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沒有標題

[總之，事情就是這個樣子，鄭秀晶說著說著就腦袋一歪暈過去了，睡得像小豬崽一樣。]

這句總結性的留言，林夏彥并沒有聽到“睡得像小豬崽一樣”這半句。

因為他一聽到“暈過去”這個詞就立刻拔下了耳機，下意識地多踩了一腳油門。

是因為感冒了嗎？

記得她白天在做視頻的時候吸過幾次鼻子，還問李奎昌要了衛生紙。

盡管知道有緒方真綾在，鄭秀晶不可能會出什么大問題，但是林夏彥依然不可避免地被牽動了情緒。

鄭秀晶認為的一點都不錯，林夏彥心里有她。

再怎么掙扎，林夏彥也還是一點一點地陷進了這種十二年來第一次出現的心情里。

一大早就去買了感冒藥，林夏彥一路不停地進了緒方真綾的住處，卻發現自己的助理并不在家。

要不是他知道密碼，那大概能拿著藥袋站在走廊里，被這里早起買早餐的鄰居當成是傻子了。

林恩旻只是囫圇吞棗一樣地說了說昨晚的經過，對于很多細節，林夏彥并不清楚。

比如，“林夏彥”抱著鄭秀晶送到了這里。

輕輕推開房門，看到似乎還在熟睡的鄭秀晶，林夏彥頓時覺得自己原本略顯漂浮的內心完全安定了下來。

與平時上了妝完全不同，眼前的鄭秀晶窩在床上，素淡的眉眼，微翹的唇尖，一縷不聽話的頭發吃在了嘴里。

似乎是睡衣的尺寸有些大了，因為側臥的緣故，微敞的領口能看到她竹枝一樣的鎖骨。

眨了眨眼睛，林夏彥吸著氣挪開了視線，把目光丟進窗外的陽光里。

可以柔化了時光的晴陽，仿佛是微醺的暖風，讓自己牽掛又窩心的人就安靜地睡在身旁，甚至還能聞到她身上似有似無的香氣。

第一次，林夏彥明確地覺得活著真好。

——恩旻，我突然就羨慕你了。

自嘲地笑了笑，林夏彥重新看向鄭秀晶，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睡得像是一只小火花。”

抬起手去取鄭秀晶吃在嘴里的頭發，林夏彥愈發感覺自己的內心柔軟了許多。

這樣的心緒對林夏彥來說，委實是少見的。

想試著去擁抱一個人，指尖觸碰到她的臉頰時心跳也會加速；想試著把自己內心的空間用一個人填滿，替她撥了撥頭發的時候會這么得小心翼翼；想看著她卻又不敢看著她，目光停留在她臉上的時候會覺得欣然，也會因為自己的“注定”而心有撕扯。

“唉……秀晶，我該拿你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一句不長的話，卻讓裝睡的鄭秀晶聽得睫毛顫了顫。

自從林夏彥推開臥室門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來了。

所有的一切，她不是悄悄瞇一下眼縫看到了，就是閉著眼睛感受到了。

藏著被子里的手反反復復攥了手心又松開。

這幾分鐘過得無比漫長。

漫長得像是一段鐫在回憶里的時光。

俏皮的頭發被林夏彥撥回到了原位，指尖離開面頰的時候，鄭秀晶感覺心里陷下去了一塊地方。

不知不覺地就睜開了雙眼，對上了林夏彥的目光。

這是鄭秀晶第一次見到林夏彥常常滿藏心事的眼神變化得這么明顯。

像是午后晴空下瀲滟的湖光。

這也是林夏彥第一次見到分明還是少女心態的鄭秀晶有著這么直白的目光。

哪怕懂得很少，他也能看明白，這是看一個喜歡的人時才會有的目光。

——恩旻，我很羨慕你，你有未來，而我……

林夏彥的手指慢慢合攏在手心里。

——而我……

林夏彥的手因為太用力地握著而微微顫動。

——而我卻……

林夏彥努力克制著自己，把一個讓他覺得瘋狂的念頭壓了下去。

那只還沒有完全收回的手上傳來了細膩的觸感。

是鄭秀晶抓住了那只手。

微微顫動的睫毛，還有寫滿了“擔心”的眼神，鄭秀晶的大拇指在林夏彥的手背上輕輕摩挲。

一直到那只手不再緊繃。

一直到林夏彥回過神，默默抽回了那只手。

……

等到鄭秀晶再一次抓住林夏彥的手時，已經是下午的時候了。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輕松“趕”走了李奎昌，在劇組待機室里請化妝師幫自己上了一個淡妝，鄭秀晶換上了林夏彥給她買的那一套的衣服，心懷期待地敲開了屬于導演和編劇的休息室大門。

“一起去吃晚飯吧。”

用篤定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她本以為在經歷了早上那些事情以后，他們兩個人之間應該只剩下一層窗戶紙了，哪怕不用明說，某件事情也可以自然而然地定論了。

可是，她并沒有得到想要的回復。

她所看到的只是一個又在遠離她的林夏彥。

不知道是因為避無可避，還是因為別的什么緣故，林夏彥的這一次遠離又變成了那副生硬“粗暴”的樣子。

與之前“我不逼你，我們可以慢慢相處”的心態相比，眼下鄭秀晶已經不再想等待，也無力再撐著拖延下去了。

所以，她抓住了林夏彥的手，強迫林夏彥轉過身看著自己。

“林夏彥，你是什么意思？”

聲音抑不住地顫抖著，視線也因為眼眶里泛起薄薄一層水霧而變得模糊。

她的內心被強烈地刺痛了。

“我……”

林夏彥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的心里也不好過。

拿什么去回應鄭秀晶？

一臺預定了的、求死的手術，已經把他們兩個人隔開了。

“你是在和我玩推拉游戲嗎？”

分明不是這樣的人，卻做出了看起來是這樣的事，鄭秀晶找不到有什么其他的詞可以表達她內心的掙扎。

在她的眼中，林夏彥像是陷在了迷霧里一樣，茫然又沉默。

“我很明白地告訴你，我喜歡你，我覺得我之前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可是你到了現在還在躲。”

松開林夏彥的手，鄭秀晶抬起手背抹了抹眼眶，然后一步一步走向林夏彥，一直走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離。

“如果你不喜歡我，那就徹底躲開，徹底遠離我，可是……你為什么還要給我那些錯覺，你為什么昨天晚上要抱我？”

一拳砸在林夏彥的胸口上，鄭秀晶的聲音終于壓不住內心的情緒，把泣聲磨在了嗓子里，像是一鍋煮沸的水在“跳”著。

“我……”

胸口上的疼痛無限倍的擴大，看著鄭秀晶臉上的淚珠一顆一顆墜下去，林夏彥感覺自己似乎已經難以呼吸。

起初只是覺得她很符合自己筆下的“Eine”，欣賞她的氣質。

就像對她姐姐那樣，只是想報了恩就走。

可是，卻一再被她吸引，和那些大學校園里談戀愛的男生一樣，在某一個不經意的瞬間，被一份突如其來的悸動抓住了心情。

具備三十年閱歷，卻只有十二年經歷的林夏彥，沉在了這片叫作“鄭秀晶”的大海里。

他知道自己有好感，現在也明白自己是喜歡這個人的。

可是……

“林夏彥，你看著我，只要你現在告訴我，你不喜歡我，你心里沒有我，那我現在就走，我們以后也不會有任何瓜葛，你不用再費力躲我。”

攀住林夏彥的肩膀，用力拉向自己，鄭秀晶看到了了林夏彥的眼神。

黯淡，掙扎，以及像鉛塊一樣的那些撕扯著內心的情緒。

能感受到林夏彥的全身都緊繃了起來。

“我……”

恩旻，我真的真的很羨慕你。

恩旻，我……

我……

握緊了拳頭，指甲緊緊扣在手心里，林夏彥闔上雙眼，蹙緊了眉尖。

休息室里靜悄悄的，只能隱約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說不出口嗎？”

再往前走半步，鄭秀晶踮起腳尖，摟住了林夏彥的脖頸。

依然是沉默的林夏彥。

“好，那我們就這樣吧，以后我不會再來煩你了，陌生人。”

輕顫的尾音里糅雜著一絲疲倦，鄭秀晶慢慢放下了腳，輕輕松開了手。

林夏彥攥緊的手也在同一時間松開了。

那些紛繁復雜的心緒，那些沉重的折磨，那些無法求解的負擔，被一個叫作“鄭秀晶要徹底離開了”的事情短暫地劈開了。

“你……”

瞳孔驀地擴大，鄭秀晶發覺自己的鞋跟踩不到地面上。

因為那雙曾經兩次抱過她的手，穿過了她的腰間，再一次抱住了她。

一手摟在她的腰后，一手撫在她的肩背上。

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越來越緊。

像是稍稍松勁就會失去她一樣，林夏彥格外用力地抱著她，甚至讓她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對不起……”

耳邊響起了林夏彥有些嘶啞的聲音，鄭秀晶覺得自己內心原本那些沉重又破碎的情緒統統消失了。

慢慢地柔軟，柔軟得心也融化掉。

那雙原本要放下的手，重新摟住了林夏彥的脖頸。

輕柔的，有些小心翼翼的，又有些理所當然的，開始讓這個人屬于自己。

勉力做了一次深呼吸，又踮起了腳尖，鄭秀晶和“夢中人”一起貼著面頰，淺淺磨蹭了一下。

嘴唇也貼到了他的耳邊。

“我喜歡你。”

同樣也是有些嘶啞的聲音，盡管心緒的思慮不一樣，但鄭秀晶同樣也經歷了內心的撕扯煎熬，以及害怕失去的壓力。

不過，現在的這句話，鄭秀晶說得像是喝了一杯加糖的牛奶，緩緩地淌進了林夏彥的心底。

“對不起……”

對不起，恩旻，我無意要“死賴”著不走。

可是，我不想放棄她，我做不到。

對不起，我真的……

不想死。

下巴抵在鄭秀晶的肩膀上，林夏彥闔上雙眼，聽著耳邊鄭秀晶的呼吸聲，漸漸放松了下來。

他聽到了鄭秀晶的表白，他知道這個人不會離開自己。

“為什么要說對不起，我想聽你說別的。”

放心地靠在林夏彥身上，鄭秀晶的情緒慢慢沉淀下來，少女般的歡喜占據了她的腦海。

“秀晶，你明天下午結束拍攝以后，可以跟我去一個地方嗎？”

恢復了往常溫和的聲線，林夏彥撫了撫懷中人的長發，第一次試著用“交往”的關系去擁抱她。

“好，我跟你去。”

沒有任何停頓，鄭秀晶的呼吸又一次稍重地覆在了林夏彥的耳朵上。

“不問問要去哪里嗎？”

“不問，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與你的四季 第一次沒有標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