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猿

山魈本來就是體型巨大的猴子，兇殘好斗，能殺山狼花豹，不畏猛虎黑熊，是山林喜歡惹是生非的一霸。門外就是一只山魈成妖，他身上穿著一套精良的魚鱗甲，腰挎弓囊，手里提著一把九環大刀。尖酸臉，面目可憎，兩顆獠牙從嘴角露出，眼睛里充滿戾氣帶著瑟瑟殺意。

雖然是背對著大門，但那帶著腥味的妖風還是吹的姜小芝后背發涼。想到這就是那個沖進村子殺養父母的妖怪，姜小芝立即被那天的場景嚇的閉上了眼睛，如果不是她還一心惦記著哥哥，估計已經嚇暈過去。

“筆！”

王放的聲音，讓閉上眼睛的姜小芝立即又把眼睛睜開，再快速的把蘸好墨的筆放在了王放的手中。

妖怪的到來沒有讓王放有一絲的分神。持筆落下，紙上一顆頑石裂開，一只石猴從頑石中越出……

廟門外的山魈已經看到了奮筆疾書的王放，看到了一旁哆哆嗦嗦卻堅持研磨的姜小芝，也看到了在自己面前展開了繪卷乾坤。

山魈呲了呲牙，不屑一顧……繪卷乾坤聽的嚇人，但也就能攝一些低智的野獸小妖。自己作為實力達到12階的妖將，就是15階的畫尊親至也未必能把自己引入繪卷乾坤內。

黃毛小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山魈咳一口濃痰吐在地上，然后一腳踏入廟堂……

此時廟堂內的繪卷乾坤中，那山崖頂的頑石突然爆裂，一個石猴從里面翻騰而出。頓時天地變色，霞光萬丈，瀑布逆流，江海奔騰，七彩祥云之上天庭閃現，有神人驚嘆、有仙人稽首。

再看那石猴，初生之后立在崖頂拜四方，眼運金光，射沖斗府。仿佛這天大地闊，放眼四顧，唯我一爾！

剛剛還不屑的山魈何曾見過如此奪天地造化的靈物，有何曾見過這顛倒乾坤的祥瑞之象。偏偏靈物和自己同屬猴族，靈根育孕源流出，這石猴如此威風，如此風采，如……如若是我，該多好……

此念一出，山魈面貌緊繃，目光呆癡，再向前跨出一步，就進入那繪卷乾坤中。

至此，石猴就是山魈，山魈也是石猴。

聽門外沒了聲響，妖氣也消失，姜小芝壯著膽子回頭看了一眼。就發現妖怪不見了……姜小芝知道妖怪已經被哥哥引入那繪卷乾坤內。

如此厲害的妖怪，竟然就這么簡單的被哥哥收了，姜小芝的心中更是對王放生出無限崇拜。如果不是王放還在作畫寫文章，估計她已經跳起歡騰起來。

“筆！”

王放再次要筆。姜小芝壓住心中的喜悅，快速把筆放在王放手中，不敢讓哥哥有任何分神。

研磨的手也更加的賣力。

經常陪王放作畫讀書的姜小芝知道，哥哥與那妖怪的博弈才剛剛開始，在真正戰勝妖怪之前，任何的疏忽都能讓他們重新回到萬劫不復的境地……

山魈被誘入西游之中，在王放的筆下，他正以石猴的角色沉浸在一代傳奇英雄的故事里。

作為每年暑假必播放的電視劇，王放可是飽受西游記二十多年的洗腦轟炸，書也被他看了十多遍。里面的故事展開，他記憶猶新，一些精彩段落詩篇更是倒背如流。

知道這次遭遇的妖怪是山魈后，準備施展繪卷乾坤的王放，除了西游記沒有做第二個選擇。

山魈是猴，孫悟空也是猴。山魈能不能被引入繪卷乾坤內，就看猴哥的魅力有多大了。

開始是一切順利，山魈果然頂不住孫悟空的精彩開場，忍不住將自己代入這個角色中，迷失在王放書寫、繪畫的西游繪卷乾坤內。

食草木，飲澗泉，采山花，覓樹果；與狼蟲為伴，虎豹為群，獐鹿為友，獼猿為親；夜宿石崖之下，朝游峰洞之中。

石猴的經歷與山魈成妖前的生活如此相像，讓他無法自拔，共鳴更是讓他越陷越深……

然后發現水簾洞，聚群猴稱王，石猴去了“石”字又稱美猴王。一群猴子猴孫伺候的舒服，每日逍遙自在。山魈早把自己來澤郡的職責忘的一干二凈，更是對自己陷入繪卷乾坤內渾然不覺，無法自拔。

山魈在繪卷乾坤內過的自在，但王放在外卻不輕松。山魈現在只是沉迷在繪卷的故事中，沒有磨滅自我，一朝頓悟隨時都可以沖出來。而王放要做的就是不停的繼續西游故事的進程，直到山魈不再是山魈而是悟空……不到最后，他絕不能停。

廟堂中間的繪卷乾坤繼續演繹。

一朝石猴忽然憂惱，墮下淚來，眾猴慌忙羅拜為何故。石猴言：今日雖不歸人王法律，不懼禽獸威服，將來年老血衰，暗中有閻王老子管著，一旦身亡，可不枉生世界之中，不得久注天人之內？

眾猴皆哀而涕，唯有一只通背猿猴說海外有仙山，山中有仙人，可學長生不老之法。

石猴大喜，隨乘舟出海，尋仙人求學無上妙法。

山魈更是狂喜，世間凡有靈之物哪個不想長生不老。便隨著石猴，步步不離，不想其他。

至此繪卷乾坤之外，一張兩米長的畫紙已經被王放畫滿寫滿，他手一揮把畫紙掃到一旁，姜小芝快速的把一張新的空白畫紙鋪在王放面前的地面上，又小聲的說道：“哥，畫紙不多了。”

兄妹逃命，攜帶的畫紙本來就不多。王放知道，因此在行書作畫的時候都是盡量節省，畫用最少的工筆盡量只畫出意境，字也是蠅頭小字。西游記所有文字也不是全部都需要寫出，有些贅述詩句能省就省，能不寫就不寫。

幸虧王放有一個書畫好功底，對西游記更是熟的不能再熟，才能在如此簡陋的條件下，維持繪卷乾坤不崩，用一層層的精彩讓山魈以為自己就是石猴。

可是，什么時候山魈才會完全沒有自我，王放不知道。但畫紙卻已經告急，不算面前這張，剩下的大概有兩張……或許就剩一張了。

“知道了……”

王放只是簡單答了一句，就在畫紙上繪出一座山，山上有小路蜿蜒，一個樵夫正擔著柴向山下走。山腳下就是聞名而來的石猴，它望著這座處處透出靈氣的仙山，一副期盼的神情。

畫后面的字更小了。

“不遠不遠。此山叫做靈臺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那洞中有一個神仙，稱名須菩提祖師。那祖師出去的徒弟，也不計其數，見今還有三四十人從他修行。你順那條小路兒，向南行七八里遠近，即是他家了。”

經過樵夫的指引，石猴拜入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須菩提祖師門下，得賜名孫悟空。

悟空在三星洞挑水擔柴七年，得祖師三更傳大道，又學會“七十二變化”和“筋斗云”。

后因為悟空頑皮，向師兄弟賣弄技藝而被師父逐出山門。

美猴王重回花果山。

一張畫紙又用盡，姜小芝再為王放鋪上一張，說道：“哥哥，這是最后一張畫紙了。”

“知道了，筆。”

悟空回到花果山，得知家里猴子猴孫被混世魔王欺負，怒發沖冠打上門去。三兩下打死混世魔王，奪得一口寶刀。

然而悟空覺得寶刀耍的不順手，又從人類國度偷來一批兵器，誰知不論刀槍劍戟，斧鉞毛鐮，鞭鈀撾簡，弓弩叉矛，通通都不和心意。

這時通背猿猴又說東海龍宮的寶貝多，于是悟空就去龍宮找東海龍王討趁手的兵器……

“筆！”

寫到此處王放把墨淡的毛筆放下，攤手問姜小芝要筆。而此時的姜小芝已經著急的快要哭了，因為墨已經用盡。

硯臺里面已空，竹笈內也找不一塊墨錠。

沒有墨……哥哥如何寫、如何畫。若那繪卷乾坤崩塌，妖怪就會出來……我死就死了，哥哥不能死。他那么聰明，那么有才華，他以后一定能成最厲害的畫師。

他一定要活下去。

“快一點！筆！”筆遲遲沒有送到手里，繪卷乾坤難以繼續，山魈似乎有些不穩，讓王放不禁加重語氣催促。

姜小芝用不舍的眼神看了一眼心神都在繪卷乾坤里的王放，毅然拿起削墨錠的小刀對著自己的手心狠狠的劃了下去。紅色的血流出淌入硯臺內，放置在硯臺內的筆都被浸成了紅色。

姜小芝取出一支浸滿血的筆，在硯臺邊刮去多余的血，再放入王放的手中，說道：“哥哥，筆。”

王放持筆落下……字為紅色。

而在王放的眼中，只有繪卷和繪卷乾坤內的悟空和山魈，哪里還有黑色和紅色。

筆鋒刀頭燕尾。

紙卷中，在東海之底立有一根天河定底神珍鐵，霞光艷艷，瑞氣騰騰，上下散發金光萬道。一猴在神鐵下，興奮的撾耳撓腮，龍王則在一旁哈哈大笑。

悟空得如意金箍棒，重一萬三千五百斤。又向龍王索要披掛，得雙藕絲步云靴、鎖子黃金甲、鳳翅紫金冠。

穿金甲、戴金冠，手舞金箍棒，悟空一路耍，不知驚了多少蝦兵蟹將、龜鱉黿鼉。

得寶而回的悟空騰云駕霧，遨游四海，行樂千山。施武藝，遍訪英豪；弄神通，廣交賢友。

而在王放的筆下卻是字字血書。

“筆！”

一筆放下，一筆復來。硯臺內血用盡后，姜小芝又將凝血的傷口割開，再次將硯臺滴滿。決定滴血為墨，姜小芝就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她只希望自己能堅持到哥哥收了那妖怪，能看著他安安穩穩的離開。

一硯一硯，血墨變成畫，變成字，變成困住山魈的繪卷乾坤。然而墨可以用血替代，但王放筆下的畫紙已經用到了盡頭。

繪卷乾坤內，悟空已經大鬧地府篡改生死簿。龍王與閻王告上天庭，要將悟空緝拿問罪，而太白金星卻提議詔安悟空，封他一個在天庭的閑職。

玉帝準許詔安悟空，太白金星正前往花果山……畫紙卻在這里用盡。

山魈還存有自我，繪卷乾坤就不能停。王放站起身來，尋了一塊墻皮完整并還算干凈的墻壁走了過去，繼續在上面書寫繪畫。

姜小芝端起硯臺拿著毛筆踉蹌的跟上，饑餓和失血讓她的身子非常虛弱，她嘴唇幾乎看不到血色。但她不敢歪倒，不敢有絲毫的懈怠，生怕哥哥要筆的時候，筆不能及時送到他的手中。

繪卷乾坤中。悟空跟隨太白金星去天庭見了玉帝，官封弼馬溫，掌管御馬監。辛苦養馬半月，才知道這是一個未入流的官職。

悟空大怒揮起金箍棒一路打出南天門，重回花果山。

重回水簾洞的悟空，學天庭玉帝將赭黃袍穿起，聚眾妖大肆冊封將軍、元帥，欣然排班朝拜。并在花果山之巔樹一大旗，上書“齊天大圣”。

西游記在此達到一個高潮，繪卷乾坤內的山魈站在這展大旗之下，已然忘記了自己是誰。

齊天旗下，花果山中數萬妖族叩拜呼“大圣”！山魈也在此刻放棄了最后的“我”，選擇真正成為這個繪卷乾坤里的主角，享受這屬于自己的傳說。它站在初生頑石曾經聳立不知多少萬年的山崖上，手持金箍棒遙望東海之濱，天上陽光照在金甲之上映出一片金光。

我……是孫悟空，我是齊天大圣。

至此，世間再無山魈先鋒，只有畫靈悟空。

在山魈的自我消失同時，廟堂內的異象再生。一張幾十米的畫卷從繪卷乾坤里沖出，如游龍盤旋飛舞，將繪卷乾坤所形成的幻象吸入進去。

地上的畫紙飛起，墻壁上的字畫也剝離出來，紛紛化作一道道炫光，如倒流之水卷入那長長的畫卷之內。

在畫旋之中，光影乍現乍末，繪卷乾坤內的悟空就出現在畫圈之中。

身穿鎖子黃金甲、腳踩雙藕絲步云靴、頭戴鳳翅紫金冠，威風凜凜，見到面前呆立的王放，悟空作揖拜道：“孫悟空拜見王師。”

神筆畫諸天 第二章 心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