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納格修斯無懦夫

但就是這樣寒冷的空氣，卻讓德拉諾感到熾熱無比。因為它夾帶著濃濃的硝煙，還有一種肉體被烤焦的惡臭。

城墻的另一側，斯諾威的萬人大軍幾乎已經覆蓋住了肉眼所能望見的范圍，熊熊燃燒的火把照亮了那些馬背上的重甲兵。而就在那片火光的正前方，已經成為長王的亞德里斯就站在戰車上，扶著向天空卷起的巨大號角，隨時準備向納格修斯發動進攻。

“德拉諾！炮彈！！”

隊長的吶喊聲讓他忽然回過神來，他抬起頭，天空中竟然又一次出現了太陽。下一秒，他已經被拽到了矮墻下，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足有八米厚的墻壁竟然劇烈地搖晃起來。

“該死，他們先動手了。”一位戴著鍍金頭盔的女指揮官扶著炮筒站起身來，抽出佩劍向眾人喊道：

“騎士們！不要退卻！我們是納格修斯的城墻！”

騎士們的反應讓德拉諾忽然回過神來，他趕在第二發炮彈襲來之前趕緊抱起一枚足有三十公斤重的炮彈填入了炮筒，隨后將炮栓頂上前去，握住了反應匣巨大的杠桿。

“開炮！！！”

一聲令下，德拉諾與眾人同時拉動了杠桿，強大的后坐力幾乎撼動了大地，刻耳頓邊界的城墻上冒出了無數道火光，熾熱的炮彈如同隕星一般向雪原砸去，落地前的一刻炸裂成了耀眼的光柱，掀起的濃煙徹底遮住了斯諾威的軍隊。

雙方的炮火一直持續了十幾分鐘，就在德拉諾發現身邊只剩下最后一顆炮彈的時候，震耳欲聾的號角聲橫穿雪原，斯諾威大軍像是颶風一般向城墻襲來。

“肩護納格修斯的榮耀！！”

米哈伊爾團長拔劍出鞘，高昂的吶喊聲幾乎覆蓋住了號角的咆哮，他率領著六千名騎士沖入了斯諾威人筑起的銅墻鐵壁。

無論裝備或人數，納格修斯都明顯占了下風。但就是這樣，騎士團的優勢才能被發揮到極致。

飛奔的駿馬像是勢不可擋的火鏈，載著騎士們穿梭在敵群之中。米哈伊爾似乎毫不在意眾寡懸殊的情況，抽出佩劍，對準重甲兵裸露出來的縫隙收割了敵軍的生命。

重騎兵的甲胄在米哈伊爾眼中不過是脆弱的泥瓦，他踩緊腳踏挺身而起，子彈擊中他的鎧甲又被彈向高空。

“敵進則我進，而我進……”

“則敵盡！”

米哈伊爾吶喊者，雙手緊握劍柄，劍刃如同風車的一葉那般旋轉著，刮起鋒利的旋風將亞德里斯的頭顱砍落在地。

就在老騎士收刀的一刻，飛濺的血液遮住了敵方馬匹的眼眸，那些可憐的畜生受到了驚嚇，拉著戰車不分敵我地橫沖直撞。劇烈的晃動將亞德里斯的身軀甩了出去，落在地上的一刻便被亂蹄踐為了肉泥。

“長王！亞德里斯長王！”

見亞德里斯的頭顱滾落在地上，斯諾威的將士頓時亂作一團，緊接著，有人吹響了號角，隊伍最后方的炮臺將烈焰射向空中。

漆黑的煙霧彌漫在雪原中，米哈伊爾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叩下面甲，朝騎士們大喊道：

“遮住口鼻！撤退！”

就在騎士們從敵軍的圍堵中脫身，向著刻耳頓城墻飛奔而去的一刻，雪原中響起了狼群的咆哮。斯諾威的戰士們卸下了鎧甲，躍下馬背，以那長著狼頭的恐怖身軀向騎士們追去。

站在城墻上的德拉諾看的一清二楚，他轉身就要抱起最后一枚炮彈，卻被迪諾捏住了手臂。

“別碰它！我們的人和斯諾威混成了一團，它已經排不上用場了！”

轉眼間，團長已經帶著所剩無幾的騎士穿過城門逃了回來。過去慘痛的教訓讓米哈伊爾深知烏頭草花粉的恐怖，如果讓利寇斯族的騎士化為毫無理智的野獸只會正中斯諾威的下懷。而敵軍已經成為了狼人，他們已經被戰意沖昏了頭腦，打算與納格修斯同歸于盡。

“關上城門！駐守騎士團！倒熱鉛！”米哈伊爾親自向城墻發令。忽然間，豎立在城墻上的金屬巨柱向另一側傾倒，被熔成液體的金屬一涌而下，飛濺的熱鉛吞噬了那些可怖的怪物，德拉諾望不見另一側的情況，但他能聽見那些撕心裂肺的嚎叫，能看見不斷升起的黑煙。

斯諾威進攻的節奏被打亂了，可就在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內，那些幸存野獸竟然將利爪刺進了同伴的尸體內，墻壁下傳來了撕碎血肉的異響，趴在矮墻邊的指揮官看清了狀況，她雙腿發軟，指甲隔著手套緊緊扣住墻壁。

“吞噬儀式……是被穆圖唾棄的禁術……”

還沒等德拉諾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面前的矮墻上伸出了一條扭曲的手臂，膨脹的肌肉迅速收縮，拖著一顆猙獰的頭顱爬了上來。

德拉諾下意識地抽出火銃，槍口對準了那怪物的眉心連連扣動扳機。那怪物墜落下去，緊接著又有更多的野獸撲了上來，利齒咬碎了指揮官的護甲，強大的沖擊力將她推下了城墻。

這一刻，米哈伊爾的神情變為了前所未有的驚慌，他緊緊盯著那位摔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騎士，恨不得現在就翻身下馬向她跑去。

“娜斯佳……”老騎士的心在流血，但他不能離開自己的坐騎，身后的騎士們還在等候自己的命令，每一個騎士都是抱著必死的信念而站在這里的。

“守衛城墻！不能讓他們向刻耳頓再邁進一步！”米哈伊爾咬緊牙關抽出了長劍，帶著戰意未退的騎士們沖向了翻入墻內的狼人。

“附身！！”

迪諾怒吼道，化為巨口的右臂嵌住了野獸的腰腹，用那難以置信的怪力將其中一頭狼人拋向了雪原。

發動神性的德拉諾化身為了巨獸，與隊長一同并肩作戰，不斷擊退妄想進入城區的野獸。可它們實在是太多了，像是龐大的蟻群一般源源不斷地向城墻發起進攻。

其中一頭野獸將德拉諾撲倒在地，他將利爪捏成了拳頭朝著那怪物的眼眶狠狠地捶去，而在對方倒下的同時，自己的神性也到達了極限，他趕在力量退去之前將那扭曲的尸體推到了一邊，舉起火銃再一次朝著襲來的怪物開火。

“該死的，杰特到哪里去了？她最好已經撤退了，在這狼群恢復人形之前我們根本沒有勝算！”迪諾抓住了野獸的頭顱，將它摔下城墻。

杰特？德拉諾回過頭去，生怕在那些堆積成山的尸體中看到杰特的身影，直到將目光落在了矮墻上。她就站在那里，一手揮著利刃驅趕著那些野獸，一手環抱著一顆碩大的金屬球體。

“撤退！你聽不到嗎？杰特！”

迪諾同時也注意到了杰特的身影，可他和德拉諾根本來不及轉身朝她跑去，只要稍有疏忽，二人就會被狼群完全吞沒。

“閉嘴！”

杰特朝著二人怒吼道，轉而竟露出了一副笑容，一個充滿了悲傷與絕望的笑容。

“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這藏在胸腔里的蠟燭還能燃起最后一絲火苗，就讓它徹底綻放吧……”

這時，德拉諾忽然注意到原本放在矮墻邊的最后一枚炮彈失去了蹤影，他明白了這番話的意思，拼命想要推開涌向自己的狼群，卻又一次次地被逼回原處。

利刃在空中劃過一道光暈，杰特將佩劍丟到了一邊，抬起那條流淌著鮮血的手臂大喊道：

“喂！嗜血的畜生！第一次聞見這樣的氣味吧？這可是讓你們永生難忘的溫蒂雅人的血！”

狼群忽然停止了進攻，逐漸扭轉著身軀順著那濃郁的血腥味向杰特撲去。

“就是這樣，盡情地追來吧！”

杰特抑制著內心的恐懼大笑道，從墻邊抽出火把，緊抱著那枚炮彈一躍而下。

“該死，她想做什么！？”迪諾將身邊的野獸踹下了墻壁，就在他剛剛解除神性打算向杰特追去的一刻，矮墻邊忽然躍出一個龐大的身軀。

利齒嵌入了迪諾的皮膚，脖頸的肌肉猛地收縮，將他的右臂活生生地撕了下來。

德拉諾來不及思考，抽出短劍刺入了那野獸的口腔中，另一只手抬起火銃，將最后一枚子彈送進了它的體內。

杰特摔在了燒焦的尸體上，又立刻掙扎著爬了起來，拖著一道猩紅的血跡向雪原跑去。

她能感覺到死亡就追在身后，可依然不能回頭，她已經下定決心要這樣做了，只有這樣才能為納格修斯創造反擊的機會。

然后，她終于筋疲力盡地倒在了雪原中，狼群摔下了城墻，匍匐著逐漸飛奔起來，很快，她就會被撕成碎片。

杰特揮起火把點燃了炮彈的引線，現在，哪怕只有幾秒鐘的時間，她想讓自己再任性一回。抬起頭，就這樣望著璀璨的星空，將那些光點連成了一副畫面，像極了她那死去的丈夫。

“我終于，還是要提前趕去陪你了，我的薩多……”

就在狼群將她吞沒的瞬間，雪原中射出了一道光柱，隨之而來的是雷鳴般的巨響，鎧甲、彈片和那些野獸的身軀一同被炸向了高空，熾熱的火焰將周圍的白雪融為了霧氣，而在白霧消散后，地上只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彈坑。

此時，刻耳頓的城門再一次被打開了，米哈伊爾率領著依然能夠戰斗的騎士們朝著遠處仍然存活著的敵軍沖去。

“納格修斯無懦夫！剿滅余孽！”

幾十名騎士們吶喊著，飛奔著，即將抹去那些不該出現在這片雪原中的身影。

“撐住！你不能死，你不能也在我眼前死去！”德拉諾用布條死死抵在迪諾的傷口上，極力想要止住那噴涌而出的鮮血。他從包中抽出了最后一支鎮定劑，對著迪諾左臂的靜脈刺了進去。

“杰特……她沒有毫無意義的死去，她用生命換來了納格修斯反攻的機會，是我們……勝利了。”

迪諾靠在破碎的矮墻上，合眼之前，他側頭望著地平線上緩緩升起的紅日低聲說道。

此時，刻耳頓的城墻似乎也到達了極限，它開始向外側傾斜，支撐著二人的地面也開始逐漸剝落。德拉諾抱起了迪諾的身體，雙腳卻無力地癱倒下去，他清楚自己已經無處可逃了，身體卻下意識地護住了迪諾的后背，連帶著隊長那殘破的身軀與城墻一同向下墜去。

在落地前的一刻，他望見了面前血紅的大地，一時間竟然感覺初升的太陽像是毫無顏色的圓盤一般。他想起了自己的養父凱格林士官長，想起了遠在異鄉的海德溫，想起了那些在艾興萊德最為熟悉的面孔。

納格修斯勝利了，從今天起，斯諾威這個折磨了北亞伯數百年的夢魘將不復存在。

夢境黎明 第二百五十二章 納格修斯無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