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暖山

等到了涼山深處的學校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十一點。

唐語嫣正在教室里給學生們上課，白財正在收拾廚具，打算開始準備午餐。

江北一開始并沒注意到她，等到走近之后，才發現竟然是她。

“你……怎么在這兒？”

白財順著聲音抬頭看去，瞬間石化。

“我……”

她雙手還濕漉漉的，手里還拿著剛洗干凈的菜。

宛如個賢惠的妻子，在等待著自己的男人務農歸家。

她在這里融入的很快，不僅成功的適應了當支教老師的生活，還成功把自己和這片大山融到了一起。

尤其是在每天夜里的時候，她的耳邊不再有那些嘈雜的汽車鳴笛聲，也不再有第二天一早的工作壓力。

她不用考慮是否會上班遲到，不用考慮打卡，不用考慮要不要給領導帶一杯咖啡……

要想的只是明天早上的白粥和饅頭，以及明天課上和那些孩子們的互動。

江北笑道：“怎么了，很意外是不是？”

白財俏臉微紅，輕輕點了點頭：“你怎么來了……”

“這不是我剛才問你的問題嗎？怎么你又問我呢？”江北撓了撓頭。

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說，自己來這兒的行程根本就是張總拉著的。

張厚風也走了過來：“小姑娘看來果然考慮我的意見啊，很不錯。”

白財看向張厚風：“張老師，孩子們都很想你呢。”

張厚風這才發現，眼前這個女孩兒臉怎么就紅了？

再看江北和她，似乎是認識？

“你們，不會……認識吧？”

“之前在川西稻城爬雪山時認識的，算是半個驢友吧，哈哈！”

江北實話實說道，他和白財之間也的的確確沒發生過什么。

白財眼中閃過一瞬間的失落，不過隨即就將這份失落藏了起來：“嗯，算是驢友吧。”

“走吧，進屋，別在這兒戳著了，還耽誤人家做飯。”

張厚風拍了拍江北的肩膀，然后大步走向了屋內。

等到江北進屋，張厚風這才神秘兮兮道：“別忽悠我啊，那姑娘看你的眼神可不是普通驢友的關系，你小子怎么還玩這處處留情的把戲呢？”

他挺郁悶也挺費解。

江北難不成自帶被愛屬性？怎么到哪兒都能遇到對他心懷情愫的女孩子呢？

他都躲到這么深的大山里了，還逃不脫？

江北攤了攤手：“你別亂說，真的沒什么，騙你干什么？”

張厚風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天，泄氣道：“看來你說的是真的，不過這也只代表你對她沒有亂七八糟的想法，不代表她對你也沒有遐想。”

“你快想想怎么和唐語嫣說吧，研究我干什么……”江北推著他出了屋子。

張厚風當即蔫了，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江北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大大的伸了個懶腰。

這地方真是太好了。

純天然，無污染。

如果一輩子生活在這里，似乎也挺好的。

白財看著遠處江北的背影，默默低下了頭。

少女的情愫總是很甜又很澀。

被他說成是驢友，還是半個，真夠……傷人的。

江北根本沒注意到身后那道小幽怨的目光，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眼前的連綿大山之內。

因為已經接近中午，遠處大山里的霧靄已經幾乎散去，殘留的薄薄霧氣很不明顯，但細看還是能察覺到一些。

大山是這里最獨特的資源，但同樣也是讓這里貧困的主要原因。

山路不通，交通閉塞，是遏制當地發展的重要原因。

正當他愣神時，身后傳來了一片孩子們的嬉笑聲。

原來時間已經到了中午，孩子們放學了。

有些孩子需要回家做飯，有些孩子則因為太遠所以中午會在這里吃飯。

原本三十多個孩子，大約有十五六個留了下來。

飯菜都很普通。

主食是饅頭，配菜是豬肉、土豆和白菜。

對于江北張厚風等人來說，這種菜算是最最低配的食物。

但對這些孩子們來說，能吃到肉已經殊為不易。

白財煮白菜，味道還是非常不錯的。

餐間，江北悄悄的觀察著唐語嫣和這些孩子們。

他之前聽張厚風說過，這里因為地處大涼山區，交通十分閉塞。

不論是村民還是唐語嫣他們，采購一次物資等必須要積攢很久才出山去辦。

而且當地青壯年幾乎都在外省打工，孩子們多來自單親家庭或為留守兒童。

孩子們天真可愛，卻飽經滄桑。

只需要簡單的一碗帶肉的菜，便已經深感幸福。

這種沖擊對江北來說莫名的大。

幾十個黑炭妞一樣的苦命孩子聚集在一起，怎么能不震撼？

飯后孩子們開始陸續回到教室，安靜的趴在書桌上午休。

這是他們一天內最輕松的時候。

江北四人聚在院子里，坐在石墩子上聊天。

內容自然繞不開此地的學生。

“來了幾個月了，有沒有什么心得？”江北看向唐語嫣，這個女人的蛻變太明顯了。

之前那種鋒芒畢露的感覺儼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心靜氣。

唐語嫣輕輕一笑：“就說這些孩子吧，想要和他們相處融洽，首先要做到真誠待他們。學生其實能感受到你的真誠，不要敷衍了事，既然來當支教老師了，不管出于任何目的，都要認真的做好工作，真正教到學生知識。”

回想起當時在廣東遇到唐語嫣時，她的那些發言，在比較現在她的這席話。

江北覺得這方天地還真是神奇，真的能如此徹底的改變一個人。

唐語嫣繼續道：“孩子們可能會出乎意料的調皮，學習基礎也很差！不過也不用急，慢慢來，只要多點耐心，尤其對于低年級的學生來說，更重要的是養成好的行為習慣。”

這話即是對江北說的，更多的還是對白財講的。

她和唐語嫣自己剛來時一樣，雖然知識儲備足夠教導孩子，但并沒系統的受過教師培訓，在這方面算是短板。

好在唐語嫣自己淌出來了一大堆經驗，如今直接告訴白財，倒也算是讓她能更快融入。

白財接茬笑道：“是啊，語嫣姐說的很對，與這些孩子接觸就是需要更多的耐心。他們不知道打飯要排隊，不能隨地吐口水，丟垃圾……”

身旁的張厚風也湊熱鬧道：“這幫小家伙不知道的可多了！不知道在上課時間進教室要喊報告，甚至不知道每天回去都要完成作業，這些都是需要慢慢去教的，習慣的養成總是需要一段時間的，到后面會看到成效。”

張厚風的身份是三個人里落差最大的一個，所以也是感觸頗深。

他發現很多調皮的孩子只是想引起老師的注意，他們沒有任何惡意。

而且他最開始來的時候，很奇怪那些孩子為什么身上和臉上都那么臟。

而當張厚風和他們在一起久了之后，也不會奇怪了。

每天要照顧家里，干一些活兒，還要跋山涉水的跑來上課。

干凈，是多么的奢侈。

但張厚風還是教他們要洗臉，洗手，愛干凈。

很多孩子的衣服很久都不換一次，因為當地衣服比較貴。

來這里上課的孩子家里都很困難，自然也買不起多少衣服。

所以衣服很少，許久都不換一次。

哪怕這樣，有些孩子家里還需要老大穿完老二穿、哥哥穿完妹妹穿……

張厚風雖然不會表現出來，但心里是很心疼他們這一點的。

甚至一些高年級的女孩子，是很喜歡和他接觸的。

但就是因為她們很自卑，覺得自己身上比較臟，不敢太靠近。

其實在這里的這段時間，張厚風讓京城那邊的朋友出了不少力。

用了很多方式，收集了一些城里家庭擱置的穿不了的衣服鞋子，分給這些可憐的孩子們。

最開始張厚風也想過給一些錢，甚至在這里開發個什么項目，帶動本地幾個鄉村的就業。

可最后仔細做了方案后，發現這種辦法并不現實，而且還會破壞當地人的生活習俗。

還要承擔一定風險。

畢竟他曾經有過不好的慈善經歷，知道人性的復雜。

哪怕此刻看上去最天真爛漫的孩子們，一旦被滋養出懶惰和貪欲，那么這種心態就會比任何事情都可怕。

因為性格真的會影響人的一輩子。

涼山本地其實不乏那些覺得受到別人的資助是應該的人。

所以張厚風從一開始就告訴學生們，這樣的觀念是錯誤的。

不能從小就受這些不好的思想影響，應該學會感恩。

“你們三個……欺負我沒當過支教老師對吧？”

江北赧顏無比，在座一共四個人，三個都是支教老師，雖然人家白財剛剛來這一周不到，但也算是入了行，有了經驗。

張厚風哈哈一笑：“沒錯，要不你就留下來體驗幾天，不然不白來了？”

江北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也沒有拒絕，并非他不想，而是和白財最初一樣，對自己的能力有些沒有信心。

他忐忑問道：“我行嗎？”

白財掩嘴一笑：“我都行，你怎么不行呢？”

張厚風拍著江北的肩膀笑道：“你是我們幾個人里最有文化的了，不過你還真不能留在這里，不然我老爹那邊估計就得把我關起來。”

“電影要啟動了？”唐語嫣輕聲問道。

“恩，主創團隊都邀請好了，馮大剛導演、李長斌段宏主演，咱們江老師是編劇。”

張厚風說的輕松隨意，絲毫沒覺得這事兒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一旁的白財聽得可謂目瞪口呆。

這些人可都是娛樂圈鼎鼎大名的人物，怎么在貧嘴的張老師那兒變得那么普通了？

還有江北不是攝影師嗎？怎么就搖身一變成了電影編劇了？

“白財啊，這兩個家伙可都不是普通人，日理萬機呀。”唐語嫣瞇眼一笑。

她長得很普通，丟在人堆里都不是很起眼，甚至還不如白財生的漂亮。

可偏偏就是這么個女人，在瞇眼笑的這一刻，是那么的陽光美麗。

下午的課程有三堂，因為張厚風的回歸，白財和唐語嫣輕松了很多。

白財最先下課，發現江北正坐在學校旁邊的山坡上拿著相機發呆，便一路小跑趕了過去。

“江大哥，你在拍照片？”

“恩，但總是拍的不滿意。”

江北低頭看著查看器里的成品，從任何角度看這些圖都沒問題，可就是缺少了一些靈魂。

就像把《夕陽》那副作品里的‘連續性’抽出一樣。

一旦如此做了，那么這套作品也就沒有了靈魂，同時便失去了震撼感和所謂的哲學感。

白財探過頭，瞥著照片查看器。

江北發現后把相機遞給了她：“幫我看看。”

白財嘿嘿一笑，盤腿坐在了草地上，然后一張張的翻了過去。

“這些照片都很好看……但是……”

江北眼前一亮，難道她真的能看出來，急忙問道：“但是什么？”

“總覺得缺少些什么，好像不完整似得。”

白財皺著眉，一邊看一邊說道。

江北喜出望外：“你繼續說。”

“我個人覺得是那些孩子們……”白財全憑直覺的說道。

江北若有所思，他一直以來都是把風光攝影看的更重，而且一年來已經形成了這樣的潛意識。

所以導致，他的潛意識里就會可以的避開有人的風景，到了此處竟然也沒察覺這個問題。

“或許真是這樣……”

白財嗯了一聲，然后站起身道：“江大哥，你先拍吧，我該回去做飯了。”

說完，她便又一路小跑折了回去。

孩子們已經陸陸續續離去，這里只剩下這外來的四個年輕男女。

吃過了晚飯，江北一個人來到屋外。

看著涼山的夜空，繁星點點。

頭頂是燦爛星河點亮的漆黑夜幕，眼前是巍峨涼山。

他心中頗有感慨。

或許張厚風他們的支教之行也是一顆閃爍的星，照亮了自己的心，點綴了孩子們的夢。

用唐語嫣的話說，孩子們純真的笑臉和真誠的話語，都是他們繼續堅持下去的動力。

江北心中思緒萬千，對著星空久久凝望。

回到屋內，他寫下了他的第二首歌，并為這首歌取了個和此地完全不同的名字，《暖山》。

靈感來自張厚風、唐語嫣和白財，以及千千萬的支教……

他們就如燃夢之燭，遍暖涼山。

而且還有千千萬萬的人們，仍在全國各地的貧困地區，這樣堅持，這樣繼續…

《暖山》

山巍巍，林茫茫

星空閃閃亮

路彎彎，歌朗朗

支夢路長長（插ng）

冷的風

吹散了山林上的云

冷的山

涼透了孩子們的心

他們需要！一輪暖陽，

把光照進，無邊黑暗。

山不再冷，山不再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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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游記 第三百一十三章 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