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博弈

在此之前，玄微子對于奪取“宣教之矛”并沒有必然把握。就算是玄微子本尊發動靈臺推演、先覺前知，也算不到那位神秘莫測的麻袍老人會直接把這件神器送到自己手上啊！

外部情況變了，做法自然也跟著變。玄微子在跟抄經院院首會面商談中，就提到地上圣人這個頭銜，是否還要繼續保留。

對于無心皈依神圣之主的玄微子來說，這個頭銜在常青商會發展初期確實起到不小作用。可如今頂著這個名頭，反倒惹來本土教會的強烈排斥，而且跟異教神道牽扯太深，對于本尊求證仙道也未必都是好處。

所以玄微子順水推舟，主動放棄這個本就名不副實的頭銜，也讓老院首更好說服本土主教們，以此放開手腳在新卡美洛城與奧秘之眼明爭暗斗。

正如同玄微子方才所言，新卡美洛城爆發紛爭戰亂，幾乎是無法遏制的。新卡美洛城本身就是帝國在新大陸的一個縮影，本土貴族由于投資商業貿易而掙得盆滿缽滿，向上拒絕跟帝國繳納稅賦，向下盤剝壓榨無數市民、勞工、農夫。

奧秘之眼與商業貴族的利益，在一定程度上是趨同的，但法師無論是個體還是整體，都要求不斷提升自我，當對外掠奪擴張受到阻力，就只能向內進行調整。

只可惜法師內部的利益也是紛繁錯雜的，作為既得利益者，誰也不愿意刀子割到自己身上，沒法進行協商均衡、合作調整，結果就是對內部既有的利益結構，采取殘酷而暴力的重新分配。

這種時候，無論是鄉村中的小土地所有者，還是城市中的小有產者、手工業者，天然缺乏抵抗的決心，也沒有高效組織能力，更別說這個世界存在可以個體掌握暴力的施法者，這就讓小市民最先受到沖擊。

其實這個問題不是如今才有，新卡美洛城早在十幾年前就發生過一場規模不小的市民暴動，只不過當時是針對帝國繁苛稅務，市民暴動目標是帝國軍團。

最終，新大陸的帝國軍團與行省總督經過協商，將新大陸軍團的指揮中樞移出新卡美洛城，軍團只在城中保留人數不多的指揮所。

也是由于這件事，新卡美洛城按照市民請愿要求，另外組建一支符合民眾利益的守衛隊。以帝國行省的富庶，光是新卡美洛城中，就有一支超過三千人、裝備精良更甚帝國主力軍團的隊伍。

這樁舊事最大的贏家，其實是帝國行省那位親王總督，他本人手不沾血，就讓帝國軍團退出新卡美洛城，并且擁有自己的軍隊，而且還獲得了頗高名望。

更重要的是，誰都沒法指摘這位親王總督。小市民難以承擔沉重稅賦，“吹笛人”將這件事捅到本土去，惹來不少同情人士，就連倫底紐姆城中也發生了民眾上街。

而新卡美洛城的富豪們，本來就看不慣那些軍團泥腿子，由元老院直接任命的卡文迪什元帥，更像是懸在富豪們頭頂的一把劍。富豪貴人們更樂意出錢組建一支給自己看家護院的忠犬。

另外，這么一支守衛隊，里面肯定少不了法師的參與。相比起加入帝國軍團，跟土著拼殺，駐守高壁深壘的大城市顯然更安逸。而且新卡美洛城這地方物資往來，要獲取財富和魔法原料也方便得多。

“明白了嗎？如今不過是那位親王總督重施故技，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從外界引來教會抄經院，而這回他要對付的，就是你們這幫商業貴族，還有奧秘之眼，要從你們口袋里搶錢。”玄微子給戒備森嚴的帕麗娜，大費口舌地講解一通：“當然了，你應該比我更了解新卡美洛城，說不定覺得我是滿口瘋話。”

帕麗娜憋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話：“看來你對新卡美洛城很了解。”

玄微子坐著回答說：“社會是一個充滿著聯系與轉化的復雜有機體，身處社會之中不能總是將視野集中在偏狹角度，不能只盯著事件的表面或局部，不能放任思維在輿論下隨波逐流。”

帕麗娜眉眼收斂：“你是在諷刺我嗎？”

“我沒那個閑工夫，不過看在你們‘暮光妖精’服務不錯的情面上，我也可以跟你透露一個消息。”玄微子把玩著照影含光鑒：“跟互保同盟保持對峙的帝國軍團，有一部分精銳被抽調離開，目前不知去向……你猜他們是往哪里去了？”

“新卡美洛城？”

玄微子一攤手：“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雖然玄微子如今不在常青城，但是各路情報消息仍會通過星綱法壇傳給照影含光鑒。

帕麗娜收到這個消息之后，神色中浮現一絲不安，問道：“卡文迪什元帥這是要來協助總督？當初就是這位總督把帝國軍團趕出新卡美洛城，卡文迪什元帥憑什么幫他？”

“簡單來說，這就是政治。”玄微子不厭其煩地解釋起來：“詳細來說，親王總督雖然組建出一支幾千人的精銳軍隊，但也只能守住新卡美洛城。如果要在新大陸建立一個能跟互保同盟分庭抗禮的國家，就要仰仗卡文迪什元帥手下的帝國軍團了。難道你以為這位元老院任命的元帥，真就完全沒有自己的野心？我沒見過他本人，可十幾年前就領教過他的手段了！”

“你是說‘炎魔之子’攻占火舞城的事？”帕麗娜問道。

“論抄家，帝國軍團可比抄經院的牧師們順手多了！”玄微子笑道：“而且卡文迪什元帥率領新大陸軍團多年，手下想必有不少忠誠于他的法師，到那個時候就是法師之間的你死我活了，受益者還是總督和元帥……不過我要提醒你，立場局勢這種東西并非永恒不變的，如果他們找到共同利益，說不定會瞬間冤家變盟友，而被盯上的肥羊可就慘咯”

“不用這樣暗示，你就是想說我們法賴家族和‘暮光妖精’，對吧？”帕麗娜這時語氣已經緩和不少，不再像之前咄咄逼人。

玄微子優哉游哉地晃腳說道：“這誰知道？我才剛來新卡美洛城，你可別真的把我當成無所不知啊。而且法賴家族有你這么一位傳奇術士，還跟某位強大的至高妖精有聯系，就算是奧秘之眼也要掂量后果吧？說實話，你親自來到新卡美洛城，足以震懾住某些人了。”

帕麗娜表情變幻，最終從墻壁走了下來，周圍樹化動物和小妖精相繼化作光塵消失，她身上那件類似彩繪般的貼身薄紗衣也重新幻化為水綠色旗袍，恢復成端莊貴婦的模樣，看向玄微子的目光多了幾分難測深意。

“你跟我說這些，不會毫無所求。”帕麗娜言道。

“沒錯！我想要去往傳說中至高妖精居住的半位面。”玄微子說道。

帕麗娜細眉微皺：“這就是你的要求？”

“沒辦法，我對開國皇帝本人經歷的艷遇也很感興趣嘛。說不定我也能享受到至高妖精的祝福？”玄微子笑道。

通用語中的妖精，其實是一個非常寬泛的概念，具有自主心智、受到自然或魔法環境影響下的精類生物，都可以歸類為妖精。有的可能是跟手掌差不多大的小妖精，也有傳奇怪物級別的至高妖精，甚至天空歌者也能勉強算是至高妖精了。

相比于新大陸過去以沒有具體形態的精魂信仰為主，舊大陸有形的精類生物，則留下了許多奇幻傳說。比如長居水澤湖泊的水妖精，隱于密林深處的樹精，出沒茂盛花叢的花精，還有蟄伏在腐敗沼澤的鬼婆，林林總總，無法一概而論。

過去翠綠之環分布在帝國各處的巨石陣或者橡木圣居附近，也許就有精類生物的棲息地，只有德魯伊與巡林客這種，與自然聯系緊密的施法者，才能跟精類生物比較平和的溝通。

精類生物善惡難料，他們未必會像天空歌者那樣，平等對待一方山川中的所有生物，而是會與之親和的生態環境保持緊密聯系，對一切破壞自身立足環境與物種者，保有強烈的敵意。

而且精類生物大多有個特點，那就是比較“情緒化”，不太喜歡跟人講道理。他們也許會對看上眼的路人來一場極樂享受，但也可能會對不經意踩到花花草草的獵人施以最殘酷的報復。

今天看到帕麗娜，玄微子也算是領教了。或許是傳奇術士對自身妖精血脈開發程度很深，帕麗娜心性行為上有些“返祖現象”，一會兒是饑渴難耐的豐熟貴婦，一會兒是野性兇惡的鞭笞女王，可謂是喜怒無常。

玄微子過去從塔瓦隆和昂維諾那里了解到，妖精的法術偏重于幻術、惑控與咒法，而看帕麗娜的手段也非常精深獨到，真是字面意義上的“玩出花來”。

不過玄微子關心的并非這些，他發現本尊修煉的上清道法，在成就“九真玄光”與半仙之體后，生機律動變化，跟這個世界的精類生物有幾分相似。

其實這個情況玄微子早有預料，所以一直想找到傳奇層次的精類生物好好研究，但又不是天空歌者那種天成的山川地祇。傳說中妖精多是壽命悠長之輩，與地仙之法有幾分相近意蘊。

現在帕麗娜自己送上門來，玄微子還真的打算跟她好好深入溝通呢！要是能順勢一探傳說中與開國皇帝有過露水姻緣的至高妖精就更好了。

“這件事，輪不到我來下決定。”帕麗娜非常直接地說道：“至高妖精的國度不會對外人開放。”

“唉這可真是沒勁。”玄微子沒好氣地說道：“那你現在還要趕我走嗎？”

帕麗娜閉眼沉思片刻，然后恢復恭順姿態：“公爵大人是我們的貴客，自然是愿意住多久便住多久。”

“那你提供的服務呢？”玄微子兩眼不加掩飾地掃過帕麗娜凹凸有致地身材，侵略性的目光宛如實質上下往返。

“那我再去安排一批姑娘上來，請公爵大人稍等。”帕麗娜保持著笑容，轉身便走。

“喂！看在我剛才說了這么久的份上，好歹送點飲料來嘛。對了，我忽然想喝奶……”玄微子話還沒說完，房門砰地一下就被帕麗娜重重關上。

“主人，我們要動手嗎？”

酒店主管莫耶薩率領一批精悍守衛與術士，站在帕麗娜面前，躬身問道。

就見帕麗娜輕輕嘆氣，收斂怒意：“不用了，往后他有什么要求照樣滿足。他要多少姑娘就給他送多少。”

“是。”莫耶薩沒有絲毫質疑。

“你們這些天要加強防備，不光是酒店附近，最好也跟那些街頭巷尾的幫派混混打好招呼，各種渠道的消息都要掌握。”帕麗娜吩咐下去之后，揮手讓眾人離開。

這位傳奇術士沉思片刻，隨手一指墻壁，憑空出現一道傳送門洞，抬腳邁入之后，出現在酒店地底的酒窖中。

帕麗娜都不用費心去找，就能看見角落處有人鬼鬼祟祟地偷酒，好幾個空酒瓶在地上亂滾。

“你想要喝酒，乖乖花錢買不行嗎？非要來酒窖偷。”帕麗娜身姿搖曳，穿過一排排酒桶箱柜，望向角落處抱著酒瓶的卷發女性，嘆氣道：“艾絲梅朵，你快把我最貴的幾瓶酒喝光了。”

“沒、沒事，嗝！”艾絲梅朵臉上泛起幸福的紅暈：“讓、讓奧蘭索出錢，我這學生混出頭了，有錢、他有錢……嗝！”

“我真的想不通，你這么一個就知道偷酒喝、耍酒瘋的女人，到底是怎樣教出奧蘭索這種學生的？他的心思，扔去元老院都能混得風生水起。”帕麗娜說道。

艾絲梅朵嘿嘿傻笑著：“我很厲害吧？而且有奧蘭索幫忙，你這間‘暮光妖精’就能保住了。”

“說不定會引來更大的敵意。”帕麗娜抱著雙臂說道：“只是我想不明白，為什么暮光王廷會在這個時候傳來訊息，讓我來接近你這位學生……艾絲梅朵，你究竟還有什么沒跟我說明的？”

方外志異 第305章 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