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潮1980 第四百二十七章 冬去春來
京城人極講究名字。
從人的名字到店鋪的名字一直到街道、橋梁、建筑物的名字,無一不講究。
講究的是什么呢?
講究的是名分和意義。
因為京城人相信老祖宗的言訓——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這就是為什么孩子一落生,京城人千方百計也要給孩子起個吉祥的名字。
拿邊家的寶貝孫子來說吧,這小家伙的大號就不含糊。
那是邊家人一起求著康術德給取的名,叫做邊旭升。
意為旭日東升。
聽聽,這多大的氣魄!
雖然邊家的大人們也清楚名字不過是個符號。
知道即使給耗子起個再動聽的名字,它也變不成貓。
可仍然會在給孩子起名兒的事兒上有著執拗的計較。
希望能借此寄托上親人們美好的祝福。
盼著自家的孩子能真的如這個名字一樣有出息。
還有開店鋪,也是一樣的道理。
再小的門臉兒,哪怕房破得就要塌了。
那店老板也得想方設法來個喜興的、文雅的、大氣的名字。
否則別說他自己干買賣都沒心氣兒,怕是主顧也不愿意進店來照顧他的生意。
或許單從這方面,就能看出津門人和京城人不一樣的地方來。
因為京城的土壤是絕不會誕生“狗不理”這樣不合章法的招牌的。
這里,就連個賣生雞鴨的小店也得叫“聚德全”。
賣個醬肘子的盒子鋪也得叫“天福號”。
就連回回的羊肉床子也得叫“聚寶源”。
大點的商家就更是如此,名字一個比一個吉利,用的全都是好詞兒。
像什么“福”、“合”、“益”、“通”、“聚”、“寶”、“順”、“慶”,都是比較常用的。
說白了,店鋪的名字要沒起好,不像那么回事。
那對京城人來說,就像一腳踩在泥坑里一樣不可容忍。
至于說到吉利的字眼,“春”字也是很常見的。
像京城藥鋪有長春堂、綢緞莊有正和春,茶莊有吳瑞春、慶林春。
莊館甚至有八家字號里都帶“春”字的酒樓,湊在一起被稱為“八大春”。
要問京城人為什么這么喜歡“春”字?
不為別的,主要就是因為冬去春來,萬物萌發生長繁茂。
京城人才會用“春”字來蘊喻事物的興盛。
要不怎么一翻過年來,扇兒胡同2號院的邊家、羅家就都忙著、催著,給自家的小兒子找對象呢。
畢竟在這個充滿生機的季節,就連小貓小狗都愿意往一塊湊乎。
這也就意味著,年輕男女的荷爾蒙會外旺盛,這時候相親,搞對象的成功概率最高。
不過可惜的是,老輩兒人即便精明如斯,卻也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因為他們忽視了一點,時代已經變了。
如今不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了。
婚姻的核心也不再是“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娶妻娶妻燒飯洗衣”這么簡單了。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句話,所指向的條件,早就開始變得苛刻起來了。
結一門親,哪兒有過去那么容易啊?
任何條件一錯位,那就是“不成”二字。
就拿羅廣亮來說吧。
必須承認,他的嫂子,從公婆哪兒領了圣旨的苗玉娟對他的事兒是極其負責的。
春節過后十天,就領了個相當不錯的同廠姑娘回家。
這姑娘是要模樣有模樣,要條兒有條兒,也喜歡穿衣打扮。
無論從外貌看,還是年齡出發,其實和羅廣亮很相配。
但問題恰恰就在于羅廣亮進去過的事兒上了。
人家姑娘本來對羅廣亮的容貌和收入都滿意,但知道羅廣亮進去過,就比較有顧慮了。
所以苗玉娟之所以能把人家拉來,是有所妥協和遷就的。
她答應人家姑娘,可以先以買衣服事兒為引子,讓他們倆見上一面再說。
如果姑娘有了感覺再談其他,否則就免了尷尬,不用挑明了。
這事呢,其實一開始還挺順利的,確實和苗玉娟預想的差不多。
當苗玉娟把婆婆拉倒廚房忙和,給倆人創造出獨處的條件。
羅廣亮在姑娘面前表現得還挺自然的。
是既厚道,又仗義。
對姑娘介紹服裝時很有耐心,價格也要的不貴,純粹友情價。
再加上羅廣亮生怕人誤會,目不斜視,只老老實實的說自己該說的。
這就越發讓人家姑娘眉開眼笑,覺得他為人還挺老實的。
反而還真有了那么點意思,主動跟他開起玩笑來。
“哎,我來給你講個笑話吧。”
“啊,笑話?好吧……”
“你聽著啊,一只螳螂要給一只雌蝴蝶介紹對象,見面時發現對方是只雄蜘蛛。見面后螳螂問蝴蝶‘怎么樣?’,‘還行吧,至少嫁給他就不缺衣服了’……”
沒想到姑娘故意用亮閃閃的眼睛瞄了羅廣亮半天。
結果他根本沒笑,而且居然還這么說。
“這笑話不好笑呀。這蝴蝶怎么這么傻,后來是讓蜘蛛吃了,還是讓螳螂吃了?”
弄得姑娘頓時啞然,沒了興致,認為羅廣亮一點也不懂幽默。
再往后更尷尬的是待客環節。
羅廣亮對女人沒有太多經驗,他除了衣服的事兒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就會木呆呆陪著姑娘干坐著。
他一會兒給人家倒碗茶,一會兒再倒一碗。
后來姑娘實在忍不住問了,“廁所怎么走?”
等再上完廁所回來,姑娘當然再不肯喝茶了。
羅廣亮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就拿出水果來招待。
羅家的桔子都很大很甜蜜。
開始姑娘還不好意思吃。
但在羅廣亮一再盛情邀請下,姑娘就順手把放在桔子盤邊上的幾個最小的桔子給吃掉了。
又過了一會兒,羅廣盛用自行車帶了兒子從外面回來了。
沒想到羅賓這不大點兒的小人,一進屋看見放水果的盤子就急了。
哭著鬧著找放在桔子盤里面的五個當紀念品的小桔子。
這一出,弄得人家姑娘哪兒還好意思待啊?
作為吃掉小桔子的不速之客,面對羅賓的鼻涕眼淚橫流。
這姑娘滿心的理虧,臊得恨不得找地縫鉆進去,趕緊告辭掩面離去了。
那等到苗玉娟等了解了全部過程還有不生氣的?
她面色極其難看,是連兒子帶羅廣亮一起數落。
“哎喲啊。就沒你們倆這樣的,該乖的不乖,不該乖的都乖傻了。”
“三兒啊,你木頭一塊啊,這樣還搞什么對象,百分之百得吹燈拔蠟。”
國潮1980 第四百二十七章 冬去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