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613章 天下寒門之首
這圣旨是賜婚的。
“……奉國將軍、江北水師都督周二蛋,文能破案平冤,武能戍邊安邦,操練水師,查察亂黨,功于社稷,實乃朝廷之棟梁。姚氏深明大義,聰慧蕙質,勇救忠良,為天下女子之楷模,賜為奉國將軍之妻。蕭氏貞烈,朕念及蕭家過往之功,敕準蕭氏從良籍,亦賜為奉國將軍之平妻,特準置兩夫人,欽此!”
范通念罷賜婚的圣旨,隨暮青跪接圣旨的人卻都愣了。
平妻倒是聽過,聽著好聽,其實還是妾,只不過是在官府里登記了妾書的女子,在府里算半個主子,與身份卑賤的妾婢不同。
一夫一妻多妾乃古之禮法,妻只可娶一人,妾則可納數人,且身份不同,在府里的地位也不盡相同。第一等的是名門庶出的女子,這是貴妾;第二等的是平民白丁的女兒,在官府里登記了妾書后納進府里的,這是良妾;第三等的是通房丫鬟抬的妾,這是婢妾;第四等的是赤貧之家賣進府里的女兒、戲子妾、妓妾,這些女子身份低賤,是可以隨意贈人發賣的。
蕭芳乃罪臣之女,出身玉春樓,理應為妓妾,圣旨里準其從良籍,將其抬為良妾,已是好大的恩典,可是圣旨后頭那句“特準置兩夫人”是何意?
所謂廟無二嫡,此乃古訓,家中怎可有二妻?
前朝倒是聽說過三妻四妾之事,但那是帝王、諸侯等身份極貴之人才有的特例,依照大興律法,夫有二妻則誅,妻有外夫則宮,從來就沒有兩夫人之例。
這道圣旨一下,滿朝議論紛紛。
當年的蕭家軍死得冤,圣上賜蕭氏從良,準其為奉國將軍之妻,與姚氏執平禮,莫非有替蕭家平反之意?畢竟蕭家無罪有功,蕭氏是蕭家遺孤,將門之后,身份比姚府庶女貴重得多,嫁去哪家都該是嫡妻,置兩夫人都委屈了她,圣上此旨似乎有告慰蕭家之意。
帝王、諸侯遇特殊情形時才可置三妻,一個賤籍出身的奉國將軍置了兩妻,可否借此猜測,英睿都督在圣上心里乃極為貴重珍視之人?
滿朝文武百般猜測,恨不得把一道圣旨琢磨出個洞來。
這時,安平侯府里傳出件事兒來,說世子沈明泰曾到都督府里說媒,暮青親口說已娶了妻室。
次日,暮青上朝謝恩,下朝后聽見有人嘀咕,住步回身冷淡地道:“我看不是沈世子愚鈍,而是諸位大人愚鈍。”
暮青撂下句沒頭沒腦的話,轉身就走,留下一干朝臣又開始琢磨。
這一琢磨,還真琢磨出了沈明泰的用意來。
沈府近年來嫁女聯姻,十分難纏,都督府不想被其纏上,假稱已娶了妻室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沈明泰城府頗深,不該連這么簡單的事兒都猜不透,那為何會放出這消息來?
前些日子朝中挑選和親之女,定了安平侯的侄女,圣旨本該下到安平侯府,沈家那位小姐都進宮拜見過太皇太后了,可不知因何事耽擱了和親的旨意,后來朝中連連出事,和親的旨意就更是擱置了。
昨日,賜婚的圣旨下到都督府,沈府會不會是在借都督府的婚事提醒朝中,還有一道更要緊的和親圣旨沒下?
關外戰事正緊,元修遇刺后必有一段休養身子的日子,狄王呼延昊必然不會放過這段時日,眼下邊關的軍報還沒傳來,不過想想都能猜出狄部和勒丹已經在關外打起來了,草原一統之勢已不可擋。
朝廷的局勢越來越亂了,青州和嶺南之局未穩,朝廷擔不起和關外一戰。關外也一樣,興兵征戰消耗了不少兵馬錢糧,草原一統之后,關外勢必需要時間休養生息,因此,兩國需要和親。
只是,和親的旨意恐怕不會現在下了。
當初五胡使節來朝中議和時,朝廷答應與狄部和親,可關外眼看要統一,誰知道最后贏的是狄部還是勒丹?
朝廷的和親旨意一定會繼續拖著,拖到草原上大局已定,誰是王者就與誰和親。
國家大事向來都是文武百官和望山樓里那些憂國憂民的寒門學子們去操心,盛京城的百姓只管看熱鬧,這段時間也著實看了番熱鬧,且回回都是大事。先是連發數案,再是英睿都督遇刺,晉王一黨下了天牢大獄,同日夜里,御醫院提點馬老御醫毒殺全府后自縊。半個月未過,御廄使連家遭滿門抄斬,同日夜里,相府南院走水,次日英睿都督搶二女進府,緊接著便是姚府逐女、都督府送棺回城怒罵姚府、圣上賜婚……
熱鬧的事一樁接著一樁,盡管自捉拿晉王一黨的那夜開始,盛京城就開始內外宵禁,城門戒嚴,城中隱隱透著股風雨欲來的肅殺氣氛,但百姓們的日子還是照過。
都督府里的日子也照過,暮青接了賜婚的圣旨后,次日去上朝謝了恩,下朝后就又回了軍營,只把打理府中的事交給了姚蕙青主仆、蕭芳、綠蘿、血影和楊氏一家。
軍中的將士們聽說都督要成親,還一娶就是倆,鬧哄哄地討酒喝,卻發現暮青還是一張閻王臉,話就一句:“想去都督府喝喜酒?半個月后,各操練項目頭三甲才能去。否則,軍中的肉湯管夠,酒一碗沒有!”
將士們一聽,眼冒藍光,操練起來狼似的,不知內情的人以為江北水師的人要跟誰拼命,其實就為了拼碗酒。
余氏的靈柩還停在都督府里,七日過后,暮青回城親自送余氏出殯,回城前轉道去了趟大寒寺,想見見大寒寺的方丈空相大師,請大寒寺派人在出殯那日為余氏做場法事,但她剛敲開大寒寺的門,上回夜里出門來迎她和步惜歡的小和尚便在門內等她了。
“施主,方丈一個月前閉關靜修,閉關之前曾有法旨傳與小僧,讓小僧今日此時在此門后等待施主,并轉告施主,寺中僧人明日即到。施主公務繁忙,可不必進寺,就此回府吧。”
暮青還沒開口,小和尚就把話說了,聽得她愣了半晌,下山前回頭看了眼寺門,暗道那老和尚成精了不成?
次日一早,大寒寺里的僧人們真到了都督府,在靈堂里做了場法事,出殯時,送喪的人馬特意從姚府所在的那條長街上走的,走過姚府門前時,姚府大門緊閉,小廝從門縫里往外瞧,見大寒寺的僧人們走在前頭,一路誦念經文,瞧那送喪的隊伍,當真是二品將軍府的老夫人出殯的規格。
姚府怎么也沒想到,府里剛剛將姚蕙青逐出宗族,朝中次日就下了賜婚的圣旨。姚府剛在城門口被都督府的婆子打了臉,次日又被朝廷扇了臉面,姚家的人在內城外城都丟盡了,姚仕江幾日沒回驍騎營,稱病在府里休養。但休養也沒能靜心,余氏出殯竟專挑著姚府門前過,誦經之聲傳進府里,府里的夫人小姐們險些絞爛了帕子。
姚蕙青先是有被抬進侯府的好命,后又命大沒死在斷崖山上,好不容易她不知廉恥被逐出了府,竟得了圣旨賜婚之榮,連她那寒門出身死了七年的娘出殯都能請大寒寺的高僧!
大寒寺乃大興國寺,方丈空相大師更是一代高僧,除了王侯公卿的府第,哪家請得動國寺高僧?
盛京城的百姓信佛,見都督府的送葬隊伍里有國寺的僧眾,皆在長街兩旁靜觀目送,為余氏祈福,不為別的,就為她是寒門百姓家的女兒。
楊氏前些日子在城門口的話起了良效,大興建國六百年,士族門閥霸占朝堂,寒門子弟求仕艱難,空有一身才學卻報國無門。暮青出身賤籍,年少高官,乃前無古人之輩,當為天下寒門子弟之首,而她今日為余氏出殯之舉也堪為天下寒門之首。
望山樓里的學子們聚到街上,自五胡使節出京前夜在望山樓里一辯至今,暮青再未進過望山樓,但學子們仍然記得那夜的深刻之言,日日盼著她去,奈何她太忙了,連回府的時間都少,莫說去望山樓了,于是學子們只好與崔遠結交。
今日雖只是遠遠望著,倒可一觀天下寒門之首的風姿。
這日,城門口的長街兩旁擠滿了人,都督府送葬的隊伍走過長街,萬民目送,長街兩旁悄無聲息。
初夏的風吹出城門,大寒寺里,一間禪室的門開著。
本應閉關的空相大師靜坐在禪室里,仰頭望向庭院里的一棵老檀樹,風過樹梢,檀香滿園。
老和尚低低念了聲佛號,聲音蒼老,如庭院里的風,“天下之風,終變了……”
這日,余氏葬在了城外選好的一座小山向陽處,青山綠水,景致靜美。
而葬了余氏后,暮青又回到了水師大營里,把操辦婚事的事都交給了楊氏。姚蕙青和蕭芳都已進了都督府,無需暮青再騎著高頭大馬走街過市的去接新娘子,她只需從后院閣樓走到東院兒,把人接到前院去拜個堂,這婚事就算辦了。
成親那日,滿朝文武,暮青一個也沒請,只是都督府里里外外張燈結彩,自己人熱鬧熱鬧便可。
但府里還是來了兩個不請自來的家伙。
鎮國公府的小公爺、驍騎營將軍季延。
還有,圣駕也到了。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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