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唯易不易

回到柴堆鎮已經是三天后的傍晚，暮光漸收，薩雷米爵士聽見玄微子的提醒，不禁困惑起來：“你不是說殺死土著的精魂使者，就能阻止他們進攻嗎？為什么還要派人守夜巡邏？”

玄微子悄悄將留在柴堆鎮的星光體分身收回來，俯身抓了抓地上冰冷潮濕的泥土，說道：“我只是提出一個可能，土著的精魂使者被殺，他們反而會更加仇恨我們。現在土著都在西邊森林中埋伏監視，如果有人想要為精魂使者報仇，馬上就能發動進攻。而且快要入冬了，鎮子里囤積了不少食物，也適合他們前來劫掠。”

沃夫則一臉輕松地說道：“可是醫師你不是用法術監視著土著嗎？有什么變化再通知我們就好了。”

玄微子瞪了他一眼，拍了拍手說：“你這個鎮長當得可真輕松啊。我是可以提前偵察出敵情變化，可是應對進攻是需要所有人一起出力的。真要是面對幾百名土著發了瘋地進攻，我一個人也抵擋不住。讓人守夜是做好戒備，萬一真的遭遇夜襲或者突然進攻，也能盡快組織起防御，讓其他人有時間從被窩里爬出來。”

薩雷米爵士對這方面比較認同，他點頭道：“的確應該這么做，而且晚上如果鎮子里有人拿著火把巡邏，也能震懾那些準備夜襲的土著。”

玄微子揮揮手說：“反正你們一個鎮長、一個治安官，這些事你們商量著辦。沒有什么大事別來煩我，真的有土著集結偷襲，我會用飛鳥斥候通知你們的。”

回到石砌小屋的玄微子掛上靈符木牌開啟了魔法密室，他拿出那枚玻璃球，里面光影游移，如果不是有星光體作為隔絕，恐怕會有狂亂的能量與游魂飛出。

這道心靈異能還沒有名字，是玄微子對“星光繭”的改良，不僅僅可以通過星光體束縛對方，并且附帶了類似“縮身術”效果，能夠無視本來體積進行縮小，也不會損毀內中事物。

這一切都是基于玄微子自身神炁與星光體相連的特性，“改良星光繭”這種隨意大小的變化，倒是頗有幾分如意法的玄妙。

丹道修行到了陽神煉色身的階段，最終成就如意法身，就能夠隨意變大變小，甚至能夠感通種種生靈物類玄妙，毫無障礙地變成各種事物。這種變化可不是只能迷惑感官的尋常幻術，而是徹底轉變自身物性與內外形態的大法力。

玄微子上輩子離如意法身尚差一步，但是陽神化身已經能夠隨意大小變化，所以看著這個變成玻璃珠大小的“改良星光繭”，心中頗為感嘆。由于規則法度的差別，丹道修行中的如意妙法，在這個世界居然這么輕易就能施展。要知道，心靈異能的“超態變化”，不僅可以變成動物，甚至還可以變成無生命的物品。

至于將如意妙法運用在外物之上，那便是如西游記那潑猴手中的定海神針一般，但這也需要極為高深的煉器功夫。然而可以隨心變化大小的法器，都已經算得上是仙家靈寶，而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法器了。

沒有急著琢磨“改良星光繭”中圖騰守護者的靈魂，玄微子在閣樓里調息入座，比起暗殺圖騰守護者、破壞發動洪水的計劃，丹道功夫更上層樓才是讓玄微子關心的事。

其實此前封印圖騰守護者的游魂時，由于星光體與玄微子神炁相連，大量關于復雜信息沖入腦海、擾動心念，本該是修行上的一場劫數。

不過玄微子元神根基未失，更是借此良機發動爐鼎生機，元炁沖和，萌動而不躁烈，更重要的是沒有此前身體自行發動“星光體形態”的現象，正是火候妙合，于是用功取坎陽填離陰，神炁合抱、乾坤初定，輕松渡過這重劫數。

至此，丹道修行的功夫才算真正入了門庭。而僅此一關，歷史上不知難倒了多少聰明絕頂之人，但奈何丹道修行不憑聰明才智，更不靠財富物資，只看身心內求的功夫深淺。

即便玄微子僥幸穿越，還陽復生，換了一具全新的肉身爐鼎，換了一個別開生面的天地世界，諸般規則法度也有差別，他也擔憂丹道修行無法再進一步。

而哪怕如今神炁合抱，玄微子也未曾放寬心，繼續內觀身心，體察著神炁合抱后各種身心細節。

首先一點，那便是玄微子的身體確實出現了“異變”。尋常人聽說異變，習慣往壞處想，可玄微子不同，在他眼中，異變無時無刻不在發生，只是細微難察、或是難以延續，這對于生靈物類的演化再尋常不過。

倒不如說，萬事萬物、每時每刻，無不處于變化之中，哪怕換了個世界，依舊“唯易不易”。

具體到玄微子的身體，他的異變并不是長出了別的肢體器官，而是五臟六腑自行強化與整合，不斷散發出柔和生機。

玄微子對付受傷土著的手法，是通過植入無形的星光體，從而破壞對方原有的生機規律，如同內臟激烈病變、肌肉抽搐，無法以治療法術或者移除疾病應對。

而此時的玄微子，腑臟開始進行強化與整合，使得五臟六腑保持高度緊密的關聯，內在五氣流通，活潑潑的生機朝著四肢百骸貫通而去。

“基礎體質與強韌不僅獲得提升，而且‘快速代謝’與‘身體調節’結合，形成自發的治療效果，還是特異能力？”玄微子吃了一驚，心靈術士的治療能力貧弱，所以他此前辨識草藥、制作各類藥物，很大程度上是給自己準備的。沒想到此刻神炁合抱后，腑臟生機自然發動，獲得這種不可被解除的特異能力。

轉念一想倒也正確，人體本身就有一定的自愈和自我調節功能，這是基于元炁的功能。只要是生命存在就必然擁有，否則生命體本身就不能正常生長了。

丹道修士性命雙修，神炁合抱后，元炁強旺，修士對自己身體的掌控與調節能力自然大為提升，只是沒想到會修煉出這種不可被壓制與解除的特異能力。

丹道中所言“元炁”，并不是一種氣體或某種能量，而是構成萬事萬物的基礎，其表現在于一切事物存在相互關聯與可以轉化的特性。這種特性既可以是外在事物之間的相互關聯與轉化，也可以是內在事物之間，甚至是內外事物之間。

對于丹道修士，自身元炁強大的表現，是肉身爐鼎的生機發動與各部位器官自發性的調和運作，其中另有更多具體細節，根據不同方向入手便是歷史上各門各派修士的分野，他們未必修煉丹道，但基礎原理也是有相通的地方。

有趣的是，玄微子如今這個自發的“身體調節”特異功能，也可以通過星光體向外傳導，既可以直接治療他人，也可以通過將星光體附著或植入對方身體，刺激他們腑臟生機，從而達到良好的治療效果。

只不過對外的治療能力就不是特異能力，而是正常的心靈異能了。這倒是頗有幾分“真氣入物，可以療人疾病”的妙處。

為此，玄微子還特地給這個新開發的特異功能起名，叫做“靈根玉液”，寓意沐浴此“靈根玉液”，可保生機綿延不絕。

“唔，就是名稱可能容易引起歧義……算了，我覺得挺好聽。”玄微子嘀咕了一句。

此外，玄微子還掌握了不消耗靈能的“星光體形態”，可以隨時變成一團半透明的星光體，能夠穿過各種細縫。這是原本意識與星界聯系、星光體依附于身體帶來的效果，玄微子的身體也在被星光體細微地改造著。這相當于玄微子自動掌握了“靈能身軀”，伴隨掌握更多的心靈異能，生命力也在不斷提升。

如今玄微子神炁合抱，元炁沖和，自然帶來腑臟生機發動轉變，而且他隱約察覺，這還只是最基礎的層面。如果繼續深入修行，元炁功用在這個世界的表現會更加多樣玄妙。

其實踏出這一步，玄微子就已經跟傳統的心靈術士大為不同了，丹道修士所求畢竟是形神俱妙的成就，與只追求心靈強大、甚至精神長存不同。

如今神炁合抱，玄微子的元神之功也大有提升，現在他不必進入定境才能感應到意識與星界相連，也無需在意眼前是否有一片星辰光芒的景象，只要運神行炁，就可以創造星光體。

同樣，玄微子的心靈術士等級也有所提升，已經算是高等靈能者了。可以通過星界中古老心靈術士留下的信息，學習到更多更高級的心靈異能技藝。

更特別的在于，心靈術士所能學會的異能數量，是跟他的等級——準確而言是與之智力水平和靈魂強度密切相關。玄微子本人智力水平未必非常高超，但是元神強大遠勝凡物靈魂，所以他能掌握的異能非常多。

不過對于星光體，玄微子了解仍是不夠深入，這種東西基于星界存在，極具變化特性，并且與自身神炁相連，其實是最適合煉制成法器的“天材地寶”。

玄微子上輩子也是精擅煉器之輩，但不同世界連事物特性都可能大為不同。眼下有星光體，玄微子倒是省去找尋天材地寶、凝煉物性的過程，只要直接用星光體進行凝煉，將自己的法術效果添加上去就好。

可這個過程卻非常困難，煉器不是簡單的塑造外形，而是要把握事物的內在特性，從而使其與修士神炁和合交感。但因為星光體的本質極具變化特性，反過來卻極易陷入流轉不定的變化中，不能保持“物性”。

“莫非是星界的影響？”玄微子有一個猜測，星光體對于心靈術士來說，就像是一座連接著心靈術士與星界的橋梁，而這種變化特性是否也來自于星界？想要改變星光體的特性，就如同要改變星界？

然而順著這種思路，便是世界本身是否可以被改變，這就又回到修道者的元炁論上去了。就玄微子看來，且不說能不能被改變，就變化本身肯定是必然存在的。

但是改變星界，這么做是否會使得其中的古老心靈術士受影響？甚至反過來對現實世界產生不可挽回的破壞？

玄微子可不是那些癲狂癔病、成天想著毀滅現有世界與社會運行的狂人，即便是異世界，對他而言就是修行之資具，要是修行未成就讓世界陷入大混亂，對他可沒什么好處。

“也罷，煉器之事稍稍推遲也不急。”玄微子收拾心思，以元神緩緩感應之前涌入腦海中關于精魂使者的信息。

其實他獲得這些信息純粹是意外，那個時候星光體無意間與圖騰守護者的靈魂聯系起來，同時也包括這次進行的儀式、自然能量的編織等等，如果不是玄微子練就元神、定力超凡，這么混雜的信息流瞬間涌入，足夠將普通人轟成癡呆。

人的身體和大腦有自行接受與處理各類信息的能力，小到各種感官體驗，大到人生中的危險經歷與激烈情感，但這些信息不一定會作為記憶完整保留下來，甚至會因為大腦的自保機制，對這一類過分刺激的信息加以遮蔽，甚至編造、扭曲，堆積在意識的深層，反過來對人的行為作出影響。

丹道修士練就的元神，可不是什么小說影視中能夠跑出身體的半透明小人，而是摒除識神遮蔽而顯現出的真如自性、本來面目。

至于識神則是一個極為廣大、復雜且頑固的存在，即便玄微子如今元神顯現、神炁合抱，可以逐步摒除識神干擾遮蔽，但這些被自行編造、隱藏的心念信息，也都是識神的功效，它并不會被完全抹滅。

玄微子如今所做，便是以元神調伏識神，去重新追索隱藏在層層遮蔽下的信息，不斷進行解構與重構，這需要進入極深的定境，非神炁合抱不能為。

……

兩天之后，看著眼前一團離地飄懸、云霧繚繞、電光閃爍的奇異云團，玄微子摸著下巴沉思良久，隱約可以看見一張線條簡單的可愛臉龐在其中，眨巴著藍汪汪、水靈靈的雙眼看著玄微子。

然而別看這個小東西似乎挺可愛，玄微子卻可以察覺到它蘊藏的雷電威能十分龐大，似乎頃刻間就能爆發出無數電光與狂風，一個呼吸的功夫就能將這座兩層石砌小屋撕成碎片。

這個小東西是玄微子根據圖騰守衛者的記憶信息，神炁外感，嘗試溝通巨靈而召喚出來的。它不像星光體，是心靈術士通過與星界聯系而被創造出來，而是將自然巨靈的某一個面向的特性加以凝聚，形成這個具體的精魂生物，甚至可以說是元素生物了。

與星光體分身完全隸屬玄微子控制不同，這個元素生物似乎是擁有自己的智能，但是尚且微弱低下，而且與玄微子保持著心靈鏈接。

玄微子張開手掌，小東西就飄到他手心，觸感就像是一團輕飄飄的棉花，微微冰涼。

而小東西也在玄微子掌心打滾翻身，如同剛出生的小奶狗，纏著母親撒嬌一樣。

“可你也不用喝奶啊。”玄微子輕輕搖頭，展開“改良星光繭”將小東西罩住。

小東西被收進星光體里，一點都不覺得局促，反倒是非常享受，一雙藍汪汪的眼睛微微合攏，好像泡溫泉一樣舒適。

玄微子當然清楚，這個小東西是他運神行炁、溝通自然巨靈召喚出來，自己的生機對他來說是最舒適、最親近之物，與神炁相連的星光體也能發散出類似氣息，小東西才會這么享受。

可就如同這個元素生命代表著自然巨靈的某個面向，雷電雨風暴的劇烈性質，也一樣潛藏于這個小東西之中，如果不能善加引導，這玩意兒可是堪比一枚重磅炸彈啊。

“可惜了，圖·冉迪這些精魂使者，雖然有溝通自然巨靈、引導精魂具現化的能力，卻因為缺乏神炁合抱的修煉功夫，不能加強事物之間的聯系與轉化特性，就像面對金山銀山，卻沒有理財消費的手段，只能拿著金磚砸人，太浪費了。”

玄微子看著這小東西，敲了敲像玻璃罩一樣的星光繭，說道：“今后修行求道，估計少不得你從旁護法，還是要給你起個名字，見你蘊藏風雷之威上下翻騰，便借易經卦爻，就叫你‘恒益子’好了。”方外志異 第10章 唯易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