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左袖青蛇

他走出崤山別院，慢慢下山。

一路上，很多人朝他點頭微笑。

山泉邊接水的女子盯著他看，然后遮著嘴竊竊私語。唐小乙能聽見她們小聲說的話：

“吳公子長得好看，配得上咱們公主。”

“不光長得好看，功夫還好的很呢。”

“功夫，你說的是什么功夫？莫非是……”

“他功夫那么好，公主不一定能消受得了，不如咱們姐妹……”

兩個女孩子談到興起之處，聲音漸漸大了些，旁邊年長的婦人不小心聽見，臉都羞紅了，伸手打了說話的兩個女孩子一下，低聲說：“你倆瞎說什么。過了今天，吳公子就是咱們的駙馬了，怎能容你們癡心妄想。”

唐小乙走到玉雪鎮。

路邊烤牛肉餅的王大媽趕緊從泥爐里掏出來兩塊餅，手里墊了兩張紙，捧著餅跑過來，非要把牛肉餅往唐小乙懷里塞。

唐小乙推辭。

王大媽嚷：“吳公子前兩天在俺這里買了兩個餅，俺竟然還不識抬舉收了你的錢。這次給您兩個餅，賠個不是。”

她嗓門越來越大：“不打緊，不打緊。以后經常來光顧俺的攤子就行。”

唐小乙連忙說：“明天就回去了。”

“過兩天，吳公子您就是崤山別院的駙馬了。那時候就住過來了。”

唐小乙吃著牛肉餅，來到擂臺前。

火竹已經等在這里。

火竹的臉很陰沉，遠沒有比武第一天的輕松。他等著唐小乙，冷冷說：“他們都以為你要贏了。”

唐小乙愣道：“只是他們說的，你別當真。”

火竹篤定地說：“你打不過我。”

唐小乙：……

“你的內力不如我。我雖然是從四品，但是，丹田中，內力凝液已經差不多快要完成。馬上就要到正四品。”火竹的眼光倒是很毒：“你的內力雖然要開始凝液了，但是，進度上，還是要慢一些。咱們兩個打，時間久了，肯定是我贏。”

唐小乙對火竹的這番理論嗤之以鼻。

總不能因為內力高就一定贏，也不可能正四品就一定能打贏從四品。

要是那樣的話，行走江湖就不用帶刀子了。雙方起了沖突，大家就擼下袖子，看看雙方袖子上都是幾顆星，或者掰腕子決勝負便是。

傳奇小說中，武功練到八層，就能用手指頭碾死七層武功，這只不過是市井對江湖的意淫而已。

而實際上，中原武林百年來只有一個共識——只有在領先四級之后，等級上才會出現碾壓。而不到四級差距的時候，雙方都有勝算。

更何況，

火竹只是在內力上領先唐小乙不到半級。

有很多因素都能把這點差距抹平。

比如說，火竹早上喝的碴子粥有些糊，對戰局的影響，可能都超過這半級不到的差距。

火竹這么說，看來是想跟唐小乙打心理戰。

可是，火竹十幾歲的一個小孩子，怎么可能是唐小乙的對手，唐小乙的軀殼里，裝的可是四十多年的老靈魂。

所以，唐小乙一笑說：“你的心亂了。跟我說這些，說明你不自信。”

唐小乙這下，是戳在了火竹的痛處。

他對比武招親看得比較重，關心則亂。所以，昨天晚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一直到后半夜。他非常擔心失眠影響今天的狀態。

后來，他就想出來這一招，過來影響唐小乙的狀態。

卻不料，被唐小乙懟了回來。

火竹面色一紅：“那走著瞧。”

轉身離去。

唐小乙一笑，跟著火竹進了候場區域，等待比武開始。

今天的比武擂臺，與往常不同。

擂臺后面，好大一片區域，撐起了大棚，支起了鍋碗瓢盆一應用具。

這次比武招親，走的是民間的習俗。決出勝利者之后，一旦禮成，崤山別院就會辦一場持續九天的流水宴。

代表著新人從此結成夫婦。

屆時，玉雪鎮東西南北兩條大街上，將會擺上無數桌椅，所有來往的人，都可以盡情吃喝玩樂，全部花費由林家承擔。

流水宴看起來土味十足，實際上花費巨大。

偏偏崤山別院林家有錢，又整不成別的排場，便只能往大了搞流水宴，聊以**一下。

同時，擂臺后面還準備好了各式家伙，只等最后兩場比賽打完，便立刻拖到擂臺上布置。

好迎接林罪、季司晨、錢慎行、卜春才一幫崤山大佬的到來。

事情到了今天，這些工作人員關注的重點，已經不在比武招親本身了。

真正把比武招親當回事的，只剩下火竹、唐小乙，還有林兮。

林兮也來了，這回沒有易容，打扮成了公主該有的樣子，穿著華貴的禮服，頭上還頂著晃來晃去的冠。

林兮看見唐小乙。

她撥開臉前垂下的珍珠簾，朝唐小乙慢慢眨了眨眼睛。

唐小乙回她一笑，便跟著工作人員繞過幕布，上了擂臺。

雙方站定。

裁判手一揮：“開始！”

苗直刀沒有鞘，只是夾著兩個木片，別在腰帶上。

火竹拔出刀，右手橫刀，左手托住刀背。繞唐小乙橫著移動了兩步，忽然向前探了一步，揮刀朝唐小乙削來。用的是苗寨刀法的青蛇出水。

火竹這一刀中規中矩。

他出這一招，看樣子是準備要穩扎穩打。

他是想用硬實力，把唐小乙壓死。

畢竟，不論是誰看：一邊是地榜前三的火竹，晉級路上還輕松打贏了地榜第七的實力派龍吟風。另一邊是寂寂無名的人物，打敗的是名氣大、實力差的范叔閑，而且，還不知道用了多少招。

火竹是優勢一方。

事實確實如此。

乍一看，火竹的內力占優。

唐小乙手一轉，長槍從腋下提到身前，順勢揮出，槍頭一墜。這一招是兵伐槍中招式，名叫打稗。

唐小乙以長壓短，應對的也是中規中矩。

就這樣，雙方一板一眼對戰，打了十余招，不分勝負。

甚至，唐小乙還占了上風。

但是，在場的很多人都認為：若是按這樣打下去，唐小乙會輸。

因為唐小乙內力低。

之前，林罪指點唐小乙武功的時候說過。內力像是一缸水，招式就像是瓢。

平時修煉的時候，是從虛空中往缸里灌水，經脈越寬廣，修煉的越快；而實戰出招的時候，則是用瓢從缸里舀水往外倒。

唐小乙招式威力大，說明水舀的快。

因此，雖然占了上風，內力消耗卻更快。

可唐小乙內力總量小、消耗大，這么打下去，將會首先脫力。

因此，這么一板一眼打下去，火竹會贏。

他們是不知道，唐小乙的經脈寬廣已經遠超常人所能理解。否則，他們也不會做出如此推測。

按理說，唐小乙應該主動求變。

可是，唐小乙沒有改變打法，仿佛準備把這樣的局勢持續下去，一直到天荒地老。

火竹扛不住了。

他的內力還沒有枯竭，可是，再有十招，他的內力不足，有一些撒手锏可就使不出來了。

他的心里逐漸嘀咕起來：熬夜難道真的影響內力？

還是說，早晨喝的碴子粥有點糊，搞得我不在狀態？

吳世雄的狀態真的那么好？

難道這小子磕了藥？

火竹越想越煩躁，好在他的武功扎實，一時走神，竟然也沒有影響出招。只是，他因為煩躁，一把甩掉了頭上戴的藍頭巾，露出了額頭上的大瘤子。

瘤子深紅色，頂端有一點發黑，覆著一層厚厚的繭子。就像是一個大石榴一樣，頂在他額頭上，把唐小乙看得有些反胃。

火竹又堅持了一會兒，見唐小乙還沒有變化的意思，終于沉不住氣。

他心想：得出絕招了。

前幾天的比武招親，火竹一直用的是右手刀。而實際上，火竹雙手都能使刀。

他右手使長刀，左手使短刀。

他經常說：“右手長刀，自然是一寸長一寸強；左手短刀，卻不是一寸短一寸險，而是一寸短一寸狠。”

左手短刀只有一招，名字叫“左袖青蛇”。

這一招，替他殺了無數勢均力敵的敵人。

他跟唐小乙纏斗半天，看不到任何獲勝的希望，因此，便暗暗準備，找機會使出自己的“左袖青蛇”。

又過了三招。

唐小乙回槍的時候。

火竹忽然欺近，右手長刀在槍桿上連碰三下。這三下越來越靠刀柄，第一下是用刀尖挑，第二下用刀身斬，第三下，卻是用刀鍔別。

三下之后，火竹已經到了唐小乙身前。

他右手長刀刀勢已盡。

卻有一柄青色小刀，破開火竹的左袖，徑朝唐小乙的咽喉射來。

唐小乙大吃一驚。

這一招要是應對錯了，他就會像第一天被火竹一刀斃命的齊云莊弟子一樣，成為死在火竹刀下的第二人。

情急之下，唐小乙連忙扔了手中長槍。

雙手一合，夾住短刀。

左腿踢出，卻正好與火竹對了一記。

原來，火竹的左袖青蛇，殺招卻不止左手射出的這一柄刀。緊跟而來的腳法，也是殺招之一。

只幸虧唐小乙眼尖，火竹的腳法也沒有見效。

唐小乙與火竹的這一次對腳卻占了優勢，因此才有機會身子又起了半尺，右腳在槍桿子上踢了一腳。

長槍被唐小乙踢出，空中旋轉數圈，碰在擂臺護欄上，彈回來，恰恰落到唐小乙手中。

他身子后退幾步，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而那柄小刀后面連著繩索，也被火竹收了回去。

火竹換做左手握刀，冷笑一聲說：“再來！”江湖臥底 第77章 左袖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