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一語成讖

喧鬧。

王臺之上，蔡麓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寒與孤獨，就像是墜入了一方密不透風的冰窟，冰冷，無路可逃。這一刻，他赫然有種直接脫下一身黃袍徑直離開這方寶殿，這座皇宮，甚至這座皇城的沖動。因為他清楚地知道，李云逸率領虎牙軍離開而沒有破關而入，從來都不是什么懼怕和善意。

這是一種折磨。

對他的折磨，更是對他蔡國的折磨！

揮刀入關，霸領蔡京，蔡麓毫不懷疑，李云逸和虎牙軍有這樣的實力，別說是現在，就是蔡國最鼎盛的時候，也絕對擋不住景國的大軍侵入，最多只是個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但即便如此，李云逸還是沒有選擇這樣做，不是他甘愿錯失良機，只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蔡國已經在腐朽的路上無法回頭了，現在不攻不是錯失良機，而是根本不需要！

說句毫不客氣的話——

現在的蔡國才真正是砧板上的魚肉，李云逸想什么時候來取，就能什么時候取！

“魔王！”

蔡麓渾身冰寒，忍不住又想到兩年前的那場密謀，那場險些破入景都最后卻功敗垂成的大戰，那時候的他，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可是現在……

蔡麓突然有點理解羋熊兵敗東齊后的頹然了，甚至，有點羨慕。

因為羋熊即便后半生再無建樹，甚至連早朝都懶得上，痞癩性情人盡皆知，但是，他根基深厚啊！

南楚畢竟是一大王朝，司馬躍等人雖然不合，卻把整個南楚管理的蒸蒸日上，根本不需要羋熊參與其中。

但是他呢？

蔡麓茫然望向下方喧鬧歡喜的人群，一時竟感覺到視線有些模糊，分不清這些人有哪些是真的茫然不懂，又有哪些是和自己一樣看透了真相，卻欲蓋彌彰。

這又是新一輪的羨慕。

身為臣子，自然是有欲蓋彌彰的資格的，因為哪怕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著，但是，自己呢？

蔡麓感到了絕望。

在兵敗景都的時候，他沒有絕望，只是失望。

在血狼營千里奔襲毀滅絲城后，與紫龍宮簽下借款條約，付出蔡國未來數十年發展潛力的時候，他沒有絕望。

但就在李云逸率領虎牙軍從邊境擦肩而過的時候，蔡麓終于絕望了。

對一個人來說，最大的打擊從來都不是各種危險，而是——

沒有希望！

蔡麓知道，起碼自己在位的這些年，蔡國已經沒有崛起的希望了，并且這還是建立在李云逸不屑對他們蔡國出手的情況下，一旦出手，蔡國必滅！

“未來……”

蔡麓剛想要重燃希望，寄托在后人身上，可當他的眼前閃過一位位王子的影子，心頭突然涌起一陣煩躁，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我蔡國，還有未來么？”

堂堂一國的命運竟然被另外一國完全遏制住了，這種感覺別提讓蔡麓多難受了。但是，這就是現實，令人絕望的現實……

這邊。

李云逸可不知道因為自己一時無意的決定對蔡麓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陰影和打擊，事實上，無論是從蔡國邊境的官道而行，還是不選擇對蔡國出手，他完全沒有針對蔡麓的意思，都是按照自己既定的計劃行事。

蔡國邊境官道，距離景國最近！

不對蔡國出手的原因，他也已經給熊俊等人說的很明白了。當然，不愿意接下蔡國的爛攤子只是其中緣由之一，更重要的是——

好鋼要用在刀刃上！

對于回國之后的安排，他的心里早就有了具體的計劃和目的。或者說，這計劃和目的早就有了，甚至早就要實施了，只是中間東齊入侵，北關之亂再加上羋虎攪動的南楚風云一直拖延了他的節奏，直到現在，李云逸才終于找到機會將其付諸行動。

往南。

一路往南。

離開蔡國邊境后，整個虎牙軍的行軍速度更快了，甚至不需要熊俊等人催促，這種加速是源自于每個人內心對回家的渴望，這也使得，就連李云逸都原本以為要在第四天清晨才能抵達景國邊境，第三天黃昏時分，他們距離景國最北邊的青熒城只有三十余里了，望著人人臉上的激動和亢奮，李云逸直接打消了停軍休整的打算。

“入城休息！”

李云逸的一道軍令再次振奮了整個虎牙軍，行軍速度竟然再次加快。直到，當距離青熒城數里時，夜幕已經降臨，周圍伸手不見五指，但是，它絕對不包括前方的青熒城！

距離很遠就能看到，在地圖標注的數里外，原本應當是青熒城所在方向，火光刺眼，若是有人能飛向空中俯瞰地面，定然能驚訝看到，一柄柄火把匯聚起的長龍蜿蜒大地之上，足足蔓延出青熒城里許，在其首段，更有一片熾熱的火光，就像是龍頭一樣，點亮了這森然寒夜。

“這是……”

就連這幾天一直在馬車里消化所得的風無塵都忍不住走了出來，望著火光貫穿天地夜幕的這一幕，驚訝萬分。

好大的陣仗！

他知道青熒城這是發生了什么，但正因為知道，他才更加震驚，忍不住望向同樣走出馬車的李云逸，眼底深邃。

歡迎！

這是景國邊城大軍對李云逸和虎牙軍的歡迎儀式！

但說實話，或許是因為此時正值深夜，火光與夜幕本就對立的緣故，風無塵為南楚國師，也曾領羋熊之令去過各大諸侯國，但絕對沒有一次，比眼前這一幕更夸張！

“這得多少人？”

“景國的軍隊都到這里來了？”

風無塵也是領過兵打過仗的人，只是憑眼前的火把，就能大致估算出眼前這些火光下的人數，絕對超過了五萬之眾！

加上虎牙軍，這就是八萬人啊！

景國身為南楚三等諸侯國，按照王朝例律，各類兵種加起來也不得超過十萬，這是鐵律！李云逸這是把景國所有在外的大軍都召來了，只為迎接他們？

“他小子也不是這么喜歡炫耀的人啊。”

“莫非是我看錯了？”

風無塵摸著鼻頭暗自思付，正在這時，虎牙軍終于和前方那片旺盛的火光匯合了。

呼啦啦！

虎牙軍大軍無聲無息散開，就像之前已經排練過許多次一樣，露出李云逸所在的馬車，熊俊肖狐等人也同時圍了上來，望向青熒城方向，面色激動。

那片火光同樣如此，分散開來，一列甲士乘馬掠出，為首之人身披暗黑鎧甲，顯然是特殊打造的，外形奇特，如龍鱗纏繞，一經出現，風無塵已經感受到了滂湃的肅殺之氣迎面而來，雖然這股氣勢的強度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但其波動的詭異，卻讓他不由側目望來。

正當他心生驚訝之時，突然——

身著暗黑鎧甲的將領飛身下馬，在風無塵驚訝的注視下，前者直接跪倒在地，雙膝與大地碰撞，發出雷震般的轟鳴！

“末將龍隕，叩見殿下！”

“恭迎殿下回家！”

龍隕？

李云逸背后，風無塵聽到這個名字眉頭輕輕一揚，心中了然。

原來是他。

風無塵是知道龍隕的，雖然當年葉向佛讓虎嘯軍出擊東齊，龍隕并沒有參與其中，而是被李云逸安排在了景國蔡國之間，鎮守邊境。但自從開始和李云逸密切接觸，風無塵當然不可能不做任何準備，凡是李云逸身邊的人，他都知道的差不多，也知道龍隕和熊俊丁喻林睚一樣，也是自從虎牙關就開始追隨李云逸的那批老人。

對于老人，李云逸從不虧待！

而正當風無塵欲要借著火光仔細觀察龍隕，想要看出他身上剛才引起自己的那奇異波動究竟因何而起時，突然——

“恭迎殿下回家！”

“回家！”

青熒城外，炸了！

不應該說是青熒城，而是整個天地！

這些天，風無塵看似坐定馬車足不出戶，實際上，他一直在用另外的角度觀賞這方天地，這也是每一個初入圣境的圣宗師都要經歷的一個過程，洞察天地奧妙。正如此時也一樣，從這一角度來說，風無塵可以算是一直在修煉狀態。

直到——

這一刻！

在風無塵的感知下，前方一直綿延到青熒城內的火龍就像是一下子復活了一樣，無盡狂狷兇煞的氣息如同滾滾狼煙，沖天而起，一發不可收拾，竟然令他的道意在這一刻都忍不住震顫了一絲。

“這是……”

風無塵驚訝了，或者說是，震撼！

因為從一開始發現青熒城有大軍出來歡迎，他就下意識按照之前的經驗認定，這些兵馬只是景國守衛邊境的普通軍士而已，除了他們的數量令人吃驚，其他的也沒什么。

直到，這聲震蕩天地的狂呼響起！

兇煞！

澎湃！

從眼前這支大軍的身上，他赫然感受到了一種與真正的南楚精銳相比也毫不遜色，甚至更勝一籌的兇悍氣勢！

諸侯兵，微不足道？

眼前的這支大軍，直接顛覆了風無塵對諸侯兵的印象！

他們不是景國的預備營，也不是邊城炮灰，是真正的鐵血精銳！

李云逸竟然把這樣一支大軍放在了蔡國邊境，卻沒有攻打蔡國，這是為什么？

風無塵心里泛起好奇。

而當他的視線向李云逸望去，掠過熊俊等人身上時，一個大膽的念頭驟然從心底騰起，讓他忍不住再度色變。

“如果說軍事素質的話，這支大軍應當和虎牙軍也相差無幾了吧。”

“倘若李云逸要把他們并入虎牙軍，那景國的整體力量……”

虎牙軍不是關鍵，關鍵的是三大神營，那才是真正的質變！

風無塵想到這里心頭一顫，這種可能讓他都忍不住有些心驚膽戰。但只是一念間，他如又想到了什么，面色舒緩下來。

“不過，這不太現實。”

“景國只是三等諸侯國，按照王朝鐵律兵數不得超過十萬，即便他真的有心要這么做，怕是也不可能。虎牙軍乃鐵軍，三大神營更是國之精銳，又豈可能分布至各個邊境？”

“這里所有大軍加起來都有八萬了，剩下兩萬名額，還要固守各大城郡與國度……沒有那么多位置。”

風無塵默默搖頭，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松了口氣。可他更不知道的是——

李云逸做事，何曾在意過這等支微末節？

這一次，他是真的要預感成真，一語成讖了！

我真不是大魔王 第297章 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