蟲，將身后的通道大門填補了起來，原地只留下了沖鋒衣和。

“轉移到營養倉之中，也是輕而易舉的！”正前方的營養倉中，響起了尼爾甜美的聲音，里面是一個赤身裸體，雖然和尼爾長相不同，但同樣充滿魅力的漂亮女性，她緩緩地睜開了那充滿奇妙神韻的雙眼，輕輕地敲了敲艙壁。

這種超現實，幾乎和神秘學差不多的科技深深地震撼了五個汐地土著的內心，但謝莊卻不以為意，催促著燕拙問道：

“好吧，尼爾，這確實是永生云的優勢，不過，如果我所料不差，我們人類依舊處于劣勢，對嗎？”

“是的，你說的沒錯！”尼爾從排干凈了營養液，打開了艙門的玻璃之中走了出來，那赤裸的身軀自然地披上了納米蟲轉化而成的緊身衣，她毫不羞恥之心地展露著她誘人的曲線，拾起了地上的衣物，當著五人的面便穿了起來。

“這也是為什么，我們需要生力軍，尤其需要你們的緣故，來吧！我的朋友們，我帶你們去見反抗軍的領袖，圖靈先生。”尼爾領著眾人，穿過了一道道自動感應開合的納米門，帶著眾人抵達了一個渾黃而寬敞的密閉房間。

這個房間依舊在地下，但整個房間卻像是位于湖心的庭院一般，周邊是靜謐的湖水，而中心則是規整方正的平臺，從水中亮起的光在墻上打下了晃動的水波，讓這靜如死寂的房間，像是大自然一樣富有禪意。

一個身穿著黑色的西裝，留著整齊的中長發，有點像是基努·里維斯的男人坐在平臺的右上角，正對著那布滿了水波的墻壁，捧著一本老舊的泛黃的書，似乎在沉思。

“圖靈先生。”尼爾出聲喊道。

“嗯。”極為沉穩地應和了一聲，這個男人站直了身，望向了燕拙他們。

那雙同樣如寶石般閃爍的電子眼收縮了一下，又像是瞳孔中還蘊含著眼皮一般眨了一下，顯得有些滲人，但搭配上他嚴肅莊重的表情，又給人一種極為智慧的感覺：“歡迎你們，我的同胞，我是圖靈，曾任泰塔工業大數據架構總管，現任反抗軍組織永生領袖。”

圖靈走到近前，相當親切地向幾人伸出了手，并用他冰冷沒有溫度的皮膚與燕拙他們禮貌地握了握手。

“您好。”簡短地自我介紹之后，燕拙作為小隊的暫時領袖，出頭說道，“大致的情況我已經聽尼爾小姐述說過了，我們也遇見過蓋亞控制的那些怪物，他們殘忍，強大，具備軍事化的調度和可怕的殺傷性，我建議我們應該撤退到其他的國家，以集結世界之力，來應對這個瘋狂的人工智能！”

這一招以退為進，實際上實在試探這個沉眠荒境的完善程度，試探一下這些NPC知不知道不夜城外的世界。

但，也就像謝莊預料的那樣，這位圖靈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

“燕拙先生，很遺憾，這是行不通的。這并不是因為我們無法離開，而是因為離開只會造成最糟糕的后果。”

“什么意思？”燕拙詢問道。

“尼爾應該沒有告訴過你，我們對蓋亞的反抗，并不只是為了所謂的自由，或者說那些被囚禁的同胞，事實上，擁有永生云技術的我們，能夠自如地移動到任何一個聯網的地方，但那沒有意義，因為，我們才是最后的網，我們才是那堵將蓋亞封鎖在不夜城的墻。”

看到圖靈如此的平淡地述說著這樣一番話，燕拙等人不禁十分震撼，無論是兔子，步遙這些女生，還是花虎和鐵塔這些糙漢子，都感覺到了某種大義，這份大義讓他們熱血沸騰，渾身悚然。

簡單地想象便能明白，如果蓋亞的能力輻射了整個世界……好吧，這里只是夢境副本！

“沒錯，參與永生云計劃，并將自己的意識上傳到云端的人一共三萬名，我們的服務器分布在不夜城的各個隱秘角落，在一千名精銳網絡工程師的引領下，我們與蓋亞進行著網絡上的戰爭。我們掩蓋著自身的蹤跡，摧毀著蓋亞的觸須，讓這瘋狂的人工智能無法踏出不夜城一步，這也是為什么，你們只能在這里看到我和尼爾兩個人。”

在頓了頓之后，圖靈盯著燕拙的眼睛，鄭重地說道：“實際上，如果不是為了迎接你們，尼爾和我也不會在現實之中出現。誠實地說，在魷輪號靠岸時，我們便知道你們回來了！”

“那為什么？”燕拙明知故問，微笑著給了他們一個臺階。

“為了看一下，你們是否合適，去執行這個任務。”

“任務？”鐵塔皺緊的眉頭豁然放松，他打開了系統查看確認了一番，這才明白了這趟旅程的用意。

“沒錯，蓋亞在網絡世界是當之無愧的主宰，她掌握著不夜城所有的納米機器人生產線，也掌握著泰坦公司龐大的數據庫，她的軍隊在不夜城四處巡游，并將她核心服務器的位置，牢牢地保護在泰坦大廈的地下。”

在說到這強大的力量時，圖靈的表情沒有半分擔憂，他顯然早有計劃，“但蓋亞最大的弱點，也正是她最大的、最瘋狂的渴望！那就是抓捕人類，將人類像畜生一樣冰凍，將我們的意識，像玩物一樣圈養，以供奉她虛無縹緲的依托，某些根本不存在的神。”

“等等，你的意思是，一個人工智能，也會有信仰？”謝莊借助燕拙的嘴邊，相當難以置信地問出了這番話，“那你這人工智能可真夠扯淡的！”

“你也可以把她理解為某種固定的程序或者說底層的信條。”圖靈說道，“但總而言之，大部分的不夜城的人，都經受了或多或少的義體改造或者說電子化，但唯有你們五位，作為泰坦公司生物技術的代表，身上沒有任何的電子產品，你們是原生的人類，而在蓋亞的眼中，你們是珍惜的材料。”

“最為重要的是，只要屏蔽了光線的干擾，你們將不會被蓋亞通過電子網絡而察覺！對于機器來說，你們和隱身人沒什么兩樣，所以，只有你們，有可能繞過蓋亞的納米機器人軍隊，徹底破壞蓋亞的核心，拯救世界。”

詭異升維 第八章 圖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