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女王的選擇

“女王應該也有了解，‘上升階梯’所涵蓋的，不光是主物質位面。”玄微子對此也沒有隱瞞：“許多異位面和棲居其中的不朽存在，也都受到‘上升階梯’的牽連。他們的力量乃至于物質存在，因為古代巨人發動‘上升階梯’，被拖入了主物質位面。最終結果就像是不同顏色的涂料混雜在一起。而其中一個主要成果，就是月亮。”

彌菲賽緹絲坐在玄微子邊上，毫不掩飾地晃著雙腿，笑意蕩人心魄：“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對于普通學者算是秘密，在我看來也不過如此。甚至奧秘之眼的拿撒呂依、沙多萬等人，估計也清楚這點。”

玄微子接著說道：“那你們就應該清楚，這些異位面不朽存在，未必對‘上升階梯’的再度啟用懷有什么好感。而且從精靈使團那里了解到，當初古代巨人發動‘上升階梯’時，整個主物質位面爆發了恐怖的災禍，就連他們精靈的家鄉也被一度甩出主物質位面。

要是再度啟動‘上升階梯’，會有多少無辜生靈陪葬？更甚者，利用‘上升階梯’就一定會成神嗎？就算是當初拿撒呂依成功奪取洛耶夫城，他也要耗費大量精力對古代巨人的造物進行研究。而研究不總是成功的，失敗的代價又不可估量。我希望女王一定要慎重。”

彌菲賽緹絲直勾勾地盯著玄微子，問道：“你是在擔心我嗎？”

“女王，您的安危確實關乎著許多人的生死存亡。”玄微子面無表情地說道：“而且我還是要說，成神未必是一個好的追求。神性的概念是否容納人性的欲望？這條路是否指向真正的不朽？如果女王的行為，只是為別人探索未知的前路呢？就像新大陸的開拓，也是伴隨著慘烈的死亡。”

“你是擔心我會失敗，反倒給他人提供了經驗教訓？”彌菲賽緹絲問道：“可你有沒有想過，‘上升階梯’并非是一條寬闊的道路，神性的寶座容不下共享。”

“女王，你終于把這話說出來了。”玄微子直視著彌菲賽緹絲：“如果真是要把握純粹的神性，那么一項概念被多人占據，神明的力量是否也會因此被削弱？將來您的神國，恐怕也不會有我的位置了。”

彌菲賽緹絲頗為意外地說道：“奧蘭索，你不是神明，卻似乎比誰都要了解神明。”

“不，我不敢輕言說自己真的了解神明，僅僅是我的一些個人感觸罷了。”

玄微子如今重證出神入化的地仙境界，不光是有駐世長生的無盡壽元，也有更精微深入的感應，對世間規則法度的把握，本來就是“地仙”之名的由來。

對于玄微子這種追求仙道的修士來說，神道本不離人道，神道恰恰反映著世間人道的渴望與追求。如果是要成為回應世間人道的神祇，盡管登壇受香火、承愿力，神通因此廣大，可也相當于將自身成就寄托于世間人道。如此繁重塵緣，與仙道追求的超然物外相悖，不為玄微子所喜。

而彌菲賽緹絲所追求的神道成就，則要更加純粹，朝著概念與法則層面延伸發掘，提煉出神性本質。在修道之人眼中，這應該算是先天神真之流。

然而先天神真本來無形無相，神壇上的具體面目、泥胎木偶，不過是設教傳道之用。既然是概念與法則，也不存在修煉成先天神真的可能。

只是這個世界的規則法度確實另有妙處，或者說，經過“上升階梯”改造的世界，規則法度也可以被修改與操控。而這或許就是彌菲賽緹絲與拿撒呂依希冀的成神關鍵。

可是這樣的神道成就，對于玄微子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修道之人確實講究以人心上合天心，因此行持靈驗。但是上登先天神真之位，恐怕要磨滅人心、僅存天心，說是成神，不過是給規則法度一個具現化的媒介，是道成肉身的果位，并非道法自然的仙家。

這樣一來，具體到個人而言，成神這件事無異于自我的消解。與仙道隨緣而化的追求，大相徑庭。

至于說這種規則法度具現化的先天神真有多大本事，那估計還真不是區區地仙可以比擬的。神威周覆寰宇、神權無可動搖、神通廣大無量，哪怕僅是代表著偏狹的概念與規則，這樣的先天神真也照樣可以在祂范疇內改天換地。

這種情況就類似至高妖精之于暮光王廷，他們在自己的位面中，就是某種規則法度和物類的顯化。而彌菲賽緹絲追求的，顯然是更大、更廣、更高的成就，甚至不局限于主物質位面。

“你說的問題，我都有考慮過。”彌菲賽緹絲抬手撥弄頭發，隱約可見晶瑩汗珠流過光潔粉嫩的腋下：“但是你也應該明白，有些事情不去爭取，如果讓敵人占有了，對你我都沒有好處。與其落入別人手中，不如由我來親自掌握。不然你以為我摧毀洛耶夫城，就光是為了對付奧秘之眼這么簡單嗎？”

玄微子確實沒法反駁這個理由，拿撒呂依毫無疑問是他與彌菲賽緹絲共同的敵人。哪怕成功算計過拿撒呂依，讓奧秘之眼備受打擊，然而威脅并不算就此消除。一個從臺前轉到幕后的傳奇法師，是更加可怕且難以預測的存在。

“人類對古代巨人遺跡與相關造物的認識，也是在殖民開拓以來不斷提升的。”彌菲賽緹絲肆無忌憚地抬起一條腿，搭在玄微子兩腿間：“在這件事情上，我們五芒星之塔只能說是僥幸走在奧秘之眼前面，常青城附近那座遺跡更是一個意外收獲。所以我是不會放棄的，這是我的底線。”

“……我明白了。”玄微子有些無奈，這次對話的結果，其實他在來之前就隱約能預見到了。像“飛彈女王”這樣的身份地位、這樣的實力眼界，僅憑話語勸導，不可能動搖她的意志。

玄微子也不打算強迫，他此次跟彌菲賽緹絲會面交流，就是要表明自己的底線和態度，這是未來合作的共識。他固然知道對方曾經算計和利用自己，但人與人的交往，相互算計和利用是很尋常的事情，他并不會因此無端升起嗔恨之心。

再說了，如今局勢發展到這種地步，能多一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要強。彌菲賽緹絲從來就沒對自己展現敵意，如果雙方能夠深入交流，玄微子也是樂意的。

“那你需要什么補償嗎？”彌菲賽緹絲晃了晃腿腳，趾尖在玄微子大腿內側游弋打轉：“我剛才說的還算數哦。”

“女王搞錯對象了，這里的我只是一個虛幻的分身。”玄微子說道。

“你還是在怕我。”彌菲賽緹絲說道：“從來都不肯親自面對面跟我談話。”

玄微子忽然露出一個惡作劇的笑容，抬了個響指，沉醉在遐想中的南蒂忽然清醒過來。映入眼簾的居然是自己老師赤身露體，以極為的姿態靠在自己父親身上。

“我、我、你們……”南蒂的小臉蛋立刻布滿緋紅，慌忙起身連跑帶喊：“我先出去，不打擾你們了！！”

看著南蒂風一樣地逃跑，彌菲賽緹絲抬腳踹了玄微子一下：“你故意的是吧？我好歹還是南蒂的老師，這以后還怎么教學生？”

玄微子倒是淡定，說道：“還有一件事，我目前已經獲得了大德魯伊摩根默林的相關情況。”

“哦？然后呢？”彌菲賽緹絲沒有太多驚訝神色。

“有人想利用‘上升階梯’，就有人打算破壞‘上升階梯’。”玄微子說道：“這位翠綠之環大德魯伊也許試圖從異位面方向下手，瓦解‘上升階梯’的運轉結構。

而我覺得，之所以‘上升階梯’發動會給主物質位面帶來嚴重災禍，其中一個原因可能是不同位面間的相互交匯、碰撞。如果可以將‘上升階梯’與各個異位面的聯系切斷或削弱，那么就算‘上升階梯’再度發動，應該就可以免除不必要的災禍。”

彌菲賽緹絲問道：“你確定這樣做，不會讓‘上升階梯’失能？”

“女王何必明知故問？”玄微子說道：“眼下‘上升階梯’最根本的，是所有古代巨人匯合凝聚而成的神性概念，女巫舒芮呆在遺跡里不出來，就是為了研究那個東西吧？”

彌菲賽緹絲笑而不語，玄微子繼續說：“至于‘上升階梯’跟不同位面的聯系，那是因為在儀式發動之前，這些位面空間就已經跟主物質位面有聯系，棲居內中的不朽存在向主物質位面投射力量，或者散播子嗣，這才是‘上升階梯’能夠關聯到他們的原因。如果一個跟主物質位面完全沒有聯系的異世界，‘上升階梯’也沒辦法強行與之接合。”

“但是摩根默林的做法，無異于是將‘上升階梯’的根基截斷。”彌菲賽緹絲說道：“既然叫做‘上升階梯’，攀登階梯的是古代巨人，而從整個主物質位面和各個位面抽取的能量物質，就是這條階梯。大德魯伊這是要把梯子的最低層給架空了，從今往后再也沒有人能夠往上攀登。”

玄微子笑道：“這不就正好符合女王的意愿嗎？沒有人跟你爭搶位置了，這條路只有您一個人。”

“你真的不打算陪我一起走？”

“我還是那句話——請女王務必慎重。”玄微子說道：“成神這件事，本身就毫無先例，也缺乏確鑿可信的手段。希望女王不要重復古代巨人的失敗。”

彌菲賽緹絲沉思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玄微子面前一直光著身子，這位“飛彈女王”居然打了個噴嚏。

“女王要保重身體。”玄微子拾起那件浴袍，給彌菲賽緹絲披上。

彌菲賽緹絲裹著浴袍，無奈道：“你這個男人，真是撩撥得我不想成神了……好了，你放手去做就是了，不論是摩根默林、還是互保同盟的事，以后都由你來主持，五芒星之塔會配合你，我也樂得清閑。”

“多謝女王。”玄微子躬身行禮。

“其實是我該多謝你。”彌菲賽緹絲嘆氣：“以你的聰明才智，應該早就明白我是在利用你。換做是別的傳奇施法者，就算不與我為敵，也難以維持這份合作了。你能主動來跟我表明態度，我很高興。”

玄微子輕輕點頭：“南蒂就有勞女王多照顧了。”

“你這么說，反倒見外了。”彌菲賽緹絲說道。

玄微子沒有再多說什么，這一次會面，其實就是確定他跟彌菲賽緹絲的關系。玄微子本人掌握互保同盟的最高權力，而彌菲賽緹絲則專注于成神事業。

兩名強大的傳奇施法者，能夠這樣心平氣和、沒有血腥廝殺，就完成權力重心的轉移，實屬難得。

至于玄微子跟彌菲賽緹絲保持距離，那也是他刻意為之。現在這種相處狀況就挺好了，要是兩人太過親密，有些事情反而不好處置。讓南蒂跟在彌菲賽緹絲身邊，就是玄微子表示對她的信任，做到這一步就足夠了。

“父、父親！”

南蒂在法師塔外的草坪不安地來回踱步，一抬頭就看見玄微子迎面走來，話也說不利索：“你和老師、你們兩個……已經完事了？”

“什么叫‘完事了’？”玄微子抬手輕彈南蒂的額頭：“小時候就喜歡偷窺我跟你母親的事，一點都不學好，腦子里裝得都是什么？”

玄微子雖然語氣嚴肅，南蒂卻是不害怕，牽著他的手晃著說：“父親，其實老師她很喜歡你吧？要不要我給你多說一些好話？”

“你專心學習魔法就好，別想太多閑事。”玄微子抬手摸摸南蒂的腦袋：“到最后能夠保護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父親我也不能一直在你身邊。”

南蒂似懂非懂地點頭，她看著玄微子的身形居然漸漸消融，驚訝之余本能伸手去捉，卻發現什么兩手空空，只剩下內心的思念與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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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外志異 第416章 女王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