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貴公子 第六百二十四章:萬世基業
長安城里有不少人對于交易所很熱衷。
因而,各種關于未來的討論都不少。
再加上報紙的出現,更是催生了一群關注財經的人。
可顯然,似大食商行這樣花錢如流水的商行,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可謂是前所未見。
畢竟這時代的絕大多數商行,人們看它的好壞,還停留在其每年盈利幾何,或者說每年花銷幾何上頭。
哪個商行每年的開支越少,可是收益越大,自然而然便有利可圖。
可似大食商行這樣玩法,是人是鬼都扛不住啊。
幾千萬貫,就好像一下子丟進了海里,還一點兒水花都沒有。
可是其盈利的手段不知,只看到收支上頭,只有支出,卻沒有任何的收益。
驟然之間,當初投了大食商行的人面如死灰。
交易所里頓時罵聲一片。
有人匆匆尋到三叔公,焦急地道:“不好啦,不好啦,交易所要打起來啦。”
三叔公本是氣定神閑,一聽打起來了,頓時耳根紅了。
這些年,順風順水,陳家越發的家大業大,三叔公的脾氣,自然也就見漲了。
一聽有人要砸陳家的交易所,這還了得?
他額上青筋曝出,氣呼呼地道:“是誰,誰這樣膽大包天?”
“還不是那大食商行的股價暴跌,交易所那里結算不及時,聽說要贖回錢的人,大擺長龍了。”
這等事,也不是沒有過。
這個時代,賣出股票,是需要去窗口辦理的。
現在,大家都想賣,可就這么一些窗口,而且想買的人卻是鳳毛麟角,于是,想要賣的人大擺長龍,而買家卻是少之又少,大家看到這賣出無望,自然而然,心里不免生出絕望。
越是如此,就容易形成相互踐踏,于是賣家越來越低,一天下來,手中的股票沒有賣出去,價格卻又如廬山瀑布一般的暴跌下來。
“跌的這么兇嗎?”三叔公忍不住惱火得咒罵:“只怕有不少世族在背后煽風點火吧?是哪些該死的東西?”
這個股尋常的商戶和百姓才占了一成,其余的四成,大多都在大世族和大商賈的手里,若不是世家大族和大商賈們覺得情況有些不對,事情肯定不會如此糟糕。
三叔公臉色陰沉,冷冷道:“將各家的人都請來,定是他們搞的鬼,老夫治不了那些尋常百姓,還治不了他們?”
陳家的三叔公相召,許多人家各懷心事,卻還是一個個乖乖的來了。
畢竟大家都置業于河西和高昌,命脈都被陳家拿捏著呢!
而三叔公這個人,平日里雖是跟人有說有笑的,可實際上卻是最不好得罪的。
倘若陳家內部分為了鷹派和鴿派的話,譬如陳正泰便是鷹派,見人便是冷臉。那這位三叔公便是鴿派了,逢人便笑。
可想想看,若是連逢人笑三分的三叔公,你都惹惱得罪了,這還能落什么好?
一時之間,這陳家便已是濟濟一堂,有名有姓的人統統都來了。
眾人先行禮,三叔公一一回禮,而后三叔公清了清嗓子道:“諸位想必是得知了吧,現在大食商行暴跌,老夫聽聞,才幾日功夫,就跌了三四成,現在那交易所里……大家還在拿著股票兜售呢?大家手里都捏著大食商行的股票,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老夫就直說了吧,若是尋常的那些百姓,他們手里有多少股票呢?這股票的大頭,其一在陳家,其二在宮中,其三呢,便是在在座的諸位身上了。大家都是一個食槽里吃飯的,是不是有人背著大家,偷偷在拋售股票?”
眾人鴉雀無聲。
其實各家暗里頭,都或多或少的拋售了一些股。
沒辦法,虧損看不到頭啊。
眼看著這大食商行融來的錢就要花光了,一旦到時候,統統花了個干凈,手頭的股票便是一錢不值了。
倒不是大家不看好大食商行,可這玩意一跌,大家心里就都慌了,結果……等到有人開始大量拋售的時候,這等恐慌便更蔓延開來了。
這陳家很沒有道理。
當初陳家讓大家投資,大家可是踴躍的拿了錢出來的。
現在好了,市值暴跌,原先值四千萬貫,現在只剩下了兩千萬貫,其實大家都虧了,這血本都虧出去了,竟還指責大家賣了股票。
只是現在陳家家大業大,說難聽一些,陳家的資產,只怕未必比在座各位的總和要少,更不必說,現在大家都已舉家遷去了陳家的領地,這時候,任何和陳家硬碰硬的行為都是不理智的。
作為韋家家主,韋玄貞自也是來了,這時苦笑道:“陳公……這個……這個,我們韋家……可沒有賣,我用人頭擔保。”
韋玄貞話音落下。
站在一旁的崔志正也忙道:“如陳公所言,大家同坐一條船上,怎么可以離心離德呢,崔家也斷沒有賣。”
其余諸人也紛紛賭咒發誓。
三叔公便道:“那就見了鬼了,若是都沒有賣,怎么跌的這樣厲害,難道是陳家賣的嗎?”
大家便都不吭聲了。
于是三叔公道:“請大家來,只是讓大家曉得同舟共濟的道理,諸位切切不可聽坊間的流言蜚語。”
眾人都稱是:“我等與陳氏同氣連枝,自是絕不誤信人言的。”
三叔公覺得說了這么多,好像也沒有什么結果,倒沒有再多說什么,便點點頭。
當下,眾人各自散去。
那韋玄貞與崔志正二人同行,韋玄貞嘀咕道:“到底是誰賣的?崔公,莫非是你們崔家……”
崔志正立馬拉長了臉:“你倒是真冤枉了老夫了,老夫怎么做這樣的事?崔家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說沒有賣,自然沒有賣的。不過其他人家賣沒賣,就不曉得了,畢竟人心隔肚皮。”
韋玄貞頷首:“確實如此,許多人家,未必有咱們韋、崔兩家資本雄厚,經受不起這樣的漲跌,偷偷賣一些止損,也是情有可原吧。”
崔志正這時眉一挑:“不過……現在老夫倒是真想賣了。”
“怎么?”韋玄貞詫異的看著崔志正。
崔志正道:“現在股票跌的這樣厲害,若是陳家不請我們來談這事,倒也罷了,老夫覺得……長久下去,總有漲回來的一日。那陳正泰,畢竟不是省油的燈。可這陳家現在這樣急切,卻是心急火燎的將大家叫到這兒來,顯然,陳家……他們急了……”
陳家……急了?
這樣一聽,韋玄貞醐醍灌頂。
“對呀,以往的時候,陳家都是從容不迫,遇到了什么事,都不曾慌過的。這還是第一次見陳家,居然急成這個樣子,竟將大家都找來,一個個詢問是否有人暗中出售了股票,還張口說什么同舟共濟,同氣連枝。我聽了這話,心里越發的沒底了。你想想看,倘若這大食商行若是當真這樣好,何至如此呢?”
崔志正頷首點頭,顯然,二人想到了一處去了:“這也是老夫憂心的地方,那陳正泰胃口太大了,花錢如流水,遲早要入不敷出,現在股價暴跌,陳家肯定是繃不住局面了,若是這樣下去,只怕這大食商行,接下來便是徹底的一瀉千里,也是未必。那陳家人,平日里對我們可沒有這樣客氣的,可現在越是客氣,我心里越覺得發寒,何止是發寒,簡直就是寒透了心哪。思來想去……這些股票在手上,很不穩當,還是趁此機會,能賣多少算多少吧。崔家現在在高昌投入的錢太多,在河西的投入也不少,還是落袋為安還好。哎……當初跟著陳正泰,還以為跟著他能有口肉吃,誰曉得今日竟是大虧。”
韋玄貞一聽,也打起精神:“你們崔家賣,我韋家也賣。”
二人說著,各自上了車,自是各回府邸,交代事情去了。
果然,三叔公請各家的人到了陳家府上商議的事,不脛而走。
這交易所里,非但沒有止住頹勢,反而拋售的更加厲害,許多人急紅了眼。
傻子都知道,陳家喝令大家不能賣,顯然是不可能有效果的,股票在大家的手上,這股票賣出去,反正也不記名,憑這種恫嚇,怎么可能讓人止步?
越是如此,越讓人心慌啊!
在宮里,李世民一夜都沒有睡好。
再加上這些日子,他身子本就不好,龍體欠安,因而一大早的,吳王李恪便前來照料了。
李恪給李世民斟了藥湯,李世民吃了幾口,皺著眉頭搖搖頭:“微苦。”
“良藥苦口利于病。”李恪笑著道:“父皇,就忍一忍吧。”
“哎……”李世民道:“可惜承乾不在,也不知他在西寧如何了。”
李恪聽聞父皇關心起了自己的皇兄,臉色略顯尷尬,卻還是道:“兒臣也無一日不關心著皇兄,不過此番他去西寧,辦的乃是大事,用皇兄的話來說,這叫開萬世太平,奠我大唐萬年基業……”
李世民擺擺手:“就別說開萬世太平的話了,也不看看,那大食商行的股票都跌成了什么樣子,別以為朕在宮中,就是聾子瞎子了,難道朕不知道,因為大食商行數月功夫,便花去了數千萬貫,引發了天下人的憂慮嗎?”
說到這里,他嘆了口氣,隨即才又道:“原先市值四千萬貫的股票,現如今跌去了七八成,現在連一千萬貫有沒有還是未知數呢。交易所那里,人人都在拋售,也不知什么時候是個頭,連朕都有點忍不住想拋了。”
李恪于是忙道:“父皇,這……想來,皇兄和涼王,一定別有深意吧?”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李恪,雖然李恪口口聲聲,像是總在維護著李承乾和陳正泰。可李世民心里很清楚,只怕這是虛情假意呢。
李恪這些日子,如此熱心地在他的身邊盡孝,難道他不知什么用意嗎?
生在帝皇家,親情難能可貴,可天家的兄弟,有幾個真正關系好的,哪一個不是爾虞我詐呢?彼此之間,能和睦才怪了。
這一點,李世民是心知肚明。
可是……這一層心思,李世民偏偏不能戳破,因為他是父親,也是皇帝,他不忍心自己的孩子,如自己一般。也不希望,因為皇子們之間的心思,而引發天下人的妄議。
所以李世民只是笑了笑道:“或許吧。”
李世民不但身體差了一些,眼下這心病,就是大食商行了,原本大食商行水漲船高,誰曉得現在突然暴跌,陳正泰和李承乾在西寧花錢如流水,這大手筆,讓李世民心里頗有擔憂。
畢竟作為一個帝皇,他看的比許多人都要深遠,太子乃是未來的皇帝,若是將來做了天子,也如這些日子經營大食商行這般,這天下哪里經的起這樣的敗啊!只怕用不了一兩年,這天下不就敗光了嗎?
只是……李世民卻不能當人面說,尤其是不能當著吳王李恪的跟前說,他害怕讓李恪看到機會,讓他覺得自己有取代太子的希望。
一旦滋生了這樣的妄念,那么……當初他和李建成還有李元吉之間的舊事,只怕又要重蹈覆轍了。
這絕對是李世民最不想見到的!
李世民隨即便道:“朕還是信任和正泰的,他們這樣做,一定有自己的深意,所以……朕不急……買賣嘛,總是有贏有虧。”
李恪便道:“是,父皇說的在理。往后兒臣定要向皇兄和涼王多多學習,為父皇分憂。”
李世民微笑著點頭……
“叔公……價格還在暴跌,只怕……市面上的不少人都還在拋呢。”交易所那兒,陳家子弟是急得跺腳了。
而三叔公此時的反應,卻與這位陳家子弟完全相反,顯得很是淡定從容。
此時,他的手里正拿著一封陳正泰讓人送回來的書信,他嘆了口氣道:“哎……終究還是信心不足啊。所以說啊,這交易,終究還是信心的問題,若是有信心,這一張張紙,便是價值百倍了,可若是沒有信心,人們便將其視作一錢不值。現如今,商行的市價幾何了?”
“半月多前接近五千萬貫,現如今……一路暴跌下來,只剩下六百多萬貫了。”這人苦著臉,一副想死的樣子。
實在是太狠了,而且這么一暴跌,其他的股票也跟著跌,這一次真的是坑苦了,誰曾想到……大家的心理竟脆弱到了這個地步。
三叔公卻是突的振奮精神道:“也差不多了,那咱們陳家……便拿出兩三百萬貫來吧,將市面上那些股票,該收的就收了吧。當然,要掌握好節奏,切切不可用力過猛,慢慢的收,誰價低便收誰的,他們如今將這當初真金白銀買來的股票當做廢紙,可我們陳家,卻不能將這大食商行當做是爛泥。”
“這……”來人有些疑慮,畢竟照著這個行情……似乎有些不太妙啊!
這時候還花錢去收購?這兩三百萬貫,豈不是等于拋到水里去嗎?
三叔公看了這人一眼,自是明白此人心里所想,立馬就虎著臉道:“讓你去做,你便去做。怕個什么,掌握商行的是陳家,掌握交易所里里的也是陳家,這上上下下的,都是咱們陳家人,不要慌!”
這人便點點頭:“喏。”
隨即,匆匆的去了。
三叔公嘆了口氣,其實他早就想收購的,之所以等到現在,是因為他覺得跌的太不像話。
至于真正的商行市值多少,他反而不關心,對于天下人而言,這商行是一個股票,是一張張可以漲可以跌的紙,可對于陳家而言,商行卻是陳家真正的基業,是根基。
既然別人不要這廢紙,那么……陳家就收了這些‘破爛’吧。
三叔公還是忍不住搖搖頭,他還是很懷念十數年前那個時代,那個時代的人,大家還是講信義的,雖然有時候,會遇到一些不講理的人,可人家至少是說殺你全家就殺你全家,尚還曉得一諾千金。
現在倒好了,簡直是禮崩樂壞啊。
哼,老夫拉下老臉來,請大家別拋售,這些狗東西,轉過頭就砸我們陳家的盤,哪里還有什么信義可講?
時代……終究不一樣了。
他默默的在心里罵了一頓,似乎發泄完了心里的氣惱,隨即又將陳正泰自蘭州來的書信,重新拿起讀了一遍。
這書信之中,是希望他穩住商行,而另一個消息,則是陳正泰即將沿著高昌和西域,前往波斯和大食進行考察,是要巡視整個商行在天下各處的產業。
所謂春風不度玉門關,出了關,這天下荒蕪的地方,只怕數之不盡,少不得要風塵仆仆。
一想到陳正泰要經受這苦,三叔公不禁唏噓一番,果然不愧為陳家之虎啊。
他隨即提筆,龍飛鳳舞的揮毫潑墨,修了一封回信,大抵講明了自己在長安的回購的決定,而后交代一番,洋洋灑灑上萬言,千言萬語的囑咐之后,方才戀戀不舍的擱筆,吹干了墨跡,讓人快馬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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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貴公子 第六百二十四章:萬世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