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門佳媳 第一百六一回 救人如救火
見自己都發了話,季大山與季婆子還是不松口,里正臉色就越發難看了,道:“怎么著,我的話你們也不聽了是不是?那就不要再做我們季氏一族的人,不要再做季家村的人!”
季大山與季婆子這才慌了。
不做季氏一族的人,不做季家村的人了,那他們做哪里的人去,他們的家、他們的根可都在季家村!
季大山忙忙賠笑,“二叔,我沒有不聽您的話,您老的話咱們季家村誰敢不聽呢?我就是、就是……想著好歹也養了她十幾年,結果卻一過上好日子便翻臉不認人了,心里實在憋得慌,這才會……”
話沒說完,已被里正冷笑著打斷了:“你也有臉說好歹養了案首太太十幾年?那十幾年你們家是怎么養她的,全村兒的人誰不知道,你和你老娘何曾將她當過人看了?末了還逼得她尋了短見,好容易活了過來,竟是連口氣兒都不帶讓她緩,又給她賣去……嫁去給人沖喜,虧得她福氣好,案首老爺更是天上的文曲星,福大命大造化大,她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過,說到底又與你們何干!竟還有臉想要回報,想要好處,你們怎么不上天呢!”
里正說話間,虎頭不知從哪里小心翼翼蹭到了季善一行身邊,先拉了拉季蓮花,待季蓮花按他的示意,又拉了一下季善,使得季善看見了他后,才小聲道:“我帶你們抬娘去……”
季善滿心的火氣這才熄了兩分。
總算周氏沒白生一雙兒女一場,季蓮花能想到大老遠的去找她求助,虎頭現下也敢頂著季大山母子的怒火,引他們接周氏去,到底姐弟兩個還沒被徹底養廢養壞!
季善便低聲招呼了路氏與沈河沈樹,隨虎頭和季蓮花去了后邊兒季家的柴房。
季大山與季婆子在階檐上見狀,恨得眼里都快要噴出火來了,礙于里正在,到底什么都沒說。
很快到了柴房前,沈河沈樹是男子,不知道里邊兒是什么情形,便等在門外沒有進去,只季善與路氏進去了。
就見周氏瘦小的身軀躺在稻草上的一堆破爛被褥里,一動也不動,也不知是不是還……活著?
季善心里霎時沉甸甸的,想到了當初自己也是跟周氏現下一樣的情形,只不過她到底活了過來,有了今日,周氏卻……不由在心里暗暗祈禱,娘,你可一定要熬過來才是!
季蓮花已撲上去,在哭著叫周氏了:“娘,你快醒醒,大姐救你來了,娘,你快醒醒,醒醒……大姐,娘怎么什么反應都沒有,不會是已經……死了吧?”
路氏聞言,忙趕在季善之前,搶上前幾步,探起周氏的鼻息和脈搏來,探完了才稍稍松了一口氣,與季善道:“人還活著,就是氣息弱的很,怕是得立刻送去鎮上才是,晚了可指不定就來不及了。”
這話一出,季蓮花就哭得更厲害了,“娘,娘,你醒醒……你千萬不要死啊,娘……”
虎頭也在一旁哭了起來。
季善讓姐弟兩個哭得煩心不已,想到他們只是半大的孩子,擔心親娘也是人之常情,也不能不讓他們哭,只得去了門外,與沈河沈樹道:“二哥三哥,勞你們現扎一個簡易的擔架,扎好我們就抬我娘去鎮上。”
人命關天,沈樹立刻應了,“我們馬上去,很快就回來,四弟妹放心吧。”
說完便拉著沈河與季大山磨牙去了,好在里正還在,圍觀的季家村眾人也看不慣季大山母子的無情無恥,很快便幫著兄弟兩個搭好了一個簡易的擔架,還有人直接進了季家的屋子,給抱了厚被褥出來,鋪到擔架上。
沈樹沈河便忙抬著擔架回到柴房,由路氏和季善將周氏小心翼翼的抬上去躺好,先出了季家的大門,往鎮上趕去了。
把季大山與季婆子氣得倒仰,招呼都不給他們打一聲,便直接把人抬走了,把他們當什么了?
就算里正還在,季大山也顧不得了,張口就沖留下斷后的季善道:“死丫……你們憑什么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把人直接帶走,要是回頭人有個什么好歹,可都是你們的錯,我肯定饒不了你們!”
季婆子也道:“就是,本來人可能什么事兒都沒有,讓你們這么一折騰,反倒有事兒了,到時候別怪我們找你們麻煩,也別以為隨便賠個三五兩銀子就夠,怎么也得賠個三五十兩的,到時候可別怪我們不客氣!”
母子兩個一唱一和的,沒說得季善生氣,反倒先把里正氣著了,怒道:“你們還要不要臉了?都這個當口了,還只想著要銀子,當初賣案首太太的十六兩銀子,還不夠你們使的呢?明明就已賣了她,還處處想要好處,想沾光,如今又想勒索她,你們弄那些昧良心的銀子去,也不怕有命掙,沒命花呢,是打算回頭都帶到棺材里去嗎?”
圍觀的季家村眾人聞言,也跟著紛紛道:“就是,掙那么多不要臉昧良心的銀子,是打算帶到棺材里去呢?”
“不怪大山他爹早早就沒了,如今看來,都是報應啊!”
“把人家賣了,還想沾光,既想沾光,那就態度好一點兒,多說好話多賠笑臉啊,結果軟飯還想硬吃,以為自己是誰呢……”
把季大山和季婆子氣得半死,張口就要罵人:“關你們一個個的鳥事啊,都這么爛嘴爛舌的,莫不是嘴里都長了疔不成……”
周氏既已先被抬走了,季善才懶得再多看他母子兩個一眼,直接上前沖里正屈膝一禮,道:“二爺爺,多謝您方才的仗義直言,也多謝您和二婆婆這些年來的照顧。還有眾位長輩平輩們,也多謝你們今日的言行幫忙。”
說著自袖里掏出塊碎銀子來,遞給里正,“二爺爺,這一兩多銀子勞您派人去鎮上買些瓜子花生糖回來,給全村兒各家都分一分,大年下的,我卻因來得匆忙,什么都沒給大家帶,也只好請大家吃點零嘴兒,聊表心意了。”
里正不防季善如今這般會處事,接過銀子笑道:“案首太太放心,我待會兒就派人去鎮上買去,一定把你的心意給大家伙兒都發到。這孩子,如今可真是出挑了,可見都是案首老爺家里更養人。你二婆婆回頭要是知道你如今這般出挑,還不定怎生高興呢,說來你的名字當年還是她給起的呢。”
圍觀眾人也紛紛笑道:“是啊,案首太太如今不但長得漂亮,說話也大方多了,還會拽文呢,不怪能當案首太太。”
“我們也就是看不慣,說一句公道話而已,怎么好讓案首太太拋費呢?”
“案首太太以后可要經常回咱們村兒來啊,那些只知道掙昧良心銀子的人雖早不是您的娘家人了,我們卻都是,都盼著您多回來呢……”
一兩多銀子瓜子花生糖合起來都能買上百斤了,季家村一共才不到三十戶人家,那一家怎么也能分個三斤多了,叫眾人怎能不高興?
自里正以下,在場人人臉上都是一片喜氣洋洋,倒是挺合如今年下的喜慶氣氛。
惟有季大山與季婆子氣了個倒仰,又肉痛了個半死。
一兩多銀子呢,都夠買半扇好豬肉了,就這樣散給所有人也不給他們,死丫頭真是太可恨了,老天爺怎么還不打一道雷下來,活活劈死了這個不孝順的東西呢?
卻是誰理他們?
季善牽掛著周氏的病情,又給眾人團團一禮后,便拉了路氏要走。
季蓮花卻扯住了她的衣角,紅著眼睛小聲道:“大姐,我能跟你們一起去嗎,我擔心娘……也怕爹和奶要打我……”
季善暗嘆了一口氣,到底點了頭:“行,那你跟我們一起去吧。”說著,看向一旁的虎頭,“那你呢,要不要也一起去?你姐姐在家,他們的火氣可能大半都沖你姐姐去了,她要是不在家,可全部都沖的是你了……”
再是寶貝孫子命根子呢,鄉下人家誰家能從不打孩子的?火氣上來時,哪怕是寶貝獨苗苗,只怕一樣少不了挨打。
不想虎頭卻是搖頭,“我不去,我就留在家里,省得那個野女人把娘的位子給占了,我得給娘把位子占住了,奶和爹要打就打,就不信他們舍得把我打多重!大、大姐,娘就靠你了……”
季善再想不到虎頭不肯跟著一起去的原因竟是要留在家里給周氏把位子占住了,想到他以往對周氏的不尊敬與不心痛,不由生出幾分欣慰與希望來。
雖然季大山與季婆子著實可惡,卻憑他們母子的無恥與狠心,硬生生把季蓮花和虎頭推向了周氏,還讓他們變得懂事了起來,于周氏來說,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因禍得福了。
不過前提是,周氏此番能熬過來,以后也能立起來,不然就算季蓮花與虎頭都判若兩人了,她也看不到、享不到福了。
季善因沖虎頭點頭道:“好,那你就留在家里吧,要是他們打你,你就往外跑,去二爺爺家,有什么事兒,也記得想法子帶個信給我。”
待虎頭應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她道了一句謝:“多、多謝大姐今日能來……”
才帶著路氏與季蓮花急匆匆的去了。
一直到出了季家村,又走出了一段距離后,早就憋了一肚子氣的路氏才咬牙開了口:“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臉,如此黑心爛肝的東西,我今兒可算是開眼界了,老天爺怎么就不劈一道雷下來,活活劈死了那對不要臉的母子呢!好歹也是二十年的夫妻親人啊,怎么就能那么狠心,簡直豬狗不如,遲早要遭報應的!”
季善怕路氏氣壞了身子,何況季蓮花還在,當著她的面兒大罵她爹和奶奶到底不好,于她們婆媳來說,季大山與季婆子豬狗不如,早該死了,于季蓮花來說,卻終究是親人。
因與路氏道:“娘,您消消氣,為不相干的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倒是這樣來回的走,連個歇氣的空兒都沒有,也沒有水喝沒的東西吃,您肯定早累壞了吧?”
路氏罵了一通,心里好受了些,道:“我不累,年輕時農閑便罷了,農忙時我還得跟你們爹一起下地呢,天不亮就起床,要一直做到天黑才能躺下,那么累我都能撐過來,如今只是走點兒路而已,算得了什么?我就是太氣了,上次就說了,讓你娘一定要自己立起來,結果呢,還是立不起來,連命都要給出脫了,這都叫什么事兒啊!”
吐了一口氣,轉向季蓮花,“小丫頭,你早累了吧?本來就腿短,還比我們多走了一個多時辰,要是實在走不動,就說,我們坐下歇一歇,橫豎你娘已經先抬去鎮上了,我們早一刻到晚一刻到,也誤不了事。”
季蓮花早累得不行了,聽得路氏罵季大山和季婆子,心里更是難受,卻仍咬牙道:“我不累,我們還是繼續走吧,我、我擔心我娘……”
路氏對她印象實算不得好,哪怕她今兒大老遠的跑去向季善求助,也沒好到哪里去,這會兒聽得她明明都累得不行了,還堅持要繼續走,就因為擔心周氏,倒是高看了她兩分。
點頭道:“行吧,那就繼續走,實在走不動了再說。善善你也是,走不動了一定要說,不然回頭你娘還沒好,你又倒下了,可叫什么事兒?”
“娘放心吧,我不會逞強的。”季善點頭應了,老少三人方繼續往前走。
如此終于趕在午時時,抵達了鎮上,季善早已累得想就地坐下,再不要起來了。
卻少不得還要硬撐著往吳大夫的醫館趕,路經早前沈恒帶她去吃過的那家面館時,想著大家必定都早餓了,又讓面館的老板做了五碗面,都要放多多的肉和澆頭,言明做好后立時送到吳大夫的醫館,才忙忙繼續往前,徑自進了吳大夫的醫館。
就見沈河與沈樹都正坐在醫館的椅子上大口喘氣,兄弟兩個顯然都累得不輕。
路氏忙上前問道:“老二老三,善善她娘呢?吳大夫酒醒了沒?”
沈樹見路氏和季善到了,忙起身道:“伯母才讓吳大夫的徒弟扶到后邊兒去了,說是要扎針,虧得吳大夫醒了,看過伯母后,說是虧得趕著送來了,要是再遲些,可就……”
季善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季蓮花更是“噗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既是因為知道周氏應當不會死了,整個人都松懈了下來,也是因為累的。
季善卻暫時顧不得管她,先向沈樹和沈河道謝道:“二哥三哥,今兒真是辛苦你們了,我們路上緊趕慢趕,想趕上你們,幫你們搭把手,換一換,誰知道到底還是沒趕上,只能等我娘好些了,我再好生答謝二位哥哥了。”
沈河沈樹聞言,忙都擺手笑道:“四弟妹也太客氣了,不是說了一家人,別這么見外的嗎?”、“就是,四弟妹怎么又來了?何況伯母瘦成那樣兒,根本就不重,我們只是想著救人如救火,走得有些急,才會累,這會兒已經緩過來了。”
季善卻知道,就算周氏再瘦再輕,連上擔架被褥,怎么也得七八十斤,還不是抬一時半刻,而是抬著她一氣走十幾里的山路,沈河與沈樹又怎么可能不累?
她不能因為他們說得輕描淡寫,就真以為他們不累,從而覺得自己已經口頭謝過他們,便算完了。
只到底如何回報,也只能等先忙過了這一茬,再慢慢兒說了。
適逢面館的老板拿個大托盤,端了季善點的面來,季善忙起身接過,先遞了一碗給路氏,再遞給了沈河和沈恒,再叫季蓮花自己端了一碗,大家都埋頭吃起來,因都早餓得狠了,一時間也沒人顧得上說話,只聽得見吃面的聲音。
直至都吃飽喝足后,娘兒們幾個才覺得徹底緩了過來。
季善便與路氏道:“娘,家里也一攤子的事兒,您和二哥三哥且先回家去吧,這里就我守著就好了,橫豎這么多人在這里守著除了干著急,也是無用。”
路氏聞言,緩緩點頭道:“也行,那我就先回去了,好收拾屋子,回頭吳大夫給你娘治完了病,總不能一直留在這里,回季家村又太遠,且要是一回去,今兒咱們的辛苦便全白費了。還是先住到咱們家里去吧,一來離鎮上近,要看病要抓藥都更方便,二來也好就近照顧她,讓她早點兒好起來。至于你二哥三哥,還是留在這里吧,回頭好幫你抬人回咱們家,不然就你一個女兒家,再加一個半大孩子,能干什么的?”
見季善似是要推辭,又道:“你就聽娘的,別說什么麻煩不麻煩的了,自家人,不說這些哈。”
季善還能說什么,只得笑著再次感激的說了一句:“那就有勞娘了。”,送走了路氏。
余下季善與沈河沈樹并季蓮花又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吳大夫的徒弟出來了,季善忙上前問道:“小哥兒,病人怎么樣了?”
吳大夫的徒弟看她的衣著品貌,便知道定是案首太太了,笑道:“已經暫時緩過來了,至少沒有抽了,等馬上吃一頓藥下去,睡一覺后,應當還能再好些。只我師父說,最好今兒不要再搬動了,等他晚上再施一次針,明兒應當就能清醒過來了。”
頓了頓,還是沒忍住小聲抱怨,“病人至少都病半個月了,怎么就不能早些送來呢,非要拖到實在不行了,才送來,一開始撿藥那幾個錢,連如今給她治病抓藥的錢的零頭都趕不上好嗎,案首太太瞧著,也不像是那缺這點銀子的人啊,我師父本就上了年紀,大過年的又連日吃酒,身體哪兒跟得上,明兒病人好些了,指不定他反倒倒下了……”
季善聞言,少不得在心里又把季大山母子罵了個狗血噴頭,面上還得賠笑,“都是年下太忙,我們都疏忽了,還請小哥兒千萬見諒,等明兒病人好些了,一定多多的付診金,以答謝吳大夫。”
吳大夫的徒弟見季善態度良好,到底不好再說,正好聽得里頭有人喊他去煎藥,也就告了一聲罪,往后頭煎藥去了。
季善這才與沈河沈樹道:“才二哥三哥也聽見了,我娘今兒要在吳大夫這兒待一夜,明兒才能離開,可我們這么多人,也不好都留在這兒給吳大夫家添麻煩,不如二位哥哥先回去吧,明兒再來也是一樣的,今晚就我在這里守著就是了。”
沈河沈樹自然也聽見了吳大夫徒弟的話,明白季善說的是事實,這回他們的確沒有再留下的必要。
沈樹遂先道:“那我和二哥就先回去了,晚些時候讓嫂子們給四弟妹送吃的和衣裳被褥炭盆來,省得入了夜更冷,你和季家妹妹難熬。”
心里則想著,也不知今兒沈恒酒喝得多不多,最好晚間他回家時人還是清醒的,那稍事休息后,便能來陪著四弟妹,好歹讓她心里安穩些。
季善四下看了吳大夫的醫館一圈,自然遠不能跟她那個時代的醫院比,晚間會有多冷,可想而知。
便也沒拒絕沈樹的好意,笑道:“那就有勞嫂子們費心了,至于相公,晚間家去后,肯定有了酒,就別讓他來了,橫豎就一夜,明兒我們就能家去了,沒必要都來這里干熬著。”
沈樹應了,又安慰了季善幾句:“四弟妹也別太擔心,吳大夫一向醫術好心地也好,他既說伯母明兒能醒,肯定就能醒。”
才與沈河離開了。
季善方又看向看了一旁的季蓮花,就見她不知何時已打起了瞌睡來,不由暗嘆了一口氣。
不過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天不亮就起床,又來回走了幾十里的路,也不怪累成這樣兒,攤上那樣一個爹,那樣一個奶奶,也是可憐。
可事情到這一步,周氏也得占一半的原因,“女子本弱,為母則強”,她就算為了自己的兩個孩子,也不該把自己的日子過成現如今這個樣子……回頭要怎么改造她呢?她醒來后,要是還想回季家去,還想跟季大山過下去,她可就要一口老血噴出來了!
季善胡思亂想了一回,開始覺得冷了。
虧得吳大夫的徒弟又出來了一次,忙小聲托他弄了個炭盆來,說好回頭錢一并算在診金里,端到還在打瞌睡的季蓮花面前,自己也坐了過去,才覺得暖和了些,沒那么難熬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季善由吳大夫的徒弟引著去里邊兒瞧過一回周氏,還幫著喂了周氏一回藥,見她呼吸沒之前在季家柴房時那般微弱了,心里一直繃著的那根弦才又松了些。
待回到外間后,終于也忍不住困意來襲,打起瞌睡來。
迷迷糊糊間,聽得有人在自己耳邊柔聲叫‘善善’,忙驚醒過來,一看面前的人不是沈恒,又是哪個?
不由又驚又喜,余光見季蓮花還在睡,小聲道:“你怎么來了,我不是跟三哥說了,你今兒白日應酬一整日,肯定有了酒,就別來了,在家歇著嗎?……倒是沒什么酒氣,你今兒沒怎么喝呢?”
沈恒挨著她坐了,才笑道:“上次喝了酒頭痛,就答應過我娘子以后要少喝了,男子漢大丈夫,當然要言出必行才是。冷不冷,餓不餓?我給你帶了雞湯來,里面還有魚丸,還帶了娘回去后現蒸的米糕,善善你是這會兒吃,還是待會兒再吃?”
季善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見他除了帶了兩個好大的包袱來,還提了很大的食盒,活動了一下因為睡覺姿勢不舒服,而酸痛麻痹的手臂和肩頸,才笑道:“等會兒再吃吧。你都帶了些什么來呢,這么大兩包,關鍵你一個人怎么帶過來的?”
沈恒見她活動身體,已自動伸手在給她揉肩膀了,一面笑道:“看著大包,其實不重,不過就是兩條被子罷了,預備夜里冷,裹在身上御寒的。本來還要帶炭盆的,娘說你肯定已向吳大夫家買過了,便沒帶,果然娘料得沒錯。對了,三嫂還說,晚間要是累了,就去她娘家睡去,她爹娘必定都很歡迎我們去的,讓我們千萬不要客氣。”
季善笑道:“那也太麻煩親家伯父伯母了,還是就在這里吧。”
說話間,季蓮花醒了,睡眼惺忪的看了沈恒幾眼,想起了沈恒是誰,忙起身怯怯的打招呼:“大、大姐夫……”
卻因雙腿發麻,試了幾次都沒能站起來。
季善忙道:“行了,不用起來了,就坐著吧,我們向來不重這些虛的。”
頓了頓,“睡了一覺,緩過來了?”
季蓮花看外面天色已暗,便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想到自己以往對季善的態度,越發不好意思了,“緩過來了,多、多謝大姐了。”
季善“嗯”了一聲,“緩過來就好。那先吃點兒東西吧。”
沈恒聞言,便去把食盒拿過來打開,舀了一碗雞湯讓季善先遞給季蓮花后,才又遞了一碗給她,看她吃起飯來。
一時飯畢,又是沈恒忙前忙后的收拾殘局,季善倒是一副理所當然看著沈恒忙活兒的樣子,自家的老公做這些本來就是該的嘛。
季蓮花看在眼里,卻大是震驚。
大姐竟讓大姐夫做這些家務活兒,他們家爹可從來不干這些的,連筷子都要娘遞到手里,村里其他叔叔伯伯倒是要比爹好些,卻也一樣什么家務都不做的。
大姐夫還是案首老爺,大姐使喚他就算了,他自己怎么也一臉的他本來就該做這些,半點不情愿和生氣都沒有呢?
季善自不知道季蓮花在想什么,等沈恒忙完,她便與沈恒在吳大夫醫館的大堂里一圈一圈的慢慢走動起來,一邊消食,一般與沈恒說話兒,“你今兒宴客,都有誰去了呢,怕是坐了三四桌吧?”
沈恒溫聲道:“坐了三桌,除了二姐夫和學堂里七八個同窗,里長和幾位鄉老都去了,還帶了子侄,一個個都能喝得很,虧得我一開始就推說了頭疼,二姐夫也幫我一直擋著,不然真要喝多了。”
季善笑道:“孟二哥沒替你擋呢,還是他自顧都無暇呢?”
沈恒道:“彥長兄初七就出門了,使了楊大哥來與我告罪,我聽楊大哥說來,好似是去了臨縣……”
季善一聽就明白孟競是去看孟太太和孟姝蘭了,片刻才道:“到底是親娘親妹子,大過年的,他去看看也是該的。只怎么沒帶楊大哥一起去呢,楊大哥難道就不記掛他自己的娘的?”
沈恒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楊大哥沒說,我自然也不好多問。倒是你,今兒委實辛苦了,早知道我就不今兒宴客的,若跟了你一起去,好歹也能讓你少受些委屈,路上你走不動時,也能攙你背你一截。你也是,明明上午就來了鎮上,怎么就不讓二哥或是三哥去與我說一聲呢?”
季善讓他貼心的話說得心下一片柔軟,笑道:“除了今兒走路走得腳痛以外,我可沒受什么委屈,畢竟我相公可是案首老爺,誰敢真給案首老爺的太太氣受呢?再說娘和二哥三哥都跟我一起的,跟你說不說也沒差了。”
就是季家那兩坨爛泥委實惡心,還是得想個什么法子,狠狠再收拾一次才是,不過且先等周氏明兒醒了,問過她的意思后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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