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潮1980 第五百五十七章 軟腳蝦
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李仲的舉止神態都顯得很疲倦。
尤其是坐下喝悶酒的萎靡樣子,就好像剛剛打輸了一場架。
為此,一直跟孟毅說話的江惠,在李仲坐回座位的時候,不免關切的望向了他。
兩個人還似乎通過眼神做了某種交流。
然后江惠就把關注力轉移到寧衛民的身上,老拿眼瞟他。
不過寧衛民可沒有因此多想什么。
他僅僅以為江惠作為中人,不愿意這事兒再鬧僵了,讓她白做無用功罷了。
于是他反倒笑了笑,很主動的重新加入到江惠和孟毅的話題當中。
當然,對他來說,也確實身心放松。
這頓酒喝得還算愉快,江惠的菜炒得也過得去。
孟毅這個小伙子哎沒什么城府,居然挺擅長講笑話逗樂的,一點不討人厭。
那既然吃飽了喝足了,也不用上李仲的賊船,還收獲了那么重要的房產政策信息。
再不該有什么不滿意的了。
毫無疑問,辦事兒的當天,才是扇兒胡同號院最忙碌的一天。
一大早才五點鐘,邊家全家人就都起來了。
在一家三口鄭重其事地撕下了月份牌上的日歷之后。
他們連早點都顧不上坐下踏實吃,就開始了各自的忙碌。
邊大爺要把干果、鮮果、喜糖、喜煙、和茶食小點依次擺盤。
并用紅紙包封煙和糖,作為給來賓的回禮。
然后去攏火、燒水、囤水、分茶葉包準備待客。
邊大媽則挨個去檢查著昨天備好的各種原料和半成品。
洗凈切好的小白菜、油菜、豌豆、胡蘿卜,發了一夜的木耳、黃花、筍乾和紅蝦仁兒,以及裹上過油炸過一道的黃花魚,還有各種火候的肉丸子……
看著都沒問題了,再囑咐自己老頭子兩句,別讓貓叼了狗咬了,怎么跟廚師交接。
她就不得不扔下家里這攤兒去外面忙和了。
別忘了,老太太可身有“公職”呢。
身為一個堂堂的大主任,一言一行群眾可都看在眼里呢。
所以哪怕這樣重要的日子里,她仍得以身作則,不能因私廢公。
還得帶領麾下那幾位夠格兒給“腎虛公子”撒花的大媽們,檢查了防火防盜,再督著胡同里的各院兒都把國旗給掛上。
這才能回過頭來專心忙自己家里的事兒。
至于邊建軍,那更是一個大忙人,連新房都顧不上去收拾。
起來草草疊了被子,洗漱完畢,就奔了他上班的“清華池”附帶的理發店。
早就說好的一位理發師傅,正店里擎等著“收拾”他呢。
這樣的日子里,怎么也得吹吹頭,刮刮臉不是?
甚至就連早早兒從廠子騎車趕過來幫忙的邊建功也沒坐著喘口氣的工夫。
他撂下車后座的兩箱汽水,拿幾家打水大鐵桶灌了涼水湃上,就得去盯場面上的事兒了。
除了招待雇請來的出租車司機喝茶抽煙,還得照應來練活兒的三位大廚呢。
所以其他的諸多雜事,實際上都是由幾家鄰居們幫忙辦妥的。
像羅師傅父子,除了把各家的自行車都存放到鄰院去,還負責把全院各家的桌椅板凳都集中起來。
米師傅和康術德,則分頭把自家寬敞些的屋子騰出,好作為邊家接待親友的額外宴會廳。
寧衛民是去收集各家的茶具餐具,然后得刷干凈了,湊在一使用。
米家姐兒倆也要負責新房的擺設布置。
倆人剪了喜鵲親嘴的窗花,把玻璃和鏡子都擦得亮光光,又掃了地,擦了桌椅。
最后在折疊桌上鋪了桌布,還擺好了塑料花和煙糖水果,讓整個屋子都散著一股綠寶牌的香胰子味兒。
還真別說,再配上一對繃簧沙發和新打的大衣柜、雙人床、捷克式酒柜,和墻上一對新人放大的合影照。
這新房瞅著就跟這段時期雜志上流行的“小康之家”模范照似的,真是挺像那么一回事。
貼喜字兒的時候最熱鬧,是大家一起動的手。
齊心協力把院里院外,邊家的兩間屋子都貼上了。
值得一提的倒是寧衛民當眾鬧出了一個大笑話。
敢情按照他的審美,是覺得紅底兒黑字的雙喜字兒太單調了,不太好看。
就建議給加點裝飾,要不就剪出個黃紙的雙喜字兒貼紅紙上。
卻不料,這年頭的講究和他的認知大不相同,一句話竟然惹來了長輩們的一致嘲笑。
羅師傅講話了,“嘿,你這主意可不高明……”
米師傅也說了,“不是不高明是真不懂,棒槌一個”
邊家老兩口雖然笑著不語,可也搖了搖頭。
最后還是康術德看不得寧衛民出洋相,把他拉到了一邊兒去,私下相告。
才讓這小子終于弄明白怎么回事。
合著喜字兒盡管是傳統的吉祥圖案,也不是能隨便亂貼的,什么樣兒有什么樣的講兒。
按傳統的禮俗,雙喜字用于娶親,單喜字用于嫁女。
通常一律用墨筆在大約一尺半見方的紅紙上書寫。
極講究的才用膠水書寫,然后灑上金粉,成為紅紙金喜字。
正常情況下,是絕不能用黃紙、粉紅紙作底,寫紅喜字的。
因為倒插門姑爺,也就是贅婿,才用這種形式呢。
用康老爺子的話說,這叫妖形不正。
打個比方的話,就跟京劇《水簾洞》里的美猴王,還有《鎖五龍》里的程咬金似的。
明明是男角色都穿女黃蟒,為什么?
一來為撲打方便,二來也說明他們不是正經帝王。
同樣的道理,剪紙貼字兒也是萬萬要不得的。
那表示的意思是繼子成婚,意味喜事是貼靠上去的。
所以說,這寧衛民出的主意簡直是缺心眼到家了。
這年頭的人可都講老規矩呢。
這么不合章法,讓別人家看見成什么樣子啊?
橫是得笑掉大牙啊。
這就是無知,才會露的怯。
寧衛民心服口服,一個字兒也沒法反駁,只好蔫頭耷腦的溜邊兒站去了。
他此時的心情,說起來很有點像那部國產動畫片的名字——《沒頭腦和不高興》。
不過經過了這個岔曲兒,邊大媽也就回來了。
而且邊家的賓客們都開始陸陸續續來了。
有邊家的親戚,邊大爺的老朋友,還有邊建軍的同學,他清華池澡堂子的領導和同事,以及扇兒胡同其他院兒里的相熟的街坊鄰居們。
隨著不斷的賀喜聲,客套話,那叫一個熱鬧。
整個號院,除了有了新生兒不能待客的羅家,其他屋里也幾乎都坐滿了人。
這時候的院里,那是個什么景兒啊?
那真是親親熱熱,紅紅火火,熱鬧非常啊。
如果這時能有架攝影機,能拍個紀錄片的話,特寫鏡頭一定先指向院里的香椿樹下。
因為樹下一個方桌上鋪著桌布,擺著大家送的禮品。
羅師傅的龍鳳喜餅氣勢最盛。
五十斤呢,層層疊疊摞在一起,比西洋奶花蛋糕看著可有份量。
其次是米家送的一對暖壺。
那紅亮亮的彩漆上貼著兩張紅紙被風微微吹起。
一張“邊建軍”,一張“李秀芝”,正是新郎新娘的名字。
康術德和寧衛民送的玩意也都挺顯眼地站在禮品當中。
老爺子的禮物是是一個帶著花好月圓圖案的大圓鏡子。
寧衛民送了個厚實的毛毯。
其余的就是其他人相贈的手絹、襪子和香皂,和茶壺茶碗、床單被面兒什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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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潮1980 第五百五十七章 軟腳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