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91 無需說再見

殺手恒星的特殊周期讓這里的羚羊至少有一半時間必須待在地下的圈養中心，導致它們缺乏運動，肉質疏松外加脂肪超標，燒烤之后的確更香了，但吃不了太多就會膩。艾瑞克斯用刀子刮去肥油部分，專注吃更精華的部分。而部落的成員沒有這份主動性，紛紛吃了幾口后就失去了新奇感，將不愿吃的部分丟在地上，轉頭去玩兒了。

“浪費食物是不好的。”艾瑞克斯說了了沒人聽，只好自己撿回那些只啃了幾口的羊肉，用力丟給河邊的鱷魚。最近的行動沒少麻煩鱷魚，這算是給它們一點點補償吧。

天然食物特有的香氣是部落人欣賞不了的東西，填飽肚子的同時愉悅心靈的快樂恐怕也是他們一輩子不會理解的感覺。沒有饑餓的威脅，甚至沒有饞嘴的欲求，生理需求的百分百滿足與麻木也沒什么兩樣。艾瑞克斯自己為自己做飯，一個人默默地吃著。這是他在河網部落的最后一頓飯，只等誘餌導彈的結果出來后，他就要離開了。

鐺鐺又被足球比賽淘汰了，她氣喘吁吁地來到艾瑞克斯旁邊，伸手向他要水喝、要東西吃。艾瑞克斯看了看河岸邊盤踞的鱷魚，放棄了讓她去提水的想法，直接用元粒體分離空氣中的水分倒進她的嘴里。“烤羚羊肉，吃吧。唯一的要求是吃多少拿多少，拿多少就必須吃多少，不能浪費。所以建議你每次少切一點，確保能吃下去。”

“謝謝。”這是鐺鐺第一次正式向艾瑞克斯表示感謝。自從她猜測艾瑞克斯是看顧者的時候起，謝謝兩個字就從她的字典里被摳掉了。“艾克，你故障還沒好，制作食物的過程看起來好費勁啊！即便這樣，你還為我準備了三天的東西，辛苦辛苦。”

“如果餓了，就去動物園里找吃的，學會自己照顧自己，而不只是讓看顧者干活兒。”

“我記住了。但是只有故障的時候看顧者才會說這種話吧？我去問過那些工作量好的看顧者，它們的看法和你完全不一樣。它們說自己的使命是讓我們永遠好好享受生活，不用為吃喝工作的事情操心。這是人類的特權——它們是這么說的。”

“我說的是對的。”艾瑞克斯歪著頭真誠看向鐺鐺，卻被視野遠方一閃而過的東西吸引了視線。“咦，怎么變成五個球了？你們自己去做了兩個新的？”

“不，馬瑞已經完成了三天的任務，他回去找看顧者，讓它們給做了三個——和你做的一模一樣！”鐺鐺在肉上咬了一大口，使勁咀嚼，含混不清的說道：“我要趕緊吃完，那邊現在開始缺人了。你給規定的游戲真好玩兒，其他看顧者居然不會耶！”

“祝你好運。”艾瑞克斯看鐺鐺不明白好運是什么意思，于是改口說道：“好好玩兒吧。”

好好玩兒吧，艾瑞克斯對部落的成員也只能發出這樣的祝福了。他看看時間，再有不到半個小時誘餌導彈就要發生升空，他就能知道戰術是否有效了。

將天線背包拿過來，放在面前并且展開，升起引力波天線，進入被動接受模式。同時打開通訊功能，選擇短距大帶寬數據鏈模式，然后用通訊中樞與其連接。于是艾瑞克斯就可以用腦控體直接閱讀天線背包偵察到的信息。

在引力波雷達上有個不能識別的重力改變區，一直不改變位置，形狀還在不斷變化。“很有可能那就是‘野獸’，它使用反重力之類的能力漂浮在天上。嗯對，野獸的任務是偵查天土尋找外來生物，只有具備曲速移動能力才滿足最基本的機動性要求。能夠操控萬有引力而進入曲速，那么反重力就沒多少難度了。”

天土大陸太平了，這種結構本身就違背一般萬有引力的規律，因此引力波雷達在地面附近受到的影響很大，無法接受太遠的信號。艾瑞克斯倒也不著急，誘餌導彈又飛不遠，不會超過天線背包的范圍。

他耐心等著，終于在四十分鐘的之后受到了符合誘餌導彈引力波模型的信號。它改造出來的導彈形成一連串漂亮的引力水漂，那是曲速6左右的斷續信號。實際上誘餌導彈只有曲速5左右的速度，運用曲速的引力波信號特性短時間模擬出錯誤的誘餌。如果根據接收到的信號去追，只會到達誘餌導彈前方，還是會錯失目標。

“野獸”突然動了，在引力波雷達上形成一個高速移動的引力信號，看起來就像是個跳躍前進的颶風。它從部落頭頂掠過，不止在引力波雷達上，也在亞光速的正常空間中引發劇烈波動。抬起頭來，整個天空都在搖晃，太陽的位置忽左忽右甚至一分為四，這都是曲速引發空間扭曲產生的結果。

能感受到引力變化的生物一頭栽到地上，因為眩暈而嘔吐不止。也就是天土沒有鳥類，如果是鴿子那種對引力極端敏感的物種，輕則直接會因為這種扭曲的引力空間而精神錯亂，重則會因為器官紊亂而死。只要星艦不顧危險在大氣層環境中經常進行曲速移動，那么大氣層內的鳥類都會迅速滅絕。

野獸經過的時候艾瑞克斯感覺到了，那是一種坐過山車的感覺，仿佛心被提起來再用力按下去，之后就沒事了。除他之外，周圍的部落人類似乎并沒有感覺到引力變化，只有幾個人好奇地看向天空。等野獸飛遠，曲速的空間搬運效果結束，那些看天的人發現奇觀表演沒了，很快就悻悻而走。

引力波雷達上又出現了幾個信號，從模式看來都是野獸，而此時誘餌導彈開始分裂，更小的誘餌呈扇形分散，各自變幻出不同的引力波信號特征。野獸們似乎無法分辨，但它們開始分裂，每一個野獸都按照誘餌的數量分散開，各自追逐。隨后，來自不同野獸群體但追逐同一個目標的眼球黑云聚集到一起，重新組成新的野獸。

“嘶……這讓我很難辦啊！不知道野獸的分裂極限，總不可能每個單獨的眼球都可以曲速航行吧？”艾瑞克斯知道自己的誘餌導彈的確能引走敵人，說明他的戰術是可行的，只是野獸的分裂特性讓他有點始料未及。

經過仔細思考后，他認為野獸的分裂是有極限的，不可能任意眼球都可以曲速。那些體型不同的眼球里，最小的可能就和西瓜差不多，這種體積能夠單獨進行曲速的可能性太低。艾瑞克斯覺得，野獸這種集群生物應該有個“曲速需要的眼球數量下限”，不可能變成上千個具有跟蹤能力的個體。

走了。艾瑞克斯抹抹嘴巴，扛起背包，看了一眼正在踢球的鐺鐺，然后轉身向著通道走去。路上，幾個聽聞外面有好游戲的部落人從身邊跑過，對他揮揮招呼，他就揮揮手告別。到了部落里面也一直沒有人關心他要做什么，畢竟平常的時候也沒人管這種事情。

工作間還是老樣子，自他離開后也沒有人進來過，筋斗云二號的零部件安安穩穩躺在墻壁另一側的密室里。二號筋斗云大體是個動力飛行傘的模樣，駕駛員坐在形似小摩托車的框架結構里，頭頂上是可以折疊和展開的太陽能反重力飛行翼以及殺手恒星護盾。在曲速航行時，飛行翼會向中央折疊收起，縮小飛行器的體積，提升空間搬運效率，也就能提高曲速。在亞光速飛行時，核聚變發動機能夠在十二倍音速之內維持推力和護盾的有效運作。如果遇到殺手恒星狀態，需要更高的護盾，也可以展開機翼，一邊吸收殺手恒星的能量，一邊用這種能量維持護盾。這樣的狀態下，即便核聚變發動機故障，筋斗云也可以一直飛行下去。

整個設備有半噸左右的重量，加上二十四枚誘餌導彈，艾瑞克斯將它們分成三次才運送到部落外面。由于這一次有充足的物料和非常穩定安全的工作環境，艾瑞克斯才能將整個飛行器的零件做實做細。輕量化和堅固度都有保證，拼裝的時候也非常容易上手，甚至比看顧者刻意簡化版的天線背包還要方便。

核聚變引擎啟動，聲音從低沉到尖細，最終遠離人耳的聽覺范圍。最終的震動會在達到磁場約束的范圍后被一起吸收和化解，保證發動機整體的持續穩定性。

可能是核聚變引擎的聲音被聽到了。艾瑞克斯注意到身后的聲音，一扭頭便看到一個看顧者從部落那邊走來。它用大理石雕塑一樣的眼睛看著艾瑞克斯，瞳孔的倒影里還有筋斗云二號的形象。那雙沒有血色的嘴唇緊閉著，仿佛根本沒有開合的功能一樣。

“謝謝你，”艾瑞克斯說道：“雖然部落的人認為你們長得基本都一樣，但我還是能分辨出來，你就是那個來營救鐺鐺的看顧者，也就是第一個發現我的看顧者。來也是你，走也是你，挺有始有終的。”

“看顧者遵守天人的命令，為部落的成員服務。天人命令看顧者要讓部落的成員不用為日常生活操心，保持越快的精神，不斷增加數量。如果有六個指頭的基因，要額外保護，并報告天人。”看顧者雙目無神，但是非常堅定而清晰地說著：“天土之外的文明都必須進行堤防，他們可以與部落成員接觸，但不能與看顧者接觸，包括看顧者的科技。看顧者屬于天人，天人的科技不能由看顧者以任何方式泄露給天土之外的文明。因此，看顧者不能教部落成員任何知識與技能。”

艾瑞克斯點點頭，他已經通過自己的推理知道了這些信息。“我是從天土之外來的，但對于天土來說，我不是外人。你知道息壤球和元粒體嗎？”

看顧者快速眨著眼睛，突然抬起雙手，收攏其他指頭，只伸直食指，然后猛地插入雙耳之中。隨后，他緩緩抽出手，仿佛什么事情都沒發生一樣，繼續對艾瑞克斯說道：

“看顧者只是方便的簡稱，全稱是生活及工程維護2型受限智能機械體，具體編號不詳，出廠日期不詳，出廠地址不詳。看顧者只有有限的戰斗能力，主要武器包括次聲震蕩波、牽引沖擊光束、聚熱激光以及熱運動抑止器。防護能力包括引力偏移護盾、外放式磁約束場、強力對沖能量場。自我修復速度和極限為……”

艾瑞克斯微微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后抽出算力棍。看顧者也閉上眼睛，轉過身背對著艾瑞克斯，繼續說道：“看顧者的記憶存儲裝置可以暫存80個殺手恒星周期內的數據，重要的信息需要及時上傳。如需擴展記憶存儲，需要打開位于腦部相當于海馬體位置的儲存區，在空置的槽位內進行安裝。注意，這個操作需要智能機器人專業3級以上工程師，避免誤接電流造成的記憶清除。”

有始有終，從開始到結束都要抹掉，避免被天人知曉。艾瑞克斯第一次覺得腦子太聰明了也不總是好事兒，會明白太多事情，無法逃避一些令人傷感的事情。他拿起算力棍，調整身體姿態，以復合進化人的算力棍戰技中動作最快、攻擊最猛的方式突進，直接戳破天人的后腦殼。

它開始還擊，但朝著錯誤的方向。看顧者懂了，或許是察覺到元粒體，或許是看到來自“造化”的腦控體，總之它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計劃，而這個計劃在現階段是不能讓天人知道的。如果沒有天人的限制，看顧者肯定能對艾瑞克斯提供好多重要的信息，而不是只能和自己的控制邏輯交戰，從自我欺騙到自我犧牲。

艾瑞克斯也懂了，所以他根本毫無保留，一點都沒有考慮防守，直接用最快的速度展開打擊。算力棍計算出看顧者的材料弱點，第三次的時候就刺穿了所有的防護，直接癱瘓了看顧者。它本就不是戰斗型號，也沒有真的防守，也沒有真的攻擊。這是一場默契的假賽，只是沒有什么人愿打愿挨。

算力棍尖端發出的強電流在看顧者的顱骨中穿梭。它不是生物，不會抽搐，只會承受。存儲區焦黑，相信里面的數據肯定被清空了，艾瑞克斯便收回算力棍。他走向筋斗云二號，坐進去，將控制系統與腦控體連接。只有連接腦控體后筋斗云才會有飛行控制系統，它本身是沒有按鈕與任何操縱桿的，可以有效避免被別人開走。

看顧者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它現在損壞了，其他看顧者會修好它。不過儲存區的信息永遠找不回來，它不會記得艾瑞克斯，這也正是它采取一系列行動的緣由。

艾瑞克斯想得很明白，和看顧者一樣明白，所以他并沒有回頭再看一眼，而是盡快啟動反重力和粒子反沖的雙引擎，飛上天空，轉向進入河流沖刷出來的峽谷，飛離看顧者的視野偵查范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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