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路在腳下

“當然不止我一個。”玄微子一臉稀奇地回望：“你應該清楚，‘上升階梯’甚至不是我破壞的。而且你想想，現在是我在阻擋你嗎？‘上升階梯’這個騙局，只有一次機會，你從今往后要面對的敵人，比今天我能召來的更多。別忘了，終焉戰場已經解體，各個位面的神明與不朽者，他們可不會放過你。”

艾斯卓確實很強大，他作為創世泰坦的“元神”，心靈異能不過是他的部分能力。就如同玄微子如今功參造化、貫通諸法，艾斯卓也一樣可以做到，他在主物質位面就算不是全知全能，但也掌握旁人難以比擬超凡神力，創世泰坦所化的主物質位面，幾乎就可以說是艾斯卓的神國。

然而這個“神國”并不完美，當初發現創世泰坦的諸多神明與不朽者，都齊齊向這個世界投入自己的力量，如同向澄澈的清水中滴入各色顏料，導致水體渾濁、色彩繽紛。

說得好聽，這叫呈現出多樣化的生命與存在形態。可是對于創世泰坦自身孕育的巨人而言，未必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代表了創世泰坦生命存在的古代巨人，諸多神明與不朽者的力量，就是污染自身的病菌、戕害種族的詛咒。

因此古代巨人就像是嬰兒降生，從先天降入后天，由清靜無為的仙家謫落成沉濁躁動的凡夫。放眼塵世，盡是不堪入目、難以忍受的污穢渾濁。因此古代巨人才那么積極推動“上升階梯”。

而半巨人就稍微特別一些，他們所代表的，是創世泰坦的思維意識。艾斯卓是“元神”，那么其他半巨人就好比變幻不定、龐雜多端的“識神”。

元神是先天清靜法體，識神是后天應物運化，所以半巨人并沒有古代巨人那種難以忍受的病痛折磨。相反，他們擁有極其強大的適應能力，心靈異能就是這種適應力的體現。

可這并不代表半巨人擁有絕對的主宰，他們就像是尚未修道入門的普通人，形神不一、身心兩分。因此即便是艾斯卓這位創世泰坦的“元神”，也無法調動起這副身心的全部力量。如果真要面對覬覦創世泰坦的諸神和不朽者，艾斯卓也并非所向無敵。

起碼像暮光女王那樣的存在，哪怕是發動跨越位面的攻擊，她的超凡神力也足以讓艾斯卓心生忌憚。何況眼下玄微子召來這么多人，四大巨人、各方高手一擁而上，艾斯卓也沒有勝算——畢竟以玄微子如今境界和眼力，也足以看清艾斯卓的實力底蘊。

而由此推演，艾斯卓設計“上升階梯”的初衷，其實還真可以類比為道法修行所追求的身心合一、形神俱妙。

不得不說，艾斯卓確實有超卓驚世之才，他行游諸界、廣識物類，僅憑自身一人就參悟出“上升階梯”。當初古代巨人集體被融合為神性概念、靜滯不動，其實就相當于定坐之時四大和合、脈住心停，只有這樣才可以達到神炁冥合、以御萬化的境界。

然而在最終關頭，艾斯卓與其他半巨人的沖突，也幾乎是注定的。元神升騰，必然要駕馭識神，破除執著、克服習性，這就是道法修行中所遇劫數的來由，而非是什么天打雷劈、風火吹襲，即便是強如艾斯卓也不例外。

可以說，第一次“上升階梯”的失敗，就相當于是艾斯卓、或者是創世泰坦歷劫失敗，形體陷于靜錮、心神沉寂頑空。

如果是一名普通修道之人，玄微子可以施法使其形神漸漸活絡，倒退回歷劫之前的狀態。但創世泰坦的體量和規模是一整個世界，哪怕其中眾生物類生殺爭斗不斷，對創世泰坦而言，仍是不足以迅速恢復。

之前玄微子還不清楚，艾斯卓有怎樣的后手，來保證自己“歷劫失敗”后再度啟動“上升階梯”，可現在他明白了。

“原來，奧法星圖就是你防備其他半巨人的手段。”玄微子恍然大悟：“奧法星圖是諸位面并合成終焉戰場后，向主物質位面流溢魔法能量的渠道。你通過這個方式，連接起創世泰坦的原初魔法。只要主物質位面誕生足夠多以奧法星圖為媒介的法師，尤其是傳奇法師，原初魔法被調動得越充分，‘上升階梯’就能越早重啟，這的確是一個能降低不測風險的方式……難道說，米柯西是被蠱惑的？艾絲梅朵，我沒說錯吧？”

“喂喂喂，別說得這么難聽啊！”一旁艾絲梅朵神出鬼沒般來到，她撥弄著頭發說道：“我只是給那位米柯西一些少許提醒而已，以當時抄經院的積累，也確實到了一個臨界點，不止一名圣職者感知到奧法星圖可以被利用。”

“這么看來，米柯西被‘宣教之矛’斬殺，從米柯西的角度，也是別有用心的了？”玄微子自問自答：“這位‘黃金智慧’恐怕是察覺到‘上升階梯’、奧法星圖、創世泰坦之間的微妙聯系，于是打算前往天國，一探究竟？”

“可惜，他不會探查到任何知識。”艾斯卓平淡說道：“經過我們半巨人的改造，天國是一個抹滅個體存在的位面。他的所有知識、想法、追求，都將向我完全呈現。”

艾斯卓說話間，一股構造精密的魔法波動向外擴散，有些類似星綱法壇，又與烏瑟汀的個體迷鎖接近。玄微子仔細感應，發現那居然是給魔法能量提供運轉回路的奧法矩陣，并且延伸到身體之外。在奧法星圖失能的當下，艾斯卓此舉相當于是單獨展開一片微縮的奧法星圖。

“呵呵呵，不錯不錯。”玄微子一邊笑著，一邊也展開了星綱法壇，法度恢弘周密毫不相讓。

轉眼間，天地壁壘雙分。

“怎么？你害怕了？”艾斯卓反問道。

“我沒什么好怕的，你要想拖下去，我奉陪到底。”玄微子仰望天空：“就是不知已經解體的終焉戰場，那些相繼獨立而出的諸多神國、各方位面，里面的強悍人物什么時候降臨。眼下奧法星圖失能，各地人心動蕩不安，要是趁這時候大舉降臨，說不定是收獲信眾與追隨者的大好機會。”

其實玄微子絲毫不擔心眼下情形，艾斯卓重啟“上升階梯”的大計，被摩根默林巧妙破解，如今幾乎是孤家寡人的艾斯卓，已經沒有多少依仗。玄微子一個人尚且不怕他，要真是等諸神派遣神使與強者降臨，艾斯卓就只能藏頭縮尾，不再出現在世人面前。

別說剩余的四位巨人和暮光王廷，艾斯卓搞出“上升階梯”，導致諸界震撼，可謂是滿天仇家。而玄微子也給艾斯卓展現了一種實力——哪怕此刻大多數傳送法術都變亂失效，只要他玄微子愿意，隨時可以給諸位面打開通往此地的傳送門。到時候艾斯卓要面對的，怕是要比眼下多十倍的強敵，其中不乏實力能與之相提并論的強者。

在“上升階梯”徹底成功之前，艾斯卓就不算是絕對的主宰。甚至諸位面的強者會把艾斯卓視為深入干涉創世泰坦的媒介，真到那個時候，艾斯卓連求個好死都難！

“真是可怕啊。”艾絲梅朵在旁邊感嘆起來：“我們這回算是徹底輸了，你有打算接下來怎么辦嗎？”

艾斯卓臉上并無敗餒神色，說道：“這個時候，應該是你為我反思和糾錯。”

艾絲梅朵一攤手：“你可別把我當成什么萬能的許愿機啊。其實奧蘭索已經給你提供兩個辦法了。”

“說是兩個，其實只有一個。”玄微子解釋道：“你艾斯卓不是一般的生靈，尋常概念上的死亡，對你來說不過是存在狀態的轉變聚散。要徹底把你殺死，恰恰是要讓你變成無數生命循環的一部分。這是你升格的機會，必須親自面對和經歷各種不可測的偶然。”

艾斯卓反問道：“你達到這樣的層次了嗎？”

玄微子默然不語，他要艾斯卓經歷的，不是世間修行的任何一重劫數考驗，而是要將世間一切當成劫數考驗。這確實超出玄微子如今境界了，就連他也無法揣度更高深境界的狀態，也不清楚艾斯卓什么時候歷劫完畢。

“這是你要經歷的，不是我要面對的。”玄微子說道：“機會在你自己手上，你最好盡快抉擇，拖下去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艾斯卓沒有說話，放眼周圍已經徹底變成荒漠的艾斯卓王國，昔日繁華昌盛的國度，如今連一片遺跡都沒保留下來，幾乎徹底抹滅了曾經存在的痕跡。

“我很好奇，你將來有什么打算？”艾斯卓忽然問道。

“我安排可多了，以后也未必能閑下來。”玄微子語氣一變，就像跟老朋友分開時的惋惜：“被你拖入主物質位面的暗月三女神，我要花心去把她們找回來。還有那些相繼隕落轉生的古代巨人，他們雖然不再保留巨人的生命狀態，可是靈魂估計仍與創世泰坦有聯系，最好還是將他們集中起來、善加引導，以免他們又被當成什么大計劃的祭品。

就更別說不久的將來，諸位面都會積極干預主物質位面，神明降臨的事情說不定會越來越頻繁，我也要做好相應的準備……總之我還有得忙，估計不會這么快就徹底離開。”

“你不打算獨占創世泰坦嗎？”艾斯卓問道：“其實以你如今的能力，足以構筑起位面屏障，阻隔其他神明與不朽者的干預。”

“到了這種時候，你還在算計我。”玄微子直接戳破對方的用意：“你犯的錯，我有必要再犯一次嗎？我不打算主宰這個世界的生靈，我只是提供一條道路，走不走、怎么走、甚至未來達到怎樣的層次，都不是由我來決定，而我也決定不了。”

艾絲梅朵用手肘撞了撞艾斯卓：“你看，人家才不會被你引誘。也別動歪心思了，該上路了。”

“你不打算留下嗎？”艾斯卓問道：“你在這個世界經歷了如此漫長的歲月，難道就沒有自己的追求？”

艾絲梅朵笑道：“我倒是想留下啊，這么精彩的世界，還有充滿變化與意外的未來，我真的很想見證。可是你有辦法嗎？”

艾斯卓沒有說話，玄微子卻插嘴道：“我或許有辦法。”

話聲一落，玄微子手托照影含光鑒，遠在洞天之中貯藏的大羅成就丹穿行挪移，從鏡面飛出，一時間紫氣如煙、金光環繞，任誰都看得出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神器。

艾絲梅朵有些驚奇地眨眼說：“哇！這……這應該是留給你自己的吧？我能看得出來，這顆珠子能夠完美重塑和恢復你的身體。這種東西也能隨便送人的嗎？”

“此事過后，我要重新煉制，并非難事。”玄微子坦率直言：“但使用這件神器的前提，是艾斯卓必須徹底割舍掉你。甚至，割舍掉過去的追求和愿景。”

艾絲梅朵本來就是艾斯卓的化身，按說不可能獨立脫離，但玄微子如今境界，對化身運用變化別有參悟，已非尋常出神入化的地仙。

何況這枚大羅成就丹，原本就是玄微子為了與拿撒呂依或者艾斯卓交手時，萬一無法應付敵人給自己留下的退路。現在拿撒呂依消亡寂滅，這枚神丹能換得艾斯卓散入輪回、艾絲梅朵羈留人間，倒也是不虧，甚至還能印證玄微子的靈思妙悟。至于未來要再煉神丹，也有的是辦法。

“你呢？”艾絲梅朵望向艾斯卓：“要我跟你一起離開嗎？”

艾斯卓轉過身，朝著荒漠深處走去，仿佛那里有一座屬于他的王座。艾斯卓的步伐堅定，但身形漸漸模糊，外人無法聽聞的話語自風中飄來，傳入玄微子靈臺之中：“你贏了，但希望你記住，我將在無數生命間注視著你。”

方外志異 第511章 路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