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最后的夏天(2)

高二第一學期的最后一天，七月二十日。

“今天早上看天氣，說是最高氣溫有32°。”

“這幾天一直是啊，不過今天起床就感覺好悶吶。”

“會下雨嗎？”

“不一定，降雨率是36。”

“啊，討厭，希望能早點結束。”

“嗯，如果中午結束的話，要頂著太陽回去，我才不要。”

“我是擔心下雨，不過太陽也很能難受。”

渡邊徹聽著前面兩位女生的交流，手里的自動鉛筆，在寫作文用的網格紙上，寫校長要求的學習心得。

“啪嗒”

筆芯斷了，潔白的網格紙上被鉛粉弄黑一小塊。

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這樣想著，渡邊徹用拇指按壓筆的尾部。

“啪嗒，啪嗒”，只有聲音，不見筆芯出來。

他回過頭，轉過身。

“期末考試結束，依然能保持出勤，難道最近工作不景氣？”渡邊徹翻著九條美姬的文具，從里面拿了筆芯。

“我沒對你說嗎？”九條美姬穿了襯衫，左手撐側臉，右手玩著手機。

“說什么？”渡邊徹把筆芯塞進自動鉛筆里。

“母親突然說了一句：‘美姬，好好享受最后兩年的高中生活’，然后就把我的權利奪走了。”

“挺好嘛。”渡邊徹說，“高中生本就應該學習、享受青春。”

“我工作，某人都輸了，不知道我不工作，不知道某人會不會絕望。”

渡邊徹扭頭看向左手邊，清野凜正捧著一本薄薄的精裝書在看。

室內冷氣足，她在襯衫上套了一件春季的無袖開襟薄毛衣。

因為衣服單薄，又是貼身毛衣的緣故，在她胸前神川烏鴉的校徽處，居然能看到小小的起伏。

‘有就好，有就好。’渡邊徹十分欣慰。

聽了九條美姬的話，清野凜沒什么反應，卻因為渡邊徹的眼神，從書里抬起視線。

她凜然而美麗的雙眸盯著渡邊徹。

“嗯？”渡邊徹不解地回望。

“你一個勁在那里欣慰些什么？”

“拿了全國第一，開心。”

“謊言。”

“對啊，拿全國第一已經不能讓我開心了。”渡邊徹按著自動鉛筆，筆芯掉出出很多，然后又被他塞回去，“以后該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九條美姬看著手機屏幕說。

“個人價值，在必須從物質和精神方面獲得滿足。”渡邊徹翻開九條美姬的數學課本，在上面用漢字寫上「物質」和「精神」。

“物質不用說，關鍵是「精神」。”

他隨手在「精神」兩個字上，畫了一個漂亮的圈。

“物質的滿足不會必然帶來快樂。”清野凜說。

“當然，所以精神的滿足更重要。”渡邊徹點頭。

“所以，”九條美姬瞥了他一眼，“成績上的全國第一，已經不能給你帶來滿足，你打算找點別的事？”

“不愧是我的美姬。現在的問題是，該從哪尋求精神滿足？”渡邊徹在「精神」后面打了“？”。

“考慮到高中生的身份。”九條美姬拿過筆，在「精神」寫上「參加各項全國賽；學生會長」

“或者培養興趣。”清野凜說，“精神滿足，不需要太多了不起的事，廚房吧臺上的水仙開花，足夠很多人得到滿足。”

“比賽和興趣啊。”渡邊徹眼神露出思索的神色。

還沒想出具體的事項，小泉青奈走進來：“回自己的座位。”

渡邊徹正要轉過身，九條美姬看著自己的《數學B》：“擦干凈。”

“嗯？哦。”渡邊徹拿起她的橡皮。

等他轉過身，小泉青奈開始早班會，九條美姬才注意到：

書上被擦去的，只有他自己寫的那一部分，她寫的「參加全國賽；學生會長」還留在上面。

桌底下，她踢了渡邊徹椅子一腳。

小泉青奈轉述了昨天開會的消息。

“老師，”一個女生舉起手，“我暑期還有補習，可以請假嗎？”

“除了期末考試年級倒數三十名需要參加學校組織的補習，其余人也必須參加。”

“誒——”下面一片不滿聲，很多人暑假都報名了補習班，或者準備出去旅游。

“這是學校的規定，老師也沒有辦法。”

小泉青奈看眾人愁眉苦臉的樣子，安慰道：

“大家已經很優秀了，暑假的時候好好享受社團活動，一起去免費看甲子園，為棒球部應援吧。”

“老師！”一木葵舉手。

“一木同學請說。”

“吹奏部的成員，除了準備應援歌意外，還需要參加其他應援活動嗎？”

“不需要。”

“太好了！”

“那我們這些，負責練習舉牌子和喊口號的人，訓練的時候，是在操場，還是體育館？”

“操場？！”女生紛紛叫起來，“太陽那么大，我死都不要！”

“絕對會被曬黑的！”

“該死的棒球部！浪費我們的補習時間，還讓我們曬太陽！”

“國井，我記得你是棒球部的吧？”

“......是。”

“就不能不應援嗎？”

“這個......”

“大家！”小泉青奈合掌，教室安靜下來，“努力學習，吃飯的時候也拿著書，這樣的確不錯，但以后你們到了老師的年紀，暑假一起曬太陽，和同學一起練習應援，與棒球部一起努力，會成為美好的青春回憶。”

這是學校的規定，再抱怨也沒用。

“國井！你這個家伙，拿不到甲子園冠軍就切腹吧！”齋藤惠介咬牙切齒。

他可是準備利用暑假，一口氣做完游戲。

“沒錯！”女生附和道，“不要給神川丟臉！不能讓我們白曬黑！”

“大家放心吧！”國井修站起來，“今年，必定制霸甲子園！”

暑假的第一天，火熱的夏天開始了。

“神川！”“加油！”

“神川！”“必勝！”

蟬聲如雨，盛夏時節，操場上的吶喊聲一直傳到四谷站，被電車的轟隆聲掩蓋。

“一、二、三、四！”不遠處的啦啦隊，穿著短袖短褲，揮舞花球和充氣棒球。

“蠢貨！揮棒不是讓你們亂揮！給我打起精神！”

“是！”

“大一點！”

“是——！”

棒球部，滿頭大汗的棒球隊，全身是淤泥。

揮汗如雨的揮棒練習，球擊飛出去。

“砰”的金屬聲中，能聽見吹奏部吹響甲子園應援曲，雄壯渾厚的《栄冠は君に輝く》。

整個學校，只有人類觀察部格格不入。

渡邊徹站在玻璃似乎都發燙的窗邊，遠眺超常。

從這里能看到的，只有全校舉起黑白兩色，拼成的校徽、‘神川’、‘必勝’。

校規不允許染發，那些人的黑發在太陽下锃亮反光。

啦啦隊的雙腿，隨著口號聲聲時起時伏，洋溢著年輕生命的勃勃朝氣。

“夏天了。”看書的清野凜突然說。

“是啊。”渡邊徹回到座位。

拉起窗簾，依然抵擋不住的烈日。

‘啪’，書掉在地上，睡著的九條美姬醒過來。

“啊——”她打著哈欠，“幾點了？”

“十點過九分。”渡邊徹回答。

“無聊，不如工作。”九條美姬換了一個睡姿，又閉上眼睛。

“阿姨是讓你享受青春，不是讓你在學校睡覺。”渡邊徹說。

“你讓本小姐下去，和那些人一起傻乎乎地舉牌子？”

“吹奏部怎么樣？”

“不。本小姐會坐在貴賓席，看她們努力，欣賞她們的表演，這對她們而言，已經是榮幸。”

“不贊成你的想法，但認可你的做法。”清野凜的聲音，就算在這夏日里，聽起來依然清冷。

“你只是討厭運動和出汗。”渡邊徹戳穿她。

“說話很失禮，渡邊同學。”清野凜嫣然一笑，“這是上流人士的覺悟，不管是校長，還是老師，在這樣的天氣，不會同意我在烈日下享受什么青春。”

“你也趁早習慣。”九條美姬用逐漸迷糊的聲音，對渡邊徹說。

“坐在貴賓席，在烈日下訓練，兩者都能接受——可以的話，我想保持這樣的心態。”渡邊徹說。

九條美姬沒接話，她已經睡著了。

不上班以后，渡邊徹大多數時間睡在神保町。

清野凜看累了，合上書，拿出國際象棋。

她擺棋的時間，渡邊徹從冰箱拿了冰涼的葡萄，放在棋盤邊。

兩人一邊吃，一邊下棋。

空調吹出冷氣，棋子與棋盤碰撞，咀嚼葡萄的吞咽聲，扭曲的空氣，鼓噪的蟬鳴，操場遙遠的吶喊。

時間這樣一天一天過去，轉眼到了七月二十八日，周六。

今天是東東京預選賽決賽，獲勝者獲得選手權，代表東東京的二十區，前往位于兵庫縣的阪神甲子園球場，參加全國高等學校野球選手權大會。

決賽的兩只隊伍，分別是新宿區代表——神川，千代田區代表——三松。

決賽地點，是與甲子園并稱為“島國棒球圣地”的明治神宮棒球場。

比賽時間是下午兩點，所有人在學校集合，乘坐大巴前往球場。

數十輛大巴，長龍一般從神川高中所在的四谷出發，前往神宮球場。

校車內，辛苦集訓的同學，對接下來的棒球賽也寄予希望——誰也不想努力被辜負。

大家氣氛熱烈的討論，充滿興奮。

高二四班的大巴上，齋藤惠介等一群男生，和坐在棒球部大巴上的國井修視頻。

“國井！加油！”

“放心！讓你們看看國井大爺擊球的英姿！”

“可以把球往我們這里打嗎？聽說打到場外的球，觀眾可以直接帶回去！”

“神川坐在側面！打你們那是出界！你們想害死我嗎？”

“一個球有什么關系嘛，反正今天一定贏吧？”

氣氛熱火朝天，大巴碩大的車輪，帶著熾熱的夏季，抵達坐滿觀眾的神宮球場。

神宮球場貴賓席，渡邊徹、九條美姬、九條真姬、清野幽子、清野凜——五人按照這樣的順序坐著。

不同于觀眾席的擁擠與曝曬，這里位置足夠寬敞，還有不要錢的冷氣。

“人很多啊。”渡邊徹有些意外。

今天氣溫同樣不低，冒著大太陽來看比賽，他原以為能坐滿三分二就不錯了。

到底還是低估了島國人對棒球的熱情。

可以容納三萬人的神宮球場，此時近乎座無虛席。

“渡邊君不了解棒球？”清野太太說。

“一定分了解和不了解的話，應該是不了解。”渡邊徹回答。

“每年夏天，都是甲子園的夏天哦，對于全國而言，也是一場盛典。”

“清野阿姨喜歡棒球？”渡邊徹問。

“我高中也是棒球部哦，雖然是女子棒球部，只能自己玩，或者和其他女子學校組織比賽。”清野太太回憶道。

“很像看看您投球、揮棒、跑壘的身姿。”

“有照片，今晚回去給你看。”

“那太好了。”

“你要回哪去？”九條美姬問渡邊徹。

“......我隨口一說。”

“啊啦，原來渡邊君是在騙媽媽，壞孩子。”

“我才是渡邊君的媽媽吧？”九條太太說，“我可不允許你欺負我家的孩子。”

“誰家的孩子，現在下結論還太早，是不是，凜？”清野太太問女兒。

“當然。”

“做人是要有自信，不管能不能成功。”九條美姬笑道。

“好像要開始了。”渡邊徹轉移話題。

五人的視線投向球場。

左手邊，穿著同色應援服的神川高中學生，每人舉一塊牌子，拼成碩大的‘神川’。

右手邊，是三松高中的學生，同樣舉著牌子——看人數，同樣全校出動。

嘈雜的聲音中，突然響起吹奏樂。

比賽還沒有開始，雙方學校的吹奏部，隔著扇形棒球場開始較勁。

藍色的天，白色的云，喧囂的聲音。

雙方球隊開始入場。

“神川！加油！”

“三松！加油！”

三萬人的交流聲，被兩所學校數千人蓋下去，溫度越來越高，氣氛一下子抬上去。

決賽的開球儀式，請到了女聲優內田真禮，也就是《散華禮彌》的散華禮彌，《中二病也要談戀愛！》的小鳥游六花，《家有女友》的橘瑠衣，《原神》里的菲謝爾。

據說是一位很喜歡棒球的女聲優。

渡邊徹拿起桌上的望遠鏡。

果然，鏡頭里的國井修正一臉癡漢相。

這家伙買了內田真禮的寫真，是一個惡心的肉體廚。

鏡頭上移，是三松的啦啦隊......有安全褲。

他遺憾地放下望遠鏡。

至于神川啦啦隊......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有安全褲了，而且是比裙子還要唱的安全褲。

“大家！”男主持人的聲音響徹球場，“又是一個充滿淚水和汗水的夏天！”

“熾烈的戰斗！火熱的青春！”女主持激昂道。

簡單的開場白過后。

“下面，請人氣女聲優內田真禮開球！”

(愛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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