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神民一體

在羅莎蓮對面，米妲手持如九節鋼鞭的九轉修真塔，她眉目低垂，好似沒留意面前揮棒攻來的羅莎蓮，一手并劍指輕掠法器，深紫近黑的烏木節鞭上，依次亮起九道靈符，牽動周遭自然能量，扭結纏動，隨著米妲隔空揮鞭，一片交纏旋攪的霧團跟羅莎蓮迎面撞上。

“哦喲？”羅莎蓮身形一滯，她在玄微子協助下服用了九轉紫金丹后，除了擁有人類身軀外，還可以隨時變回劍齒豹原身，并且人類形態下仍保留著劍齒豹原身那強悍筋骨，她奔躍之矯健、身形之敏捷，連高等巡林客都難以企及。

可眼下羅莎蓮卻受困于一片旋攪霧團中，身形動作大為遲滯不說，棱齒大棒連連揮砸幾下，都像是砸中軟泥怪，緩阻了強勁攻擊，羅莎蓮見狀抽了抽鼻子，嘀咕道：“星光蔓生怪？重霧術？都不太像啊。”

這時米妲一橫烏木節鞭，嘴唇微微開闔，無聲咒語推波助瀾下，困住羅莎蓮的霧團驟然變得稠密起來，羅莎蓮這下不光是動作遲緩，甚至身形手腳都有一股莫名重壓，試圖將她壓倒在地。

“小米妲，挺厲害嘛。”羅莎蓮夸獎一句，她現在僅憑尋常五官知覺，已經無法感知霧團之外的狀況，卻發現霧團之中有幾點寒霜迅速凝結，好像從遠處向自己射來。

“還能這樣？”羅莎蓮仗著敏捷身手，躲過幾根冰錐，然后又揮動棱齒大棒砸碎兩塊拳頭大小的冰塊。

而被羅莎蓮躲開的幾根冰錐，重新飛入霧團后，轉而生出橘紅光芒，竟是變成幾枚火球襲向羅莎蓮后背。

羅莎蓮頭也不回，未卜先知般躍開，卻被無形重壓拖拽落地，眼見一枚火球要撞上頭臉。

可就是剎那間的功夫，羅莎蓮體內升起一股強悍力量，她雙手五指張開，一層虛幻獸爪套在外面，竟是一把抓住火球，反手甩到霧團之中，轟然爆開。

“找到了！”

羅莎蓮心知自己是被一種魔法陣所困，周圍空間是被米妲施法操控，如果不能找到有效的突破方法，那么自己怎么跑也跑不出魔法陣的范圍。

火球爆炸，羅莎蓮找到破綻，頓時體內潛能飆升，雖然外貌沒有發生變化，可是原身潛力不斷涌現，力量與敏捷暴增不止，掙脫無形重壓，直接往魔法陣的破綻飛躍而去。

此時霧團之中再生變化，天上地下竄出十幾條長藤，從不同方向襲來，意圖纏住羅莎蓮手腳四肢。卻不料羅莎蓮身上有“行動自如”的超自然力，輕而易舉從交錯縱橫的藤網中脫出，身法靈巧得不可思議，一蹦一躍間就沖出霧團范圍，穩穩落在枯草原野上。

羅莎蓮站穩不動，將棱齒大棒杵在地上，正要尋找米妲的身影，周圍地面忽然有石刺破土而出，來勢極快。可羅莎蓮動作更快，手握大棒旋身一掄，好似巨龍甩尾，直接將一圈石刺統統砸碎。

“這可不行啊，小米妲。”羅莎蓮將棱齒大棒扛到肩上，笑瞇瞇地盯著半空中一無所有的位置，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起碼你的隱身效果，還躲不過我的嗅覺。下回記得讓自己處于下風位，不然我一個飛躍就能砸中你了。”

半空中的米妲解除了隱身，若有所思地緩緩落下，她將烏木節鞭收到背上，就聽一旁傳來玄微子的聲音：

“你的實力已經逼近傳奇武者，普通戰士可沒法像你這樣瞬間逼近天上的施法者。”

羅莎蓮扭頭就見玄微子緩緩走來，手上虛托著一片瑩瑩放光的翠葉。

“你們不是要開會嗎？這么早就聊完了？”羅莎蓮叉腰問道。

“那都是些具體事務，我已經沒怎么插手了，就留了個分身去聽，情況你們也知道的。”

玄微子將要離開主物質位面、準備去尋找摩根默林的事情，羅莎蓮與米妲都已經知曉了，相較于珊多麗要處理各項事務，她們兩位可以專注于清修。眼下在常青城遠郊演練法術，羅莎蓮實力高超，是最適合的對象。

“米妲，你的法器給我看看。”玄微子從米妲手中接過烏木節鞭，然后示意羅莎蓮：“她的法術怎樣？你就說說吧。”

羅莎蓮撓撓后腦勺：“其實我對法術了解不深，光是從困阻敵人來看，效果也還可以。就是具體的攻擊效力太薄弱了，而且不同元素轉換間，也不夠靈活。”

米妲之前所施展的，其實是玄微子傳授的靈符法陣。米妲將靈符凝煉于九轉修真塔中，日日祭煉，一旦發動起來，九重靈符勾連成陣，也是微縮簡易的法壇。

“確實。”玄微子對米妲說道：“你不用太心急，一下就布下九重靈符，這樣的法陣太過復雜，既要從外界汲取和轉化各種能量，還要對內進行次元拓撲困阻敵人，甚至要發動各種元素攻擊……以你目前的水平驅動這個法陣，就像小馬拉大車，你的很多力量浪費在維持法陣穩定中了。”

“是。”米妲誠懇聽講。

“你可以先專注法陣的部分功能，等足夠熟練再向上延伸完善。”玄微子將九轉修真塔遞回給米妲。

“對了，這根棒子，還是還給你吧。”羅莎蓮把棱齒大棒杵到地上，皺著鼻子說：“我覺得它的味道不太對勁，偶爾還會聽見里面有靈魂的哀嚎。”

玄微子不免發笑：“昨天你看見這大棒后，就說是什么神兵利器，興高采烈地拿走，現在知道不干凈了？”

這根棱齒大棒原本屬于古什姆，內中匯聚了無數生靈亡魂，然后以古什姆的神力封存。這根棱齒大棒可以在攻擊之時將內中亡魂釋放出來，沖擊敵人心智與靈魂，甚至將對方靈魂一并吞噬，比起什么死靈法術還要恐怖。

這樣的攻擊，僅憑“防死結界”根本抵擋不住，必須要靠純粹且強大的靈魂去對抗。或者像是教會的地上圣人，打開“天國之門”將無數釋放而出的亡魂收攝一空。

玄微子固然可以利用星綱法壇，超度棱齒大棒中的亡魂，但那并非是短暫時日可以完成，所以他并不打算自己來做。

“你打算讓我來？”

混合元素體模樣的天空歌者，縮成中等體型，將棱齒大棒握住手里揮了兩下，然后對玄微子說道：“好東西啊，可要是按你的說法，將里面靈魂全部釋放出來，這件神器估計也會被廢得差不多了。”

玄微子盤坐在一塊巨巖上，手上虛托著一片瑩瑩翠葉。他此刻身在一片古老密林深處，附近古樹的復雜根系，在地面上勾勒出一幅巨大陣圖，綿延方圓數哩，上應星辰、下合山川，空氣中隱約可見光芒盤旋纏結，垂下絲絲光毫。

“我猜測這里面的靈魂來自某個異位面的族群，蘊藏著相應的自然生態信息。而且這種級別的神器，交給其他人處理不來，你是最適合的了。”玄微子說道：“如果你不愿意釋放內中靈魂，那這件神器交給你，我也能放心，就當做是酬勞了。”

玄微子在不久前就委托天空歌者幫他打造一個傳送法陣，那是為了尋找摩根默林的必要手段。

與目標明確的暮光王廷不同，玄微子并不清楚如今摩根默林身處哪個位面，沒有準確的位面信息，傳送很可能會造成偏差，直接將身體傳送進固體之中都有可能。

幸好玄微子手中有一片來自摩根默林原身青岡橡的樹葉，可以為他指出最接近的位面空間。但即便如此，也需要在主物質位面準備足夠精準高效的傳送法陣。

烈風領主經過測算，加上玄微子的推演，認為部族大聯盟中有一處地方適合布置傳送法陣，而那里恰恰就是古代巨人創造天空歌者的地方。經過秘密商談之后，天空歌者愿意為玄微子提供協助，并且著手布置。

“酬勞之前不是已經給過了嗎？”天空歌者唰的一下變成一頭獨角巨犀，在根系間的泥潭打滾：“之前那位烈風領主在不遠處打造了一個妖精庇護所，倒是讓我這邊變得生機勃勃了。我就說以前好像缺了什么，看來古代巨人的試驗，還是不夠完善。”

玄微子笑道：“你一直暗中照顧著萊洛，我總歸要表示感謝嘛。”

“我也是跟著他到處閑逛嘛。”天空歌者看著玄微子手上樹葉：“這就是那位大德魯伊留下的東西？看起來可不一般，而且有些熟悉的氣息。”

玄微子捻起樹葉，看著內中細密葉脈，輕輕一揮，灑出點點光毫，在半懸空凝成一幅變幻莫測的樹狀圖。

“這是……‘上升階梯’？”天空歌者問道。

“準確來說，是摩根默林眼中的‘上升階梯’。”玄微子說道：“因為‘上升階梯’只是古代巨人起的名稱，所以普通人習慣將其當成通往上方的儀式。而在摩根默林看來，‘上升階梯’如同樹木，通過根系與枝葉汲取養分，最終結出果實。”

“根系顯然是主物質位面與古代巨人，而枝葉所纏繞的，就是那些異位面了？”天空歌者問道。

“差不多。”玄微子補充道：“但是不同種族、不同思維去看待‘上升階梯’，也會看見不同的圖景，延伸出不同的運用。對了，‘首腦’與古什姆的事情，你怎么看？”

“通過汲取信仰力量而成神嗎？”天空歌者沉吟說：“之前聽你的描述，我發現都有問題。古什姆固然是獸人所崇拜的神明，可是明明是你用靈能網絡操控獸人進行召喚，古什姆為什么還要回應呢？要么是這位神明根本不能洞察信眾與子民的身心狀態，要么是神明本身無法拒絕信眾的集體祈禱與召喚。”

“如果是前者，古什姆作為獸人之神都不能完全掌控子民的狀況，那說明神力終究有限。”玄微子說道：“如果是后者，那問題就嚴重了。”

“至于那位‘首腦’。”天空歌者問道：“你是說它施展靈能的方式，跟蛛人很像？”

“沒錯。”玄微子問道：“你是想說，‘首腦’吸收信仰愿力的同時，其實也在被信眾影響和塑造？”

天空歌者變成一只毛茸茸的大蜘蛛，以心靈感應說道：“你知道嗎？其實部族大聯盟中，關于我的信仰很早就出現了。當時我習慣變成一只巨大飛禽，在天空中翱翔。那時候我也很蒙昧，享受信眾奉上的食物。等我后來想變成別的形態時，卻差點變化失敗。”

玄微子眉頭一皺：“信仰的力量將你固定成飛禽形態了？”

“也許是，又或者是我太過弱小，無法駕馭信仰的力量。”天空歌者說道：“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明白，信仰絕對不是可以輕易掌控的。這東西不是魔法，念幾句咒語、揮幾下手勢就能擺弄出來的。信仰是神祇與信眾的相互干涉，神祇引導信眾的信念，信眾也根據自己的觀察、思考塑造著神祇。”

玄微子聞言恍然大悟，如果說陽神真人的化身，是對自我心境與人格的剖析，那么信眾對神祇某項教條、某次行為、某種觀念的認知，也像是對神祇某個剖面的具象化，如果神祇能分出化身，恐怕就不得不依循信仰的塑造了。

如果神祇的內核不夠強大、不夠純粹，由信眾塑造的神祇“化身”，也許會反過來侵奪神祇的內核，天空歌者便險些遭殃。

“所以你從那之后，就不停地變化自己外貌形態，讓信眾無法把握到你的真實面目，圖騰信仰也無從談起。”玄微子說道。

“沒錯。”天空歌者身形一抖，又變成一只猿猴，抓耳撓腮地說：“其實我自己很享受這種千變萬化的感覺，你要讓我真的變成圖騰柱上那種樣子，那還不如殺了我。”

玄微子想到當初的古什姆，祂的強大毋庸置疑，可是那種無休止的血怒與忿怖，何嘗不是被獸人這個種族所束縛？獸人的種族特性、思維心智，都被極化成古什姆的神性內核，雙方彼此錨定，再難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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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外志異 第443章 神民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