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8章 起

風起天地之間，掀起旌旗獵獵。

“別了，人間道……”

齊寸安撫下群妖的躁動，雙臂張開，任由那一股無形的異力加身，拖拽著自己升騰而起。

這一天，他等待了許久，猜測了許久，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心情，極度平靜。

無有漣漪。

飄忽在長空之上，他回眸下望。

人間道，合有五陸四海，與十萬載之前所不同的是，經過太極道場無數萬年的‘移星造陸’，如今之五陸，遠比曾經大了不知多少倍。

東極一地，似已不下地仙道的南瞻大陸，合以五陸，似還要超過地仙道的四大部洲。

但，也僅僅是似乎而已。

人間道的疆域遼闊，是以星海為代價的，這一方崩滅多次的大界，一切星辰天體盡是匯聚，方才有此結果。

而此時，那一道古老的法帖，停駐于穹天至極，似在俯瞰天地，洞徹一切。

也好似，在搜尋著什么。

“元陽大帝……”

飄忽之間，齊寸似又看到了那一方巍峨的神庭，看到神庭內外的獵獵旌旗。

以及那如山如海一般的天將神兵。

相傳人間道曾有兩方神庭，只是早在自己入此界之前，那一方大神庭已然消失不見。

此時統轄天地諸陸，號令萬族的神庭，又被稱之為‘小神庭’。

他曾登臨此方小神庭，可惜，小神庭僅有幾位天師坐鎮，他不曾見到想象之中的那位。

別了……

感受著速度的加快，齊寸緩緩閉上了雙眼，任由法帖將自己拖入一處無可形容的光怪陸離之地。

咔嚓！

小神庭，天師府中傳出撕裂之音。

“小師叔，且住！”

聽得此音，衛少游眼皮狂跳，五指箕張，一把將葉小依的拂塵握在掌中：

“不可沖動！”

葉小依面冷似鐵，冷冷回望：“便讓此獠，予取予奪，隨意拿捏不成？！”

“不可妄動。”

衛少游面露苦笑，卻只是搖頭：“出手事小，若壞了祖師的大計，卻大大的不好。”

衛少游心神凝重。

他執掌天師府，小神庭，乃至于此時天下，感受比葉小依還要深刻許多。

若僅僅是這一道法帖，縱然其充斥著極端可怖的氣息，也算不得什么。

但那法帖的背后……

聽得‘祖師’二字，葉小依的表情方才柔和了幾分，收起了拂塵。

“傳令各部，無我號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手！”

勸住了葉小依，衛少游面色一正，高聲發令。

那法帖肆無忌憚的巡視天地，惹怒的自然不僅僅是葉小依一人而已。

此時此刻，望著那法帖懸空。

天上地下，諸陸諸海乃至于星海虛無之中‘點炁化星’的‘靈官艦隊’皆是一片嘩然。

若非聽得心海中‘天師’號令，只怕已然沖將出去。

饒是如此，一眾艦隊也徐徐而動，撕裂星海虛無，奔向那法帖降臨之地。

“這氣息……”

某一艘火靈艦之上，燕霞客神情凝重，隱隱間，甚至有著一抹驚懼。

似窺探到了極端可怖的存在。

“不在此處……”

某一刻，法帖震動，似有一雙天目緩緩合攏，只一瞬，似可囊括星海天地的法帖，已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是什么東西……”

巨眸雖只乍閃即滅，但那一瞬間，所有被其掃過的人，心頭皆是一寒。

恍惚之間，只覺好似被人打落了境界，剝開了衣衫，赤身裸體的丟進冰天雪地之中。

一霎間，本自沸騰的天地都為之一靜。

“鳳皇？！”

葉小依瞳孔一縮：“不，不對。比鳳皇的氣息，還要強橫……”

她的心頭翻起滔天大浪。

久遠歲月之前，王惡，茍皇等人還尚未追隨師兄薩五陵離去之前，她也曾親眼見過那頭神獸之王。

其氣息之強大乃是她平生僅見，直至如今，她都不敢說自己能夠匹敵。

而這法帖背后透漏出來的氣息，比之當年的鳳皇，還要強大的多的多！

“這，應該就是老師口中的……圣人了。”

衛少游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這已然是至人之上的境界了……”

因人間道與皇天天意的糾纏，兩界的修行道路有著莫大的相似之處。

而直至幽冥府君橫空出世之前，人間道的修行至元神就已戛然而止。

是他，在元神之上又自推演出了純一，天命，至人之路。

元神長生，至人不死。

至人，已是人之極境了，而那法帖背后的‘圣人’……

“這就是，圣人……”

葉小依默然。

窺一斑可見全貌，僅僅一張法帖就給自己如此壓力，這背后之人，只怕連師兄也不是對手……

兩人正自心頭沉重之時，只聽一聲莫大的嗡鳴之聲自身下神庭之中傳蕩而出。

“這是？”

“師兄（老師）？！”

衛少游與葉小依豁然起身，對視一眼，皆抑制不住心頭的悸動。

轟隆！

虛空震蕩，星海轟鳴。

星海，火靈艦之上，燕霞客，如意僧，憐生道人，陸鳴等人心頭也皆是一動。

猛然抬眉望去，只見神庭震蕩，天地之間，陡生出霞光萬道，瑞彩千條。

數之不盡的炁妙之花自虛無之中綻放，飄落，猶如一場浩蕩的花雨，揮灑天地。

“這是……”

燕霞客心中悸動，隱隱間，感受到了極為熟悉的氣息。

他長身而起，立于星海高處，只見天地的盡頭，星海的邊緣，肉眼無法捕捉的世界虛無之間。

一道赤金交織的天階升騰而起，劃破星河，跨越星海，直至神庭而去。

“天，天生異象？”

“是，是老天師？！”

“這是老天師的氣息，祂，祂老人家，終于要歸來了嗎？！”

人間道一片嘩然。

這一刻，無論是人是妖，修為如何，在萬丈高樓之中，還是穿梭于天地星海的甲車之上。

所有人，皆心有所感，抬頭望去。

只見金階貫穿星海，諸般異象環繞拱衛間，一身形略顯單薄的老道，徐徐而至，踏步而上。

踏踏踏

低沉而又有著韻律的腳步聲，傳蕩在周天之內，天地都似在與他的腳步共鳴。

“人間道……”

感受著闊別多年的天地，氣息，朋友，弟子，薩五陵蒼老的面上也閃過一抹笑意。

人間道，未曾真個入了皇天時空，兩界間的時間流速，仍有莫大的差異。

雖不至于皇天一日，人間一年，卻也相差不多了。

這，真的是一段極為漫長的歲月了。

天階長不知幾許，薩五陵卻似幾步之間，就已跨過。

而直至其踏足神庭之剎那，一道莫大的轟鳴之聲，也隨之在天地之間隆隆炸響：

“諸位，歸來吧！”

歸來吧！

回望天地，薩五陵的眸光之中似映徹出了天地萬有，甚至于，那一道剛剛踏出的時空長河。

隨著他引動了整座天地的一聲呼喚，那一條無垠長河之間，似有朦朧霧氣浮現。

茫然而又局促的，向著人間道而來。

“諸位前輩，歸來吧！”

人間道之外，一片徹底的虛無空蕩之地，許升陽高舉一道黑色幡旗，眼中含淚：

“歸來吧！”

天地間的絕大多數人，只以為當年隨著老天師遠征的煉炁士都在異界未歸。

可只有他在內的寥寥幾人知曉，他們，已然戰死。

無數年里，他始終在此，以招魂幡呼喚，指引方向，直至此時。

轟隆！

人間道天地間，隆隆之音越演越烈。

初時，眾人只當是天地在迎接老天師的降臨，還不覺什么，后來，發現天地震動的越發激烈。

方才驚覺，是老天師引動了整座天地的力量！

“老天師，他，他要做什么……”

有人的心中泛起這么一個念頭，但下一瞬，已然有了答案。

伴隨著天地轟鳴之音的越發浩蕩，一道道朦朧，茫然的孤魂，出現在了天地的邊緣。

那是一艘赤金色的戰船，不知從何處漂流而來，也不知漂流的多么漫長的歲月。

蒼涼斑駁，破敗殘碎，一片死寂間，只有零星孤魂在飄蕩。

神庭之上，風都變得凄涼。

“王善，茍皇……”

薩五陵黯然垂淚，遙隔無垠虛空，長長一拜，袖袍垂在神庭冰冷的地板之上：

“歸來吧……”

歸來吧……

渾渾噩噩之間，幾條孤魂似有所覺，茫然四顧，就見點點光華飛蛾撲火一般匯聚而來。

下一瞬，如有天雷炸響，驅散了心頭迷網與渾噩。

“老師……”

赤色大炙，火光之中，一尊昂藏若戰神一般的身軀漸漸浮現，迷網漸去，變得冷戾：

“敵人何在？！”

“嗚，嗚嗚……”

他猛然回身，只見破敗的古船之上，一條禿毛黃狗伏地大哭，肝腸寸斷：

“都，都死了，都死了嗎？！”

“啊！”

星空震蕩，群星移位。

王善仰天長嘯，心頭大痛。

去時戰艦萬艘，旌旗如林，歸來之時，卻只剩一艘孤舟，一人一狗……

“逝者不遠，猶可追之……”

神庭之上，薩五陵緩緩闔眸，壓下眸光之中燃燒的殺意，高揚的手掌猛然下落。

如同船夫落槳，馬夫揮鞭：

“起！”

大道紀 第928章 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