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冰封的故鄉 第三章:有些話總是當面難以開口
其實柳原之所以會答應女孩的委托,也還有一個比較現實的原因,那就是西部第四號溫室正好就在西部第三號溫室的東邊。
柳原本來就要往東邊去,中途落腳休息也必定會路過第四號溫室,所以答應女孩的委托,也算是順路賺點外快了。
“那么,可以告訴我你想要把信送給誰嗎?”
既然已經是客人了,柳原重新看向了女孩,盡量讓自己死氣沉沉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還算善意的神情說道。
那是一個很淺的笑容,但不得不說,柳原確實是一個很適合笑的人。只是一個簡單的微笑,就讓她那看起來不免有些兇惡的臉龐顯得柔和了不少。
再加上她本身就異常英俊的五官,即使灰頭土臉,可女孩看著她的樣子,還是下意識的臉紅了一下。
“送,送給我的姐姐艾莉絲。”
女孩結結巴巴地說道,一如方才,分不出是羞澀還是膽怯。
艾莉絲,還真是一個大眾化的名字。
并不禮貌地在心中念叨了一句,柳原也在愣神之間發現了一些問題。
“但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去嗎,為什么還要寫一封信呢?”
不是很能夠理解的如此問道,柳原用手支著自己的脖子,模樣顯得更加慵懶了一些。
她看著女孩的眼睛,就和女孩一樣,那是一雙很是干凈的眼睛,很少見,因為如今人們的眼睛大多都昏暗無神。
“這個。”女孩抓著自己手中的信封,抿了抿嘴唇,低著頭說道。
“有些話,是不能直接說的。”
“哦,這樣。”柳原大概可以理解女孩的意思,因為她也在寫一封信,給她的故鄉。
這個世界上,確實有些話是難以當面開口的。
否則,大概會很羞恥。
或許應該值得慶幸,即使是陷入了絕望之中,柳原依舊明白羞恥心的重要性。
“那么,我會把你安全送到第四號溫室的。”大概是輕出了一口氣,柳原對著女孩伸出了一只手來。
女孩先是呆呆地看了柳原一會兒,隨后露出了一個燦爛得像是能夠將一切照亮的笑容。
“嗯!”
她重重地應了一聲,將手握在了柳原的手上。
柳原的手很冷,但是一時間,女孩卻沒有察覺到它的異常。
“行了,走吧。”
放開了女孩,起身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塵,柳原一邊活動著自己的脖子,一邊對著女孩招了招手說道。
她的身材雖然很貧瘠但是她的身高卻不矮,足有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已經比這個時代普通的男性都要高一些了。
“好,好的!”
女孩連忙跟上了她。
生銹的鐵板被丟在了地上,交談的聲音也越來越遠。
“想要去第四號溫室不能急于一時,在那之前那我們還需要一點準備,所以現在你要和我一起先去采買物資,那樣我們明天早上才能出發,明白嗎······”
“明白。”
空曠的街道上,穿著深棕色大衣的高挑女人走在前面,有著銀白色頭發的女孩跟在她的身后。
可能是因為年久失修的原因吧,路旁的路燈偶爾會閃爍一下。
柳原將兩手插在口袋里,懶散地走著。應該是走了一會兒,她又突然對著女孩問道。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有些跟不上柳原的腳步,所以只能時不時地小跑幾步。
“艾爾。”她微微有些喘氣地回答道。
果然嗎,這個名字聽起來更加大眾化。
忍不住地又在心里念叨了一句,柳原便沒有再說什么。
反而是艾爾接著向她問道:“你呢,你叫什么?”
“我······”柳原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出聲說道:“柳原。”
“柳原。”艾爾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仰起了頭來天真地說道。
“這個名字很奇怪。”
“是。”柳原并沒有在意艾爾說辭,反而是承認了下來,對于這里的人來說她的名字確實有些特別。
可能是注意到了艾爾的吃力,她放慢了一些腳步,接著抬起了自己的眼睛,看向了溫室上的圓頂說道。
“因為,我是從一個很遠的地方流浪過來的······”
圓頂下,溫室里的鋼鐵交錯。
而圓頂外,是災后不變的飛雪。
······
艾爾覺得柳原應該是一個可靠的人,至少在柳原以采買物資為借口帶著她走進了一家街角的酒館之前,她還一直是這樣覺得的。
可等柳原用一半的肉干換了一杯可以續上一晚上的垃圾酒之后,艾爾發現自己錯了。她感受到了自己作為一個孩子的天真,這讓她有一種自己被騙了的惶恐。
看著柳原坐在吧臺邊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那帶著腥臭的酒水,艾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站在原地急紅了眼睛。
垃圾酒,這可以說是災難之后,平民階層僅存的幾種精神享受之一了。作為溫室中最為廉價為也最為常見的酒水,它的原材料并不珍惜,甚至可以說是極為多見。在冰原,甚至在溫室的許多地方都可以見到。
那是一種叫做垃圾草的東西,以地下掩埋或者還未掩埋的尸體作為養料而生長的植物。也不知道是誰發現了它可以釀酒,這種垃圾一樣的野草也終于有了一點作用。
可或許是因為它那特別的生長方式的原因,這種草釀出來的酒水總是會帶著一種濃烈的腥臭味。
不過誰會去在意呢,在這樣的一個年代,還能喝上一杯酒,就已經是一種難得奢侈了,還需要再去思考其他的什么事情嗎。
空氣中帶著刺鼻的臭味,這就是垃圾酒特有的味道,甚至有人將之稱為其獨特的魅力。
酒館中的環境很破舊,桌椅都是用廢棄的金屬拼湊而成的,有的甚至看不出是桌椅的樣子,只是知道,那上面大概能坐個人。
四周的氣氛也顯得混亂,酒客有的大聲的喧嘩,也有的爛醉如泥。
人類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即使是在如今的情況下,他們也不會忘記作樂。
酒吧中的景象和難聞的味道讓艾爾忍不住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她看著柳原,像是勉強提起了一些勇氣,出聲問道。
“這就是你說的采買物資嗎?”
“是啊。”柳原一口將手中的垃圾酒喝完,側過了頭來,對著艾爾搖了搖酒杯,像是調笑一樣地說道。
“這就是我的血液,要是沒有這個東西的話我可活不下去,更不要說什么穿過冰原了。”
一邊說著,她還一邊一片拿起了剩下的肉干咬了一口。
嗯,有些硬。
“你是不是騙了我。”艾爾紅著眼睛,捏起了自己的拳頭質問道,可那沒有底氣的聲音卻沒有任何的威懾力。
她知道,沒有第三方人士擔保的話,柳原是沒有任何約束的,就算她不完成委托就直接拿走所有報酬,自己也沒有任何的辦法。
可她原本還以為柳原或許會是一個好人,然而事實卻告訴她,她很可能錯了。
果然,還是一個孩子嗎。
“所以以后,你可不要再這樣輕易地相信其他人了。”
柳原無奈地將酒杯放在了吧臺上,一邊招來了侍者添酒,一邊又看向了艾爾,思量了一下,擺正了自己的神色說道。
“不過你的運氣還算不錯,我并沒有騙你,我會帶你去第四號溫室的,我用我的名字保證。只是在那之前,你可以先在這里好好休息一下。畢竟你看,這里可比外面暖和多了。”
看著柳原認真的樣子,艾爾沉默了片刻,隨后才終于慢慢平靜了下來,移開了自己的眼睛輕聲說道。
“希望如此。”
她抽了抽自己的鼻子,此時的她也只能相信柳原了,因為她已經付出了她所有的東西。
她真的很想再見到她的姐姐,為此,她愿意去相信任何的可能,哪怕只是一點渺茫得幾乎看不到的希望也好。
沒有再與艾爾多說什么,柳原開始坐在吧臺邊發呆,與周圍的人群顯得格格不入。
艾爾找到了一張長椅坐下,此時的她就像是一只孤獨的小獸,恐懼而又擔心著未知。
酒館的角落里有一個亂石堆,石碓上坐著一個面貌丑陋的男人。
在酒館嘈雜的聲音中,他抱著一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手風琴緩緩演奏著,并用那低沉的聲音唱起了一首不知道是哪里來的歌謠。
歌聲悠揚,像是帶著歌唱的人的思緒和憂愁,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唔,我親愛的故鄉,你可還記得我?”
“或許你已不記得了,因為我已經離開了你太久。”
“唔,我親愛的故鄉,你可還記得我?”
“相信我將永遠懷念你,在我這早已荒蕪的心中。”
······
酒館里安靜了一些,原本還喝著酒的人們莫名的沉默了下來,他們側過了耳朵,仔細地聆聽著這歌聲里寄托著的情感。
災后時代,人們已經少有寄托,這才使得就連一段動人歌聲都顯得彌足珍貴。
艾爾也舒服地瞇起了她的眼睛,坐在長椅上抱住了自己的雙腿。
酒館里確實要比外面溫暖許多,而溫暖總是會讓人變得更加慵懶。
好像所有人都在聽著這段歌聲。
只有柳原,依舊坐在那里,看著酒杯,發著呆。
溫室的外面是雪花紛飛,路邊的街道是燈光明滅。
酒館的門前,門中的光影映照在灰暗的路面上,微光里人影晃動。而那首唱著故鄉的歌謠,則是在這夜里輕輕回蕩著。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時候,但大概是在歌聲中,艾爾睡了過去。
而柳原呢,她早已不能安睡。
······
一直等到了第二天的早晨,酒館中的人們才漸漸離開。
幾乎已經空無一人的酒館里,柳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轉過了頭來看向了艾爾。
此時的女孩正蜷縮在那里,臉頰側躺在臂彎中,嘴巴微微地張著,閉著眼睛睡得很沉。
那修長的睫毛時不時的會不自覺地顫動一下,看上去就像是夢到了一些什么似的。
柳原站起了身來,走到了她的身邊,看著她那熟睡的樣子等了一會兒,接著俯下了身子,伸出了一只手來在她的臉頰扯了扯。
手感不錯。
“嗚!”睡夢中的艾爾嗚咽了一聲,幽幽地轉醒了過來。
她迷糊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當看到了身前的柳原時,這女孩應該是受到了一些驚嚇。她連忙坐起了身,將自己的身子向后縮了縮,有些慌張地說道。
“怎,怎么了嗎?”
柳原的手頓在原處,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后挑了挑眉頭回答道:“該出發了。”
說完,她又將手伸向了女孩。
艾爾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下意識的想要躲開,但是她此時正靠在長椅的椅背上,已經沒有地方可以躲了。
她只能看著那只手放在了她的頭上,同時緊張地閉起了自己的眼睛。
可柳原并沒有做什么,她只是簡單地整理了一下這個女孩有些雜亂的白色短發,然后就收回了手,直起身子說道。
“走吧。”
艾爾小心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這時,柳原已經從她的身邊走過,走向了門外。
她只能看到那一個背影,像是正擋住了門外的光。
艾爾看得呆了呆,因為在她的夢中,她似乎見過這樣的景象。
那是一個人,站在一片光芒里。
致我冰封的故鄉 第三章:有些話總是當面難以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