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兩只狐貍

整個南陽郡城被火光籠罩，慘淡的濃煙與西邊即將落下的夕陽交映生輝，給人一種別樣魔幻的感覺，就像是存在于另外一個世界，迷離而恍惚。當李云逸看到這模樣大變的南陽郡城都是微微一愣，更別說其他人了。

“南陽郡城……這是怎么了？”

諸葛劍等人瞠目結舌，望著迷離的南陽郡城目瞪口呆。一旁，領路的斥候恭敬施禮，當重新抬起頭，臉上也滿是迷茫，老實回答道：

“回稟侯爺，小人也不知道。四天前我們來到這的時候，它就已經這樣了。”

四天前就這樣？

是葉向佛第一次攻打南陽郡城之前？

諸葛劍等人聞言精神一凜，察覺到時間上的詭異。他們是四天前知道葉向佛在南陽郡城遭遇羋虎麾下強硬抵擋的，一日鏖戰，這三天時間葉向佛都選擇了按兵不動，似乎要和羋虎比拼一下耐力。羋虎麾下主要是依靠城池固守，當然不會出城交戰，所以這三天南陽郡城還算平靜。但任何人都知道，這是更猛烈的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奏。

“不是鎮楚王的功勞，而是他們刻意為之？”

“這是不是和宗師戰陣相關？”

初來乍到，南陽郡城透出的詭異讓諸葛劍等人不由浮想聯翩，但也正因為初來乍到，對宗師戰陣知曉不詳，他們也無法判斷自己的假想是否正確，只能把這疑問暫且壓在心頭，卻沒有看到，身旁李云逸眼底閃過一抹精芒。

諸葛劍等人看不懂，曾親眼見證過中神州無數場大戰的他又豈能看不出南陽郡城周圍燃起大火的原因？

是的。

這就是宗師戰陣！

“以火為基，狼煙烽火……看來，南劍宗曾出現過高人啊！”

李云逸抿嘴一笑，旋即轉過頭去。世上宗師戰陣萬千種，變化奇異，只憑眼前僅有的這些觀察還不足以判斷出什么，再看下去也沒用。

“古統領，煩請接著帶路吧。”

“是！”

領路的斥候身體一震，這才連忙繼續完成自己的任務。諸葛劍等人不疑有他，壓根不知道李云逸對南陽郡城已經有了些許了解，繼續跟上，只是臉上的神色與未看到南陽郡城之前，又多了幾絲凝重。

局勢嚴峻啊！

南陽郡城必然不好攻！要不然這三天葉向佛為何選擇了鳴金息兵？這是明顯在等他們的增援啊！

“真的要被卷進去了！”

大戰在即，由不得他們不緊張。于是乎，一路躊躇，諸葛劍等人甚至都無心記下前進的路線了，直到，一片低矮的丘陵映入眼簾，黑壓壓的一片，青煙裊裊，是各大營地生火開灶的痕跡。

到了！

葉向佛的大軍就在這里！

“藏身丘陵？”

看到這一幕，諸葛劍等人臉色更凝重了。在他們看來，葉向佛選擇讓麾下大軍駐扎于此，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盡可能的隱藏身形，讓羋虎一方無法知曉他們的排兵布陣。隱匿，不利于攻打，只利于求生！

“南劍宗和風無塵的壓迫這么大？”

“連葉向佛都只能做出這樣的選擇？”

這樣的選擇絕對不算錯，畢竟誰又愿意讓自己麾下的軍士平白無故的暗襲慘死呢？但這樣一來，士氣就低了！士氣低落，這可是兵家大忌啊！

“各位侯爺稍等，我去稟告。”

諸葛劍等人目送那斥候頭領走入茫茫夜色消失不見，繼續觀察，終于發現唯一令他們稍微心安的事——

營地平靜。

雖然沒有士氣如潮，但整個大軍的軍心還算穩固，這一點從整個營地的整潔程度就能看得出來。管中窺豹，知一可知全部，若是大軍士氣低落，人人都在想著如何脫身逃離此地，誰又還有心思去整理營地呢？

“還好。”

“起碼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諸葛劍云菲公主等人面面相覷，看到彼此眼底終于浮起的一抹輕松，正當他們眼神交流之際，終于，一簇人迎來，為首大步流星的中年男子不是鄒輝又是何人？

“各位終于到了，可讓鄒某好等啊。”

“鄒首尊。”

相互施禮，一陣寒暄。面子上的禮節還是要給足的，哪怕諸葛劍云菲公主等每個人都清楚，就在他們踏入這方營地的第一步，就已經失去對麾下軍士的掌控了，整個虎嘯軍已經交予葉向佛所屬。這是臨戰調借，也是南楚的戰時條例。

果不其然——

“各位侯爺稍安勿躁，請暫且先去休息一夜，最遲明早，國公和五皇子必然會對各位設立新的身份，爭取讓各位依然執掌各自麾下兵馬。畢竟你們才是最熟悉手邊力量的人，這才容易調動嘛。”

我們竟成了葉向佛的打手？

身為王侯，諸葛劍等人聞言當然心里還是有點不舒服的，雖然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幫葉向佛做事了，但上一次突入大齊腹地之事雖然歸葉向佛管制，卻是南楚皇室的命令，他們更可以自由行動，可以說沒有任何約束，但是這一次——

好在，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順利的多了。諸葛劍等人雖然臉色不太好，但最終還是選擇了認可。

“好。”

諸葛劍等人紛紛點頭，只是正當他們以為鄒輝會派人領著他們前去休息，趁機收編打散整個虎嘯軍之時，卻見鄒輝出乎意料地望向了人群里一言不發的李云逸，拱手道：

“易風軍師請暫且留步。”

“鎮楚王邀請易軍師，有事相商。”

葉向佛要私下會晤李云逸？諸葛劍云菲公主等人聞言一振，驚訝的同時，望向李云逸的眼底精芒閃爍，猜疑連連。他們好奇葉向佛與李云逸商議的問題，但對于葉向佛邀請李云逸這件事，卻一點都不驚訝，甚至感覺很正常。因為早在來時的路上，甚至來時之前，他們就已經在心中斷定，葉向佛和李云逸必然關系斐然，私下會晤當然就沒有那么令人吃驚了。關鍵的問題在于——

后續！

南陽郡城肯定是要繼續攻打的，虎嘯軍是新的力量，新的血液。事關皇權，不到最后關頭沒人會選擇放棄，羋虎是如此，葉向佛定然也是如此。所以接下來的問題在于，怎么打！

“葉向佛不會把這大軍的掌控權完全交給李云逸吧？”

諸葛劍等人胡亂猜測著，心中還存留著一絲慶幸，慶幸自己之前拜訪過李云逸，向他表達了自己的“忠心”。

“我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他總得對我家軍士手下留情，起碼不會擺在大戰的最前線吧？”

每個人都這么期待著。但是他們焉能想到，就在那天夜里，他們每個人都曾拜訪過李云逸，說過同樣的話語。

“煩請首尊大人帶路。”

李云逸不悲不喜，神色淡然，似乎對葉向佛要見他一點也不意外，徑直走向鄒輝。后者眼瞳一亮，點頭轉身，朝茫茫夜色走去。至于熊俊等人則被攔下了，隨著鄒輝派出的人找地方搭建屬于自家的營帳了。

“一路安好？”

“還行。”

“你呢？”

“也還行。”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很快就意識到了彼此間的尷尬，鄒輝索性閉上嘴不說話了，李云逸也終于可以集中更多的注意力在周圍。他們正在走向這片山嶺的腹地，普通軍士是沒有資格住在營帳里的，但這里依然布滿了各種營帳，有些普通，有些華貴，凌亂不堪地遍布在周圍，完全沒有市井說書人口中的營帳規整，軍如猛虎。事實上，那完全是市井說書人編纂的劇情。大戰在即，誰會把自家主帥的營帳堂而皇之的擺在敵人面前？所謂眾星捧月更是無稽之談，大宗師一人可抵千軍，把自己主帥標記在后者面前，是怕他的腦袋不夠硬？

兵，精于詭道。

正如此時葉向佛所做的一樣，面前茫茫多的營帳，連李云逸一時間都辨認不出到底哪一個是葉向佛所屬的。對常年帶兵打仗的將軍來說，這只是一種再尋常不過的隱藏，保全自家性命最常見的手段，但是再結合葉向佛現在的身份——

鎮楚王！

連他都不顧尊榮，被迫用出了這等隱匿行蹤的辦法，可想而知南劍宗風無塵到底給他帶來了何等壓力。

“羋虎，有點手段啊。”

李云逸心里念叨著，突然，前面帶路的鄒輝輕輕一彎腰，以唯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

“后面第四座營帳，國公在等你。”

還玩這套？

鄒輝說完就繼續往前走了，就仿佛剛才的小動作只是暫時的腿腳不舒服而已，李云逸眉頭一揚，不留痕跡地步入一旁營帳的陰影，當他再次出現，已經來到了鄒輝標識的那座看起來尋常無奇，很是普通的營帳，徑直邁入其中。

果然。

李云逸一進來，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對著自己，細細審度的墻壁上，懸掛的是整個南陽郡城的地圖，火紅顏色標記，在死氣沉沉的地圖上顯得分外扎眼。

“李云逸，見過鎮楚王大人。”

李云逸躬身行禮，姿態標準，當腰身彎到最深的位置時，身前的葉向佛似乎這才聽到了他的聲音，渾厚中氣十足，絲毫不像他現在年齡的聲音傳來：

“起來吧。”

“你我二人既都是王，就不必行此大禮了。”

都是王？

我信你個鬼！糟老頭子壞的很！

李云逸撇撇嘴站起身來，他可不相信葉向佛是耳背沒聽到，不過被葉向佛占個便宜……他并不生氣，只是繼續笑道：

“葉公說笑了，晚輩又豈能同前輩相比，前輩才是我南楚真正的奠基之石，國之柱石，在前輩面前，晚輩充其量也不過是塊小石頭而已。”

葉向佛轉過身來，一揚眉：“哦，是么？”

葉向佛一抬眸，不怒自威，李云逸立刻感到一股強大的氣勢迎面而來。這不是殺意，更不是武道氣機，完全是葉向佛常年身居高位的霸氣和執掌大軍的煞氣！他在楚京的時候后者彰顯的不多，但當他重回軍旅，再握無上兵權，這股煞氣又重新凝聚了，比李云逸見過的任何一個將軍都要強烈！

國之柱石，軍之猛虎！這才是三軍之首！

倘若此時葉向佛面前是個普通人，恐怕早就心驚膽戰的趴下了，但李云逸是何等人？他見過的強者太多了。這些人中，葉向佛不算什么。所以自始至終，他的臉色都平靜的很，笑而不語。

葉向佛見他這模樣，突然笑了，煞氣瞬間一掃而空，似乎又變成了鄰家老爺爺的模樣，擺手道:“算了，由你吧。”

“不過看你這么淡定，想必已經想到如何攻破南陽郡城了？有什么想法，說說看。”

葉向佛聲音平靜，談及南陽郡城之事就像是在說今天菜價幾何一般，李云逸立刻心頭一蕩。

防不勝防啊！

這個老狐貍，實在是太精明了，只是一眼，竟差點看穿了自己？

葉向佛肯定不是真的以為自己有把握拿下南陽郡城，這個李云逸還是很清楚的，這只是一次試探，他當然不會上當，聞言笑道:“葉公言重了，小子初來乍到，哪有什么主意？我們這次來可是借葉公大勢，共扶葉公義舉的，說好聽點算是錦上添花，其實不過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小打小鬧還行，這等大事哪敢拿什么主意，葉公可別調笑我等了。愿以葉公馬首是瞻！”

李云逸說著，又深深行了一禮，重新抬起頭來，臉上笑意滿滿，一副謹遵軍令的模樣，葉向佛不由失笑:“連拔大周數座邊城也算是小打小鬧？逸王殿下這口氣可不是不小啊。”

“呵呵。”

李云逸輕輕一笑，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讓葉向佛看到，不由微微皺起眉頭，心里暗罵了一句。

“小狐貍！”

葉向佛知道，李云逸已經看透他的用意了，這次他邀請李云逸來就是為了商談南陽郡城一戰，可是現在很顯然，李云逸明顯是有所隱藏啊。

“莫非他真有辦法？”

葉向佛一直在試探，當然不肯放棄，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有把虎牙軍列于第一線去了。虎牙軍戰力兇悍，我見尤驚，著實是一支勁旅，想必此番一戰，亦能為我南楚社稷再添一大豐功偉績。”

李云逸聞言眉頭一挑，笑意依然，道:“能得到鎮楚王大人的青睞信任，這真是他們的福分。我先替各位兄弟多謝鎮楚王大人了。”

望著再次行禮的李云逸，這次真的輪到葉向佛頭疼了。

軟硬不吃？

是利益不夠！

葉向佛不蠢，同樣，他也知道李云逸不蠢，后者三番兩次表示拒絕已經足夠說明一些東西了。

“你小子，真是越來越滑頭了……”

李云逸聞言輕笑。

“葉公……”

可不待他一句話說完，只見葉向佛突然一揚手，臉上笑意蕩然無存，簡直比換臉還快，嚴肅道:“你不用說了。”

“如今戰局險峻，想必你也看得出來。時間再拖一日，對你我皆會不利一分。若是太子得勢，想必你也清楚景國要付出的代價，無論是你還是景國都不會好過，不如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只要你能助我拿下南陽郡城，日后只要我葉某人在位一日，定會保你景國無憂，這交易，你以為如何？”

葉向佛一改先態，突然直口斷言，變化如此之大連李云逸都心頭一動，尤其是當他抬起頭看見葉向佛雙眸里蘊藏的堅定，李云逸微微一振。

葉向佛，認真了啊！

只要在世，當保景國無憂！

不得不承認，葉向佛這句話著實戳到了李云逸的心坎上。他此行前來，豈能不知葉向佛的用意？之所以一直閉口不言，也的確是為了利益。個人的利益還在其次，關鍵是景國的未來安定。而現在，葉向佛直接把這份蛋糕擺在他面前了！

魄力！

望著葉向佛的眼睛，李云逸知道，這絕對是他最大的誠意了。這是南陽郡城一戰給葉向佛帶來的巨大壓力，如今卻成了他與景國的一大機會！

動心？

李云逸當然動心了，早知道，現在的葉向佛可是南楚三軍第一人，如果他成功擁護五皇子羋安上位，一直到死，他都必然是南楚的無冕之王！他的承諾，太貴重了。并且從他一直表現的為人能夠看出，他確實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所以……

“葉公言重了……”

李云逸此言一出，葉向佛真的差點就要罵娘了。老子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難道你還要再貪點？！

直到。

“我景國定會一直站在葉公偉岸之下，若說交易豈不是生分了？”

“不過對于南陽郡城，小子或許真的能給葉公些許建議。”

建議？

李云逸話鋒一轉，葉向佛都差點一下子閃了腰。

“小狐貍！”

他算是看清楚李云逸的本質了，完全就是一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啊。不過此時他當然無暇去在意這些了，滿腦子都是李云逸最后那句話。

“什么建議？”

“你有把握破掉宗師戰陣？”

我真不是大魔王 第237章 兩只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