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四十章 三年之約
無藥可醫!
暮青仿佛被箭穿胸而過,湖風吹來,遍體僵寒。
既非病癥,理當無需藥醫,又何謂“無藥可醫”?
暮青心下疑惑,卻沒有問,她迎著湖風踏入亭中,背風坐下,說道:“看來大哥有許多陳年舊事要跟我說。”
巫瑾看著暮青眉心的堅毅神態,垂著眸喃喃地道:“陳年舊事……的確是陳年舊事了。妹夫之癥其實非疾,而是……蠱。”
暮青猛地盯住巫瑾,巫瑾面帶愧色,亦有掙扎之態。自從慶州官道上一問,在他心中如同病灶般扎根了一年,越臨近登基大典,他越難安,即便父皇大葬、娘親失心、眾臣圍繞、國事繁重,此事仍未從他的心頭消淡半分,他終是羞于等她問藥,決定實言相告。
“我種的蠱,蠱主在我體內,乃是一種……血蠱。”巫瑾看著暮青,話音被湖風撲散,聽著輕飄飄的,“我將心經交給他那年乃是元隆六年,我與他皆年少無依,隱忍偷生,權勢未建,前路多艱。當時除了他,我別無選擇,可他處境艱難,我并不知道他有沒有能力建立權勢、鏟除相黨,也不知道他親政后會不會過河拆橋、毀約棄諾,我需要一個能夠控制他的籌碼,故而在將心經交給他時提出了一個條件:我可以施針賜藥助他打通經脈修煉心經,但我必須在他的心脈中種下一只血蠱,蠱主寄于我的心脈之中,有朝一日,我若殞命,他也不能獨活。他答應了,初練神功那幾年,他鎮不住蠱毒,便常年熏著藥,后來功力漸深,也就熏得少了。如今他神功大成,蠱毒平日里已于他無害,只是無藥可解。他不告訴妹妹此事,應是怕你擔憂,而我……”
我獨在異國,孤苦寂寥,終得一真心結交之人,委實怕你厭棄啊!
此話在巫瑾的喉頭滾了滾,卻終是咽下了。交友理當坦直不欺,可這一年來,他欺瞞沉默,直至避不過了才實言相告,心已不誠,還談什么真心?
巫瑾朝暮青一揖,已做好了接受詰問的準備。
卻在這時,忽聞身后有腳步聲傳來。
巫瑾回身望向御亭外,一個近侍太監跪在花徑前,高聲稟道:“啟稟陛下,景少卿有軍機要事求見。”
這些日子,巫瑾理政皆在順天殿,景子春本該在順天殿內侯駕,竟來了御花園,想必要稟之事定然十萬火急。
見暮青仍在沉默,巫瑾便道了聲:“宣!”
景子春官拜大理寺少卿,因近日肅清左相黨羽,朝中人手緊缺,故而巫瑾將他暫調至秘閣,專司各地的奏報諸事。
景子春匆匆地到了御亭外,叩拜道:“微臣叩見吾皇!叩見殿下!”
巫瑾道:“平身!愛卿有何急情要奏?”
景子春起身瞄了暮青一眼,見她背湖而坐,粼粼波光晃得面色陰晴不定,他急忙把“軍情緊迫,容臣密稟”的話給咽了回去。英睿皇后雖然已經久不言他國政事了,可護送陛下回國路上的事至今還歷歷在目,他是看見這位皇后殿下就心里犯怵,比看見自己的那位岳母大人都怕。
眼見著巫瑾沒有避著暮青的意思,景子春很識時務地沒討人嫌,開口稟道:“啟稟陛下,神殿的余孽在慶州發動叛亂!二月十九夜里,慶州軍新任主帥杜勇在熟睡時被其親衛所殺,那人與參將趙大舜、中郎將魏遠和都尉四人號令部眾反出慶州軍,與散布于慶州的余孽呼應,攻占了大安縣、褚縣和永定縣,消息傳出,神殿的余孽在其余三州頻頻滋事,攪擾治安,煽惑民心,民情軍情皆萬分緊急,還望陛下早決安定四州之策!”
巫瑾聽聞奏報并無意外之色,娘離開中州已有小半年了,神官一派的余孽也該有所動作了。娘離開時帶了降書,四州的州祭及軍中主帥都已換上了可靠的人,只待登基大典那日下旨廢除神權,令圖鄂四州從南圖五州的官制,復大圖國業。從前,那些州祭、縣祭依仗神權妄為慣了,改制動了太多人的利益,叛亂實屬平常。原本娘親打算在復國之后返回中州神殿坐鎮幾年,助朝廷平穩地渡過改制的叛亂時期,可如今娘患了心疾,中州是回不去了,朝廷只能另議安定四州之策。
可在此事上,老臣們政見不同,各不相讓。
景相奏請從輔佐圣女的長老院近臣中擇一人總領四州之務,鎮壓叛亂、肅清余孽。
云老卻擔心總領四州公事之權過重,有專權之憂、割據之害、自立之患。朝廷好不容易收復四州,豈能大意讓權于外臣?
可若從朝中派一欽差前去,欽差不及長老院眾臣了解四州的風土人情,空有大權,卻無人脈,如何能總領好安定之事?如何能不被長老院眾臣架空?
可朝中若不派欽差大臣前往,僅靠旨意督命四州,圣旨、奏報一來一去要不少日子,軍情瞬息萬變,哪里來得及?
這世上除了娘親,沒人鎮得住鄂族四州,可她病了,朝中一要對天下瞞著此事,以防四州生事,二要商議安定之策,近來真可謂吵擾不休。
復國不易,巫瑾不敢也不能怠政,只好說道:“知道了,你先去傳云老先生和景相到順天殿侯駕,朕待會兒便到。”
景子春領了旨意,卻退而去。
人走之后,巫瑾回身看向暮青。
暮青面色如常,冷靜依舊,開口問道:“血蠱無藥可醫,即是說,大哥安好,阿歡便安好。大哥有難,阿歡也命劫難逃?”
巫瑾道:“是。但他神功大成,已能壓制血蠱,我若有難,他倒未必暴斃,但他能撐多久,我也不清楚,畢竟……此功我未練成過。”
暮青沉默了片刻,起身說道:“知道了,多謝大哥告知。”
她太冷靜,眉眼間連一絲波瀾也未興起過,巫瑾反倒不安了起來,待要說話,暮青一聲不吭地出了御亭,風蕩起她湖青裙帶,似長劍出鞘,劈天而下,落花被裙風掃開,她踏著青石大步離去了。
暮青回到驛館就將自己關在了房中,這一關,整整三日。
月殺那日在遠處護衛,不知暮青和巫瑾在亭子里談了什么,竟至于她如此反應。若是從前,他必定進屋問問這女人在想什么,可如今她是他的主子,故而他謹守本分,什么也沒有問。他只是往房門前一坐,也是整整三日。
第四日,天剛破曉,房門就開了。暮青鳳袍加身,目光銳氣,月殺回頭一看,起身跪到了院中。
暮青道:“進宮。”
早朝未下,鳳駕進了宮,直奔順天殿。一個時辰后,巫瑾下了朝,依慣例由幾位重臣到順天殿伴駕理政,巫瑾聽了宦值的稟奏后便屏退了一干老臣,獨自進了順天殿。
他一進大殿,殿門就關上了,一關就是一日,沒人知道二人在密談何事。
暮青對大圖政事旁觀已久,但沒人敢輕視她,老臣們知道,她既有所動,必有大事。可究竟是何大事,誰也不敢妄加猜議。傍晚時分,暮青一出宮,幾位老臣便請求陛見,但順天殿的門關著,巫瑾誰也沒見。
次日下了早朝,幾位大臣照舊到順天殿伴駕,一進大殿,就見殿內無一宮侍,唯有御案旁坐著一人,云裳畫帛,簡髻翠簪,身無繁墜,卻令百花失色,令眾臣失色。正值陽春時節,眾臣一見暮青,竟陡然生出置身于嚴冬臘月之感,正心驚著,忽聽殿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眾臣回首望向殿門,見金輝染了窗紙,殿前侍衛們披甲執刀的影子斜映在殿磚上,森寒肅殺。
眾臣心中疑竇重生,嘴上噤若寒蟬,見禮過后便垂首立到了一旁。
巫瑾坐到御案后,溫和地道:“近日四州叛亂頻生,朕與皇妹有一決策,望卿等聽之。復國大典將至,朕打算封皇妹為大圖神官,坐鎮中州神殿,平四州之亂,理四州之政。”
什么?!
老臣們都以為自己聽岔了!
景相和云老互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驚惶之色。皇帝說“聽之”,卻未言“議之”,莫非是君心已決?
云老急忙稟道:“老臣斗膽,敢問皇上為何要封神官?神殿奪我皇權,占我四州,致我大圖失地分裂達兩百余年,而今皇上好不容易復祖宗基業,復國大典之日便是昭告天下廢除神權之時!屆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此乃皇上根除神權的大好時機,為何還要再封神官?這豈不是斬草不除根,為神權復燃留下禍端嗎?”
景相也稟道:“啟奏陛下,英睿殿下貴為南興皇后,不辭辛勞、不畏艱險,不僅將陛下安然無恙地護送回國,還尋還我大圖寶璽,臣等感激涕零,皆愿萬死以謝殿下之恩,豈敢再以國事叨擾,使殿下再赴險境?微臣以為,復國大典之后,陛下當昭告天下,建廟立碑、遣使護送,使南興帝后早日夫妻團聚,使后世萬代頌揚殿下之功績。”
話說的好聽,其實就是不想讓暮青插手大圖內政的意思。
護送途中的事情,景相已聽兒子詳說過了,就算英睿皇后是皇帝的表妹,也不可讓她干政,難道本朝出了一次女禍還不夠嗎?且英睿皇后是南興帝的皇后,豈有讓她掌大圖之權的道理?更可怕的是,那四州是大圖的半壁江山,而南興與大圖接壤,一旦英睿皇后的勢力根植四州,再與南興帝聯手,大圖豈不腹背受敵,有滅國之險?陛下畢竟年輕,處置政事的經驗尚淺,四州之亂雖然緊迫,可也不能病急亂投醫!
看來,昨日皇帝和英睿皇后在殿內長談的正是此事,此事若是皇帝之意,那便是昏聵之策,荒唐可笑,若是英睿皇后之意,那便是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云老和景相在安定四州之策上,近日政見分歧頗大,但今日倒是意見一致。
其余人等紛紛附議。
巫瑾早已料到群臣會反對,他轉頭看向暮青。
暮青處之泰然,問道:“老大人說復國大典之日便是廢除神權之時,敢問怎么個廢除法?”
云老看向暮青,這不是皇帝回國途中,而是在洛都皇宮的順天殿上,他無需再聽命于暮青。他打定主意復國大典之后就上奏皇帝,封她郡主之位,興建功德廟宇,遣使相隨,國禮相送,將她風風光光地護送回南興汴都去,從此兩國交好,百世流芳。
英睿皇后可敬,亦可畏,當以禮待之,亦當用心防之。
于是,為了使暮青死了干涉大圖內政之心,云老說道:“我大圖曾受神權之害,所謂廢除,即是根除。慶、延、中、平四州大建神廟而廢棄官衙,百姓信奉祭司神官而不敬州官縣官,大圖既已復國,理當夷平神殿神廟,使黎庶沐浴皇恩,信守朝廷律法,使九州同法度、同風俗,使我大圖永除神權復燃之患!”qδЙεω.oΜ
暮青目光無波,又問:“眼下四州之亂,老大人以為癥結何在?”
“癥結?”云老詫異了,覺得這個問題從暮青口中問出實在不該,她不該連如此淺顯的道理都看不明白,“神殿剛敗不久,自然心有不甘,作亂乃意料中的事。況且,太后離開中州已有半年,神殿余孽自然無所顧忌。”
暮青再問:“神殿余孽作亂尚在意料之中,可民間又為何人心惶惶?”
云老更詫異了,英睿皇后出身民間,連民心都不懂了嗎?他耐著性子作答:“神權根植四州已久,一朝廢除,百姓無所適從乃是其一。神殿余孽善于蠱惑人心,四處作亂,煽動民心乃是其二。其三,戰事方停,肅清未歇,民心求安,見亂黨作祟,自然人心惶惶。”
暮青繼續問:“既然老大人知道癥結之所在,那為何還要使九州同法度、同風俗?”
云老微怔,心中不悅,肅然答道:“老臣說過了,是為了使我大圖永除神權復燃之患!”
“大圖神皇二權共治時,百姓就信奉神權,神殿自治后,四州百姓信奉神權更甚以往,至今已有兩百余年,婚喪嫁娶、鳴冤告訴、春耕秋收、節慶祈愿,事事離不開拜神,早已成為風俗。風俗即習性,乃民族的傳統,血脈相融的文化,豈是一道政令便能根除的?打個比方,今日朝廷便下一道政令,上至官宦,下至黎庶,嫁娶不可拜天地,喪葬不可供魂燈,如何?”暮青問。
“這……”云老大為不解,“這是為何?”
“為使普天之下沐浴皇恩啊。”暮青輕描淡寫地道,“除了天子,百官百姓另有信仰豈非不忠?理當令天下不可吃齋供佛,不可求簽禱告,夷平寺院道觀,家有佛堂者罪之,祭告鬼神者亦罪之!古有文字獄,今興一場神佛獄又有何不可?”
“這、這……”老臣們低聲議論,皆認為這是胡攪蠻纏之言。
景相道:“啟稟殿下,老臣以為此喻失當。婚喪嫁娶乃民間之風俗,拜佛問道皆乃黎庶之寄托,與治國無害,敕令禁止豈不令百姓無所適從?民怨沸騰,于國何益?”
此言一出,老臣們紛紛側目,都覺得這番辯言耳熟得很,似乎剛剛才聽過。
暮青終于沉了臉色,反問道:“那景相可知,神權之于四州百姓亦是民間之風俗、黎庶之寄托?景相認為本宮方才之言有多可笑,如今在四州百姓心中,朝廷之法令就有多荒唐!夷平神殿神廟與毀民之寄托何異?民心惶惶,豈能不被人煽惑?民怨沸騰,即便朝廷肅清叛逆,四州就真能安定?”
景相啞然,云老失語,眾臣止議,殿內終于安靜了。
暮青看向云老,說道:“為政必先究風俗,此乃歷代君王治國之訓,老大人乃當代大學,不必本宮訓講此理。可為何施政起來,老大人就忘了‘為政必先究風俗’之訓,忘了‘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之古語,而強令‘九州同法度、同風俗’?在本宮看來,老大人不是忘了,而是九州同法度、同風俗在你心中代表著國家一統,所以,是復國的理想在你心中占了上風。你不是不知道移風易俗會給民間帶來怎樣的震蕩,但百姓無權無勢,怎有反抗朝廷之力?他們只能接受,所以姑且欺民一回吧!你的人生已至暮年,何其有幸能實現數代復國志士的理想?移風易俗對百姓造成的不適與皇帝的復國大業和自己的理想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暮青一針見血,不僅扎得云老僵如枯木,也扎得一干重臣心驚肉跳。
云老乃三朝老臣,翰林院侍講,先帝的老師,朝臣及天下學子無不敬重他,向來都是他匡正皇帝的過失,還從來沒人能指出他的過失。
“老大人不僅錯了,而且錯得離譜,因為百姓雖無反抗朝廷之力,但神殿有。神殿剛敗,民心尚在,而朝廷在移風易俗決策上的荒唐無異于將民心推給了神殿,四州百姓本就信奉神權,豈能不聽神殿煽惑?四州豈能安定?眼下,廢后一黨尚未肅清,五州城池急需戰后重建,百姓正待休養生息,四州之亂豈是半壁江山之亂?稍有不慎,便會禍及九州,遍地火起!本宮敬重愛國志士們維護統一之心,也并非反對移風易俗,但民族融合需要時間,心急只會適得其反,最終危及的恰恰是一統,是君王。”暮青言辭犀利,語氣并不嚴厲。
巫瑾坐在一旁一言不發,昨日他們已就安定之策長談過了,她那令人驚艷的治國策論尚未言及,此刻不過是在說服這些老臣,故而他有些走神兒。他想起了在盛京的那段日子,那時她罵百官口舌如刀,不知饒人。而今犀利之風仍在,卻已知言之有度。老臣們頑固,當頭一棒可震懾人心,斥責過嚴卻易使群臣怨懟反感,擰成一股與她作對。她今日要以南興皇后的身份說服大圖的朝廷重臣,不僅需要言之有物,還需要言之有度。
她成長了,只是并不是為了守護大圖的江山。
暮青善知人心,她太清楚這些自詡愛國忠君的老臣了,他們給皇帝講讀時滿嘴的體察民情、順應民心,可誰的官靴也不會真去沾民間的土,真到了危難之時,他們一定會先顧全君王的帝業安危,以成全自己的忠臣之道、身后之名。所以,當她把事態分析上升到統一大業、君王安危上時,老臣們終于暫時放下了提防反對之心。
云老對暮青一禮,三朝老臣,先帝之師,終于不顧顏面低下了頭,“那依殿下之見,四州當如何安定?”
他并未松口御封神官之事,只是開口請教。
暮青心如明鏡,但沒有說破,她道:“保留神殿、神廟,保留神官、祭司等神權職司,神職官吏由朝廷欽派,并廢其宗教外的一切職權,官府之設同其余五州。”
大圖國從前是神權至上,皇室立儲、新帝即位、冊封皇后、卜問國運,甚至連年號都是由神殿占定的。百姓奉神殿為天,有官衙而不入,問神裁斷,求天罰惡,致使神殿之權日重,終釀分裂之禍。
暮青的提議乍聽起來似乎是在勸新朝廷走大圖建國之初的老路,但實則不然。
大圖建國之初,神權至上,皇族依附于神權,而今不同了,兩權勢同水火,勝負已分。神殿幾乎覆滅,生殺大權在朝廷手中。神職官吏由朝廷欽派,既不侵害民間祭祀禱告、齋戒凈洗之風俗,又可將神權握于朝廷手中!而且,一旦朝廷欽派的神職官吏占據了州廟、縣廟,成為百姓眼中的州祭、縣祭,那些流竄在外的神殿余孽就只能是反賊了。
高明!
眾臣有喜有驚,亦有詫異,此計雖然高明,但也不算奇策,為何朝中無一人想得到?
他們忘了,大圖好不容易復國,他們一心永絕后患,個個把自己看做是匡扶皇室的復國元老,等著名垂青史,哪個會有將神權留為己用的念頭?而圣女深受神權之害,立志廢除神權,自然也不會用懷柔之策,所以才導致了四州今日之亂。
“天下之以急躁自敗,正所謂‘欲速則不達’,千百年之病豈一朝可愈?神權不可廢,只可緩治,把民族融合交予歲月,在這段漫長的歲月里,為使九州一統,一個國家只能施行兩制。”大圖的歷史遺留問題頗為復雜,暮青恰好有此見聞,她前世祖國的國情雖與大圖的不盡相同,但在歷史遺留問題上,此策確是一劑良藥。
“……一個國家施行兩制?”云老喃喃自品,景相凝神細思,幾位老臣交頭低語。他們之中不乏史學大家,對于此策卻聞所未聞。‘一國兩制’不過是一個精確概括,實施方略已盡在英睿皇后方才的安定四州之策里了。
殿內皆是老臣重臣,終日論策,優劣自在心間,故而稍作琢磨,心中俱驚——這哪里是治理四州之策,這是治國之策啊!
時至今日,英睿皇后在淮州州衙中的問政之言早已傳入大圖朝堂,近來五州戰后重建,早朝時還有人說起賑貸之策,提議實施此策安定民生。誰料想沒過幾日,英睿皇后就又提出一項國策,這回是專為安定大圖九州。
眾臣心中百味雜陳,不知該驚該嘆,該喜該憂,該遵令施行還是該防患未然。這畢竟是南興的皇后啊!泱泱大國,滿朝元老重臣,九州士子大賢,難道都還不及一個出身民間的女子嗎?這國策如若施行,大圖的顏面往哪兒擱?若不施行,安定四州還有別的良策嗎?英睿皇后生于民間長于民間,要于民間覓得這樣的奇女子無異于大海撈針,南興帝何其有幸啊!當年皇上在盛京為質時,英睿皇后還是江北水師都督,男未婚女未嫁,怎么就沒能覓得這樁良緣?
他們又忘了,大圖有圣女和谷后之禍,即便暮青當年看上的是巫瑾,今日成了大圖皇后,為自家國事殫精竭慮,老臣們防她也必定如防虎狼。后宮不得干政、后權之害禍國之聲在朝堂上也必定不絕于耳。
但暮青畢竟不是大圖皇后,所以眾臣很快就從復雜的情緒中清醒了過來。英睿皇后的治國之策固然高明,但正如她所言,神殿剛敗,民心尚存,眼下正四處煽動民怨,朝廷欽派的神職官吏能盡快體察民情、順應民俗、安定民心嗎?有神殿余孽的蠱惑煽動,四州的百姓能信服朝廷欽派的官吏嗎?怕是沒那么容易啊……
眾臣的臉垮了下來,神色轉憂,殿內安靜了下來。
恰在此時,忽聽啪的一聲!
眾臣回神,循聲望去,只見御案上放著本經書模樣的古籍,書上壓著塊烏玉,形似鉤月!
云老的目光當先大變!
巫瑾見暮青要開口,先她一步說道:“這兩件便是鄂族當年遺失的秘寶。”
群臣呆木,若神魂出竅,一時間都沒回過神兒來。
景子春立在一群老臣之末,斜著眼瞅著御桌上的圣器,差點兒擰傷了脖子!今日眾臣之中,只有云老大人和他當初在那使節團中,那烏雅王子不是說圣器已經毀了嗎?怎么……
景相也聽兒子說過此事,不由望著御桌,驚疑不定。
這時,云老道:“老臣斗膽,請皇上賜臣兩件寶物一觀。”
殿內的宦值都遣了出去,巫瑾瞥了眼御桌,云老謝恩,恭恭敬敬地上前,小心翼翼地將圣器捧了起來。
一入手,寒氣侵人,云老嘶了一聲,快步走到窗前,借光細看刀法紋樣,越看越驚,對光一瞧,面色大變!
老臣們見那烏玉見光如血,同樣目瞪口呆,未待細看,云老便急匆匆地返回御桌前,小心翼翼地放下圣器,又顫巍巍地捧起圣典。一時間,大殿內靜得落針可聞,書頁翻動的聲響如風刀穿堂而過,云老的手顫得厲害,沒翻幾頁,那泛黃的薄紙便仿佛一頁重過一頁,捧在掌中,重若千斤。
云老沒有看完便將圣典合上還回,卻退三步,伏地而拜,高呼道:“感謝上蒼垂憐,還我大圖國璽,鄂族秘寶!傳國玉璽現世,九州一統!鄂族秘寶現世,神官天定!此乃天命,賜吾皇祖宗之基業,轉世祖神之尊號,四州必將民心所向,大圖必將萬世隆昌!”
這即是說,兩件秘寶皆是真品?!
眾臣大喜,紛紛叩首高呼:“民心所向!萬世隆昌!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之聲充斥大殿,眾臣心潮澎湃,欣喜若狂,誰也沒問秘寶是如何得來的,只道兩件秘寶此刻現世正是時候,若四州百姓奉皇上為祖神,那朝廷欽派的神職官員自然能得民心,四州可久安矣!
但山呼過后,殿內卻寂靜如死。
眾臣心中咯噔一聲,云老詫異地仰起頭來,只見殿窗明凈,新帝的眉宇間似覆了層霜雪,神色譏誚。
“朕何時說過要以鄂族秘寶收復四州民心了?”巫瑾淡漠地問眾臣,“秘寶自戰亂中遺失,圣器流落于烏雅族中,烏雅王舉全族之力護得一子一器,烏雅王子將圣器獻予皇妹。而圣典與傳國玉璽同藏于司命大神官墓中,被先圣女與無為先生所得,先圣女被害之后,無為先生將圣典帶回大興都城盛京,經空相大師托付給皇妹,實為祖傳之物,朕豈能奪之?”
“……啊?”眾臣大驚!
云老慌忙說道:“陛下,鄂族秘寶乃我大圖之物,因戰亂流落在外,雖機緣巧合被英睿殿下所得,但陛下得之乃屬物歸原主,豈可稱之為‘奪’?”
巫瑾道:“既然朕是原主,那這兩件秘寶朕就贈予皇妹了。朕能復國,全賴皇妹以身犯險、以命相護,不計先圣被害之嫌賜還傳國玉璽。當年,先圣女心懷除舊革新的治世之志,卻被害逃亡,以身殉國,此乃朕之外祖母之過,亦是一樁憾事。若當年先圣女未遭迫害,必能一展抱負,而今先圣已去,兩件秘寶歸其后人,朕托皇妹治四州之政,就算是告慰先人吧。”
眾臣聞言,無不色變!皇上這哪是托英睿皇后安定四州?這分明是將圖鄂封給英睿皇后了!
“陛下!萬萬不可呀!”云老高呼而拜,也顧不得暮青在場了,呼諫道,“那烏雅王子當日分明說圣器已毀,卻偷偷地將圣器獻給英睿殿下,而殿下隱瞞此事至今,用心不得不防!她貴為南興皇后,卻不思居安,反冒大險護送陛下回國!原本過了嶺南便可直奔洛都,她卻勸陛下改道圖鄂,到了圖鄂,她又忽然成了先圣女之后!而今,太后奪下四州,剛失去心智,英睿殿下借四州之亂,以獻策為名要陛下將四州封給她,陛下思量思量,這一步一步,步步是謀算,陛下難道還看不出賊人竊國的野心嗎?”
話音落下,殿內議論蜂起,老臣們審視著暮青,景相待要開口,被景子春一把拉住。
這時,一道怒斥聲自御案后傳來!
“放肆!”巫瑾抬袖一拂,雪袖上龍威怒目,似自九天之上落來,御案上堆著的奏折噼里啪啦地砸了下去!
云老伏在殿中,被一堆奏折砸個正著,景相閉口,眾臣噤聲。
巫瑾怒道:“愛卿有此疑心,為何早不稟奏?皇妹救朕于大莽山時,愛卿不奏;改道圖鄂時,愛卿不奏;歸還國璽時,愛卿不奏;剛剛求教平定四州之策時,愛卿不奏!而今為了鄂族秘寶,不辭辛勞、不畏艱險就成了步步謀算、野心竊國,恩人就成了賊人?愛卿乃當世大學,這便是學士之德嗎?”
云老身為帝師,被問及德行,無異于最嚴厲的斥責。
云老悲呼道:“陛下明鑒,老臣為的不是鄂族秘寶,而是鄂族秘寶關乎大圖國業,關乎陛下的江山啊!”
巫瑾冷笑道:“江山帝業靠兩件秘寶便能守住?愛卿未免把朕看得太輕了!治國興邦,重在吏治,似‘九州同風俗’這等急于求成之策,朝中再獻幾回,朕縱然攬盡天下秘寶,大圖也得亡國!大圖復國仰賴的是父皇、娘親及志士們的奮斗犧牲,而朕能安然回國仰賴的是皇妹的智勇無畏,今朕已稱帝,若在治國上還謀求捷徑,不思自立,那豈不辱沒先人志士?倒不如老死盛京,永不歸國!”
巫瑾回國的時日尚短,莫說朝中重臣對他的秉性不太了解,就連使節團眾臣在回國路上伴駕一年有余都看不透巫瑾。他待人溫和有禮,卻與誰都不深交,哪怕面對帝師大賢,他也只是禮待有加,而不親近拉攏。除了與暮青私交甚好,他與誰都保持著距離。哪怕在審問左相黨羽時、在決定改道時,他都不曾顯露過幾分喜怒,今日這般震怒,還是頭一次見。
景相又待開口,景子春仍然暗中攔住了父親。眼下朝中百官以父親和恩師為首,今日恩師已經觸怒龍顏,若父親也進諫言,封地之事只怕會在陛下的盛怒之下發端,這于解決此事無益,故而不可逆著龍鱗行事。
于是,他自己跪到云老身后說道:“啟奏陛下,臣等能安然回國仰賴于殿下之智勇無畏,老師并非不念殿下之恩,只因事涉朝政理當公私分明,望陛下念在老師忠君憂國的份兒上,恕其失言之罪。”
云老方才之言豈止是失言?景子春心知肚明,卻只能避重就輕,以期圣上和恩師能借此臺階下了。
哪知話音剛落,就聽云老道:“陛下有此志氣自是臣民之幸,但封地一事事關大圖基業,望陛下三思!”
說罷,不待巫瑾開口,云老就地一轉,朝暮青伏禮而拜,悲呼道:“殿下身份尊貴,卻不畏艱險護送兄長回國,又賜璽賜策,兩救我大圖于危難之時,此事本該傳為當世佳話,可殿下若受此封,必遭天下之人疑心詬病,老臣恭請殿下三思!請殿下賜還秘寶,拒受封地,早日回國,全兩國之誼,受萬世謳歌!”
云老以頭撞地,咚聲似雷!
景子春一個頭兩個大,不敢再看龍顏。恩師之慮不無道理,可他錯就錯在不該在英睿皇后面前稟奏此事,英睿皇后對大圖有恩,莫說圣上獨待皇妹親厚,不忍心叫她受這等委屈,就連英睿皇后本人也不是個能惹的主兒啊!
殿內一片死寂,晨光灑來,猶似刀光。景子春忽然便想起了南霞縣城樓上,萬軍陣前,暮青手持長刀,一刀斬了嶺南王頭顱的場面……他的心不由提了起來。
卻聽暮青問道:“本宮聽說神脈山古祭壇上有座石鐘,圣器嵌入其中可使鐘石齊鳴。皇兄若得秘寶,朝中可有周全之法能護駕前往古祭壇,受洗鳴鐘,遍告天下?”
暮青沒有回應竊國的指責,話音里甚至未帶怒意,這極度理智的反應反而令人更加不安。
巫瑾看向暮青,見她的目光靜如死水,不露驚濤怒浪,不見人間熱鬧。
巫瑾的心揪了起來,這時,眾臣已經議論開了。
眼下九州一片亂象,圣女一離開,鄂族四州就亂了起來的,新帝若深入神脈山前往古祭壇受洗,廢后一黨再趁機作亂五州可如何是好?帝駕遠行,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出不得丁點兒差池,萬一遇刺又該如何是好?
時局尚亂,朝中不可一日無君,帝駕遠行的風險對于剛剛復國的大圖而言實在是承擔不起!皇帝根本就不能離宮!
“給本宮三年時日,定叫四州民生安定,本宮希望三年內,諸位大人能盡心盡力輔佐皇兄,重建五州,安定社稷。三年之后,本宮會回洛都交還鄂族秘寶,而后回國,死生再不入大圖。”暮青說罷,緩緩地起了身。
此話如針一般地扎進巫瑾的心窩,也如驚雷般降在了眾臣頭頂。
云老猛地抬起頭來,景相目光閃動。
三年?
眾臣尚在權衡三年之約的利弊,暮青已穿過大殿,拉開殿門,帶著月殺走遠了。
這天,一回到驛館,暮青又將自己關在了房中。
月殺看著緊閉的房門,心中憂焚。記憶中,這女人上一回這么消沉是在主子助她殺了安鶴之后,她回到都督府便將自己鎖進了閣樓,稱病不朝,也不見客,那時主子因擅動神功而在瑾王府里養傷,不在她身邊,而今主子又不在……
月殺本想還在房門外坐著,這回卻沒坐得住,他命侍衛們守好房門,自己回了屋。
傍晚時分,侍衛端著晚膳到了門前,正巧撞上月殺回來。
侍衛湊到月殺耳旁稟道:“頭兒,殿下午膳照常用的,與平日里沒啥兩樣,可又跟平日里不大一樣,這……咋辦啊?”
聽說女人使性子時,不是哭鬧,就是砸東西,要么就是跳井上吊。可皇后殿下一不哭二不鬧,寢食照常,政事照理,就是異常沉默,比她往日雷厲風行時還叫人害怕。
“給我吧。”月殺從侍衛手里接過晚膳,剛要叫門,門就開了。
暮青出屋時面色如常,只是手里多了封信,“交給你家主子。”
我家主子如今是你!
月殺沒好氣地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嘴上卻沒吭聲,只是把信接了過來。一接到手中,他就愣了愣——好厚!
這不是暮青頭一回寫這么厚的家書了,月殺自然沒意見,將晚膳奉入屋中后就將家書帶走了。
房門關上,屋中重歸寂靜,暮青來到窗邊。
青瓦遮天,猶勝牢籠,她不能回去了……
阿歡,我披過鐵甲,斬過荊棘,心能作鐵石,刀頭能飲血,群臣猜疑我不在乎,世人詬病我不畏懼,這世間能讓我怕的人只有你了。
我怕兄長剛剛登基,廢后一黨生亂,神殿余孽滋事,兄長帝位不穩,萬一有險,禍及你的安危。
我怕政局瞬息萬變,三年之后又是三年,此去難返,你我此生難再相見。
我怕皇權會讓人面目全非,我會在漫長的日子里熬得失了心志,如姨母那般。
可我還是決定留下,你那二十年的隱忍不易,我終于能夠體會,所以我必須留下,盡我所能,護你無虞。
你我遠隔千里,唯有此天與共,愿你安好,愿能再見。
嘉康三年,四月十六,大圖復國大典。
洛都城御街兩旁,百花盈道,萬民山呼,百姓擠滿了酒樓茶肆、雅座高臺,學子們賦詩斗詞,武夫們擂鼓叫喝,女子們簪花熏香,孩童們嬉戲念唱,盼著一睹復國大帝的威儀。
吉時一到,鹵簿行來,由洛都刺史、太常寺卿、御史大夫、兵曹尚書等六引居前,十二面大纛緊隨,旗后跟有四馬牽引的車隊導駕。導駕儀仗之后為十二重手執刀箭的衛隊引駕,文武百官盡列其中。鼓吹樂隊陣勢浩蕩,幡陣旗陣之中穿插著手持兵器的騎兵和步甲兵,威儀浩蕩地行過御街之后,才見到皇帝乘坐的玉輅。
玉輅由太仆卿駕馭,八十駕士簇擁,宦官宮娥相隨,左、右衛大將軍率禁軍護駕,騎兵步卒皆配弓刀,扇麾儀仗壯勢,屬車八十一乘,備車千乘,護衛儀仗兩萬余人。
這般聲勢之下,百姓難見天子容顏,只見車駕四面黃帷,春風拂來,人影如仙。
巫瑾經神殿入太廟,祭天告祖之后,經正東上安門,進了洛都皇宮。
金鑾殿上,百官叩拜,金鑾殿外,萬軍山呼。
太監奉圣旨而出,高聲誦念,大封功臣,御旨平冤。
先圣女軒轅玉,志高愛民,卻遭人構陷,逃亡三載,以身殉國。叛族之罪加身,救民之功被奪,實乃千古奇冤。理當熔斷咒鎖,復其神位,以圣女之禮大葬,并立碑于殿廟,揚其功德,受萬世香火。
英睿皇后暮青,祖神轉世之女,軒轅圣女之后,南興天子之妻,大圖天子之妹,護駕回國,賜還國璽,建功奇偉,當世女杰!封鎮國郡主、大圖神官,封慶、平、中、延四州,攝四州之政。
兩道圣旨在這天傳遍了洛都,“祖神轉世,攝政四州”八字如雷般炸響了街巷,而受人議論的英睿皇后本人卻早已不在洛都。
四州局勢緊迫,暮青在四月初六就啟程奔赴前線,急行軍一個多月,于五月初八傍晚出了云州鎮陽縣。
云州外,神脈山如彎月般橫亙在百里之外,西邊沃野晚霞漫天。暮青懸韁勒馬,舉目西望,見山坡上青草連綿,霞染草尖,宛若金河。
那道山坡是大圖與南興的國界,翻過山坡便是南興。
晚風拂著青草,似在溫柔地招手,暮青坐在戰馬背上,金河映在眼底,眸波如夢如幻,這般動人的神采是近日來第一次流露在她臉上,卻終究隨著夕陽西沉而黯淡了下去。
這天,最后一線霞光沉到草坡之下時,暮青的身影在沃野上似一道孤影,墨黑挺拔,堅穩如石。
她轉頭看向神脈山,忽然揚鞭一打,鞭聲似天雷降于沃野,黑壓壓的大軍聞得一聲軍令,過南興國境而不入,策馬奔向了神脈山。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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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四十章 三年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