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認識自己

望向遠處漸行漸遠、身上散發著銀色靈光的心靈武士，玄微子席地坐在城堡外的壘臺上，周圍是珊多麗、羅莎蓮、沃夫與提烏斯四位，他們或站或坐，聆聽玄微子指點道法。

如果把柴堆鎮當成一個修道宗門，那么戰斗學院的心靈武士，勉強算有一個外門弟子的身份，修煉的也不過是最普遍的顯傳功法。而像小泰羅兄妹與煉金術學徒伊賽，尚需積累與考察，目前只是記名結緣，看他們未來資質，各自傳法點撥。

而珊多麗這四位算得上授受正傳法訣的弟子，其中以沃夫所修內丹法最深，珊多麗所學最博；而羅莎蓮身為異類，尚在摸索前路；至于提烏斯……重點班里面有個靠贊助費入學的也很正常嘛，玄微子需要依靠他來維持柴堆鎮的奧術研究與魔法物品制作，畢竟法師在其他地方才是主導局勢的施法者。

珊多麗問道：“你是說，他們并沒有通過你的考驗？”

玄微子搖頭輕嘆：“沒有，但這也在我意料之內。中斷心念之間勾連，本身就是一種內在的能力，大凡智慧生命都會擁有的。只不過根據每個人的生活環境、心性資質，強弱不同罷了。就像法師施展奧術，通過專注來達到超魔效應，其實也是一種心念操作。”

“哈！看來還是法師更適合鍛煉心靈異能嘛。”提烏斯有些自豪地笑了。

玄微子掄起結著樹瘤木托的火槍，當成長柄權杖直接敲在提烏斯腦袋上，笑罵道：“你胡扯什么！法師的專注是對現有心念與思維的增強，是對奧術編織過程的補充。除了在心念運用這個層面上是一致的，其他完全不一樣。”

珊多麗問道：“心靈異能的鍛煉，就是要增強中斷心念之間勾連的能力嗎？”

“這是第一步。”玄微子說道：“鍛煉心靈異能的過程，一言以蔽之——認識你自己！試問一下，你們真的了解這個與自己日夜相處的身體和意識嗎？你們能夠深究與回想起每一段記憶嗎？你們能夠發掘出自己人格與內心深處隱蔽黑暗的角落嗎？”

珊多麗搖搖頭，羅莎蓮趴在壘臺邊緣打哈欠，沃夫扣著鼻孔拔出手指吹了吹，提烏斯則一拍手，說道：“法師可以！奧秘之眼的沙多萬大法師，創造了一道傳奇法術‘沙多萬的記憶圖書館’，能夠將自己所有記憶像是圖書館一樣保存起來，真正意義上的過目不忘。學過的法術都不會忘記，所以不需要像其他法師一樣依賴法術書，也不需要像普通法師那樣調整法術位。”

提烏斯身為法師，對法師這一職業有著天然的認同感，哪怕是奧秘之眼的大法師。

玄微子卻呵呵說道：“那畢竟是傳奇法師，我承認他們很厲害、法術也神奇非凡，但絕大多數人無法達到他們的層次。更別說傳奇法師的施法能力，已經開始超脫法術位的局限。

而心靈異能追求‘認識自己’，增強中斷心念之間勾連的能力，是為下一步，掌握構建新的心念勾連模式。不同的心念勾連形式，會讓人擁有不同的思維角度與認知方向，瓦解那個頑固單一的思維與認知方式，是為‘否認自己’。”

“否認自己？”珊多麗問道：“這會不會很危險？雖然只是對自我內心的探索追求，但思維角度與認知方向的轉變，有可能會讓人陷入癲狂。”

“你能夠明白這一點，不錯。”玄微子點了點頭，說道：“但這里否認的，不是你們有著模糊體驗卻難以把握的‘真實自我’，而是那個以舊有的思維與認知方式所塑造出的假合自我，它屬于識神的一部分。”

羅莎蓮趴在那里思考，卻好像明白了什么，問道：“你說的這個‘否認自己’，是不是你以前提到的魔境劫？”

“是也不是。”玄微子說道：“這是我將心靈異能重新梳理之后，建立的一套晉升次序。‘認識自己’、‘否認自己’不僅僅是階段層次，也是貫徹心靈異能的鍛煉過程，是對自我不同人格片段的詰難與爭辯。這個過程的確會有心靈上的震撼與沖擊，倒也確實有些魔境劫的影子。”

“那接下來呢？”珊多麗問道。

“成為自己。”玄微子說道：“對假合自我的消解過程，那個純粹的、不帶偏見認知的真實自我就會逐步浮現，這并不是說變成另一個人，我還是我、他還是他，只是認識與觀察世界的眼光角度徹底變了。”

“可這好像沒什么用吧？”提烏斯問道：“除了天天在腦子里更自己爭辯，把腦子想破了，也沒有用處。”

“嗯，光談修煉，不談神通，確實容易讓人忽視。”玄微子把玩著火槍：“‘認識自己’是心靈異能的入門，可以掌握一到四階的靈能技藝；而到了‘否認自己’階段，最高可以掌握七階靈能。‘成為自己’估計就能夠觸及九階靈能了。”

“不是三三劃分嗎？一點數學美感都沒有。”提烏斯說道。

“這哪里能硬分？我也沒辦法，而且這還只是粗略的劃分。”玄微子說道：“而且不僅僅是靈能等級，還有能系區分。在‘認識自己’階段，會偏重于自塑系的開發，我傳授的心靈武士技藝會尤為明顯。而到了‘否定自己’階段，又會偏重惑控系和預言系異能。

至于轉化、傳送、創造三系，倒是在‘成為自己’階段后，會有大幅提升……當然這也不是完全絕對的，心靈異能一樣看各人的心性與資質，還有能系專精的區別，畢竟心靈異能太考驗天賦潛能了。靠著鍛煉導引吐納、念誦凈心凈身咒，最后用上心靈網絡藥劑，也不過是勉強讓普通人掌握粗淺的心靈異能。”

心靈網絡藥劑的事情，另外四人也是清楚的，不過玄微子都要求他們嚴守秘密。

提烏斯搓揉著手掌，一臉市儈地問道：“醫師，您有如此神妙的藥水，為什么不拿出來售賣啊！我保證給你傳揚得新舊大陸路人皆知！”

玄微子朝提烏斯招招手，讓他湊近面前，隨即兩手捏拳，拳鋒摁在提烏斯太陽穴來回鉆扭：“要真是這樣，保不齊第二天就有傳奇法師殺上門來了！錢錢錢！你這家伙要錢不要命啊？！”

“疼疼疼——醫師饒命、饒命啊！”提烏斯連連求饒，直到對方松手他才問道：“您剛才說‘成為自己’是達到九階靈能，那傳奇層次呢？”

“你看我像達到傳奇層次了嗎？我自己也才八階靈能！”玄微子指著自己鼻子說道。

這時沃夫開口了：“但現在柴堆鎮里的大伙，都把醫師你當成了傳奇施法者了。”

“唉！名不副實，禍也、禍也。”玄微子撓著頭，只能說這種情況，就是“大顯神通”后必然要面臨的劫數了，誰叫本尊當初在火舞城搞得這么大陣仗呢。

珊多麗卻問道：“但我也覺得很奇怪，你不是能夠打敗那位‘炎魔之子’嗎？聽消息說，他比一般的九階法師還要厲害，可你卻能夠打敗他，這不像是八階靈能可以做到的。”

“提烏斯，聽說傳奇級別是法師依據靈魂強度進行劃分的？”玄微子忽然問道。

“對啊，奧秘之眼多年前研究出的靈魂強度鑒定方法，他們發現傳奇法師的靈魂強度與非傳奇有本質區別，從而根據法師與奧法星圖聯系層次進行估算，將靈魂強度超過二十級的，劃分為傳奇級別。”提烏斯說道。

“這個劃分方式，應該有不少人反對吧？”玄微子問道。

“這個嘛在所難免。帝國皇室之中就有一位傳奇戰士，曾經極力反對這個傳奇劃分方式。”提烏斯卻不是太在意：“不過誰叫傳奇法師足夠強大呢？”

玄微子卻搖頭道：“我估計靈魂強度只是其中一個寬泛衡量標準，但應該還有一個更內核、更本質的要素，區分傳奇與非傳奇。我很清楚自己還未夠到傳奇施法者的層次。”

這話倒是羅莎蓮聽懂了，她畢竟親眼見識過玄微子的純陽元神，如果非要比較“靈魂”強度，那玄微子妥妥就是傳奇施法者。

玄微子自己則是有一個隱約的猜想，真正的傳奇層次，應該是跟生命內外聯系與轉化相關，并不是單純看靈魂強度。只不過法師以靈魂聯系奧法星圖，本身就是一種內外聯系與轉化過程，所以奧術手段的鑒定自然以靈魂為主。

然而生命內外的聯系與轉化，不一定只有靈魂與奧法星圖這一對模式，靈魂可以與精魂巨靈、與自然環境、與元素能量多種對應模式。甚至不一定要以靈魂為基準，而是以身體為基準衡量生命內外的聯系與轉化。

如此一來，對傳奇層次的判斷，就應該是建立多套認識與判斷模式，而不能局限于單一方法和眼光。

玄微子以純陽元神穿越重生，靈魂強度應該是不差，但靈魂強度本身并不能直接提升施法能力。就以心靈異能而言，心靈與身體本就是一對內外關系模式，所以玄微子也要重新學習心靈異能，才能夠提升心靈術士的等級。只不過是純陽元神和丹道修為，讓他的靈能成就格外迅速和與眾不同罷了，但仍然算不上傳奇層次。

“那心靈異能如何才能達到傳奇層次呢？”珊多麗還是追問起來。

玄微子仰望天空，陰沉烏云之中隱見云篆蟠結，那是本尊修煉御神之法、調攝天地靈息的痕跡。聽他說道：“我給出的路徑是‘超越自己’。”

“聽起來像是那些商會老板激勵員工的話語，實際上就是為了省點薪水。”提烏斯在旁說道。

這話把玄微子也逗笑了：“是有點像，不過這是我目前摸索到的路徑，還需要親身驗證……當然了，未必就只有這條路。”

玄微子沒有把話說滿，主要就是由于星界那幫舍棄軀體的心靈術士。前面三步還是玄微子將那幫星界心靈術士所傳授內容加以整合梳理，融攝了丹道修行次第。但最后這“超越自己”，更多只是個人設想了。

“‘認識自己’、‘否定自己’、‘成為自己’，我大概能夠聽懂。”珊多麗如今畢竟道法修煉上也初見火候了，沒有其他人那么明顯的困惑：“可‘超越自己’又要怎么做呢？”

“苦海境界，阿賴耶識。”玄微子說出兩個名詞，見四位各自露出不解神色，他轉而說道：“眾生意識海，集體無意識。”

“類似的詞匯我聽說過，那好像是以太會研究的東西。”提烏斯作回想狀。

玄微子說道：“人類……或者說一切生命物種，其可以追溯的記憶，無非是達到其生命誕生的源頭。然而在個體生命誕生之前，物種生命便已存在。

當對自我心靈探索到了極致微小的地步，或許就能窺探到積淀在生命體結構中，那源自于物種與遺傳的細微存在，那是一個物種代代相傳，形成最基礎的本能認知與行為模式，甚至是隱藏在該物種社會結構背后的源動力。

如果能夠追溯、甚至突破集體無意識對自我身心的限制，那或許就是‘超越自己’。這超越的甚至不是自己，是作為物種生命的存在，自然也能具備更為超然的眼界和認知能力，對物種生命建構而成的社會形態，做出更確切的判斷。

這樣一來，不僅僅是心靈異能達到傳奇層次，思維與認知模式也會得到大幅度擴張，其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本身就能對社會造成不可思議的影響。”

珊多麗眼中流露出崇敬光芒，問道：“你就是要開創出這條道路嗎？”

“是的，目前我已經在開始編撰書籍了。”玄微子五指一招，手上出現一本牛革封皮的書冊。

“哇！這算是心靈異能的圣典嗎？”提烏斯充滿渴望地盯著那本平平無奇的牛皮書冊。

玄微子點頭默認，畢竟這條心靈異能的道路，他是希望別人也能踏上，而不是只有寥寥數人可以參悟。玄微子無法指望其他人也像自己本尊那樣，精通各家各法。于是幾度精簡、明晰次第，漸漸編撰成一部心靈異能修煉的總綱功法。

就不知道這顆種子，未來能長出什么樣的大樹了。

“對了，這么重要的東西，要起一個響亮的名字啊！”提烏斯說道。

“心靈不凋花。”伴隨話語聲，玄微子手中書冊的牛革封面上，銀光流動，自行蝕刻出一朵綻放的蓮花，搖曳生輝，宛如實物。

方外志異 第165章 認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