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很兇 第十章 萍水相逢
從太極殿出來,已經中午時分,長安城內下起了小雨。
許不令走出宮門,讓在外等候的岳九樓去和關鴻業聯絡,他獨自牽著馬前往大業坊。
來太極殿面圣,說白了也只是走個流程,宋暨心里有再多想法,也不可能對他說什么;他對宋暨有再多不滿,也不會在此時和宋暨反臉;朝會上只聊了公事,除此之外半句話都沒多說。
至于五萬西涼軍,宋暨會怎么安排,蕭綺也早就預料到了。宋暨只想要兵不想要將,又沒法把許家踢開,才讓尚未掌權的許不令帶兵;給的官職是虛職沒有實權,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得聽關鴻業的安排,不能脫離朝廷掌控擅自用兵。
許不令對此也沒說什么,畢竟他若是上來就獨掌兵權,整合了關中二十萬府兵、民兵,那估計也不用平叛了,回頭和西北的肅王一起包長安的餃子,手握四十萬大軍,直接登基即可。
不過把西涼軍交給關鴻業指揮,肯定不是長久之計,話語權是打出來的,許不令還得在平叛的戰場中,想辦法樹立威信,把關鴻業壓下去,然后才能和朝廷攤牌要兵權,現在一仗沒打就想著獨攬大權,也不現實。
駕馬來到大業坊的狀元街,許不令先去仙芝齋,給船上的姑娘每個人都挑了幾樣胭脂,然后便來到了孫家鋪子,想著打上一壺斷玉燒,解救肚子里都快餓死的酒蟲。
青石小巷中,細密雨珠自傘骨滑下,落在青石地磚上,馬蹄鐵發出清脆的‘踏踏——’響聲。
來這世道這么久,許不令走過最多次數的路,除開寶寶的水路和旱路,恐怕就是這條小巷了。
熟悉的場景映入眼簾偶爾還能遇見似曾相識的酒客其實若是真有機會的話,許不令更想呆在這里能安安穩穩與世無爭誰又想在外勞苦奔波。
遙遙看見巷子深處的老酒肆,許不令露出幾分笑容正想著該怎么和孫掌柜打招呼,忽然瞧見一個小姑娘從酒肆里跑了出來附身拿起小傘正好望向這邊。
四目相對,曾經只是萍水相逢,時間相隔遙遠,兩人卻都沒有忘記對方。
“小桃花?”
“大哥哥!”
酒肆外小桃花臉色的傷感一瞬間變成了驚喜連雨傘都不拿了,一手抱著包裹,一手遮在頭頂,快步跑向了巷子口。
左清秋撐著油紙傘,回過頭來瞧見那匹很醒目的追風馬,眼神不易察覺的凝了下轉身跟在了小桃花身后,步伐平穩油紙傘遮在小桃花頭頂,滴水不漏。
許不令松開韁繩撐著傘快步上前瞧見這一幕眼中稍感意外,多留意了那撐傘的中年男子一眼,便又看向了羊角辮姑娘:
“小桃花,你還在長安城呀?”
小桃花踩著繡鞋,跑過青石小巷,來到許不令的跟前,眉眼彎彎笑道:
“我前幾天才過來,以前都在外面到處跑。上次收了大哥哥銀子,說是讓吳伯伯給你算命,結果……結果……”
小桃花看了看懷里的長條包裹,眼神又黯了些。
許不令目光隨之下移,瞧見露出來的半截槍桿,眉頭微微皺了下。江湖上用鐵做槍桿的很少,他遇見小桃花的那晚,在仁義堂中被魁壽街李家算計,當時便有個用鐵槍的漢子……
稍作聯想,許不令便拼湊出了前因后果,明白第二天去找小桃花,小桃花為什么不在了。
不過當晚李家收買高手意圖伏殺他,他雖然和在場幾人起了沖突,但鐵槍薛義和吳憂仗著武藝高強殺了出去,后面的事兒都是狼衛處理的,按江湖規矩算也和他沒啥關系。
不過,許不令看著面前眼神傷感的小姑娘,心里也有點過意不去,走進了幾分,微笑道:
“沒事,現在不是又遇上了嗎,這位是……”
許不令望向左清秋,左清秋表情隨和,微微頷首:
“我是小桃花師父,行走江湖不便透漏身份,望公子勿怪。”
許不令微微點頭,對此倒也不介意:“見過先生。”
左清秋此次是為了右親王的兒子而來,單挑的話不一定奈何的了許不令,只要打起來必然暴露身份,自然沒有在此處和許不令動手的想法。他看了小桃花一眼,便轉身走向了酒肆:
“你們聊吧,我去那邊看看。”
小桃花略顯傷感的情緒很快就恢復了過來,見師父走開了,便跑到了許不令的傘下站著,從腰間取下荷包,拿出里面一直貼上相隨的銀元寶,遞給許不令:
“大哥哥,你當時付的銀子。伯伯說江湖人要講信義,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拿,我本來想等長大了,跑江湖的時候去找你的,沒想到這么快就遇上你了。”
躺在掌心的銀元寶光亮亮的,明顯經常拿在手中摩挲。
許不令心里微微揪了下,想了想,抬手把小桃花的手指合了起來,握住了銀元寶:
“你不是給我算過命嘛,算的很準,該是我給你答謝才對,怎么能把銀子要回來。”
小桃花搖了搖頭:“我當時瞎說的,就算準也是蒙的,不能白拿大哥哥的銀子……”
許不令輕輕笑了下:“算命都是蒙的,只要蒙對了就是準。我找你算命,算準了若是把銀子要回來,豈不是壞了規矩,以后會倒霉的。”
小桃花眨了眨眼睛,覺得很有道理,一時間兩難起來:“那……那也不能給這么多……”
“多的就當預付的酬勞了,等小桃花長大了,走江湖的時候,拿著銀元寶來找我,多出來的銀子,到時候隨便幫我跑個腿就行了。江湖人嘛,收錢辦事天經地義,誰都不欠人情。”
“嗯……”
小桃花覺得這個提議非常合適,她跟著師父認真習武,想的便是以后走江湖把元寶還回去,還回去以后做什么,倒是沒有想過。反正現在把人遇見了,等長大了再去還,好像也不是不行,不過……
小桃花想了想,低頭道:“酒肆里那個老伯伯說,我爹爹走的時候,囑咐我以后不要走江湖,師父也經常和我說,江湖很小,沒什么好走的……”
許不令聽見這話,倒是愣了下,手掌撐著膝蓋,微微附身,微笑道:
“不闖江湖最好,江湖確實沒什么意思。不過你是姑娘家家,習武不游歷江湖的話,以后做什么?”
小桃花回憶了下,嘻嘻一笑:“師父說,要為天下開太平,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為天下開太平?
許不令眨了眨眼睛,抬眼望向酒肆前負手而立的中年人,只有一個背影。
高人……
許不令本想問問小桃花師父是誰,可行走江湖既然隱姓埋名,肆意打聽不合規矩,他想想還是沒說什么,抬手揉了揉小桃花的發髻:
“跟著你師父好好學,以后有本事了咱們一起給天下開太平。”
小桃花點了點頭,收起元寶后,回頭看了看等待的師父,輕聲道:“師父還有事,我先走了,以后怎么找大哥哥呀?”
許不令輕笑了下:“哥哥我是天下第一,等你長大就知道了,現在還小,不用想這些。”
“哦……”
小桃花抿嘴笑了下,轉頭快步穿過雨幕,跑向了左清秋,跑出幾步,又回頭招了招手:
“大哥哥再見。”
許不令抬手擺了擺手,站在雨幕之中,目送小桃花離去。
小桃花跟在左清秋后面,一步三回頭,直至人影消失在巷子拐角。
孫老掌柜站在酒肆的圍欄后,左右看了兩眼,嘆了一聲:
“江湖便是如此,恩恩怨怨的誰都分不清楚。公子不是江湖中人,那小姑娘估計也不是,就現在這樣,沒什么不好。”
許不令知道孫掌柜是在說鐵槍薛義的事兒,雖然此事和他關系不大,但畢竟和薛義的身死有所牽連,小桃花以后知曉內情,會不會找他麻煩還真說不準。
許不令牽著大黑馬來到酒肆外,遞出了酒葫蘆:
“是啊,希望吧。”
“公子還是老規矩?”
“老規矩。”
孫掌柜接過酒葫蘆,拿起酒勺,清亮酒液灌入葫蘆中,發出嘩嘩聲響。
許不令目光一直放在巷子轉角,可能心思已經不在酒上了,接過酒葫蘆后,放下一錠銀子,便牽著馬轉身離去。
孫掌柜用毛巾擦了擦手,站在小酒肆的屋檐下,望了望許不令離去的背影,又望向巷子的另一頭,搖頭笑了一下。
青石小巷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得人來人往,可能每個人都有這樣一段與眾不同的故事;有的剛剛開始,有的早已結束,有的至今還深陷其中執迷不悟,其中有多少愛恨糾葛、悲歡喜怒,沒人說得清楚,能知道一切的,恐怕只有能讓人忘卻一切的酒了……
世子很兇 第十章 萍水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