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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梅殷的窮途末路

更新時間:2020-03-28  作者:何時秋風悲畫扇
大明王冠 第二百五十九章 梅殷的窮途末路
泉州,原來的州衙被緊急征用,稍事擴張后成了“皇宮”。

很是寒磣。

事急從權,泉州的大小“文武百官”也沒說什么,其實沒幾個人懷有多大的期翼,只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況且并非沒有一線希望。

前方大戰,整個泉州陷入意料之外的安靜之中:已無可增之兵,能否打出一片生天,就看率領梅景福、方玉山等人在楓亭和朱高煦大戰的梅殷能否取勝。

若是勝了,大明境內建文舊臣受到鼓舞,遍地開花,朱棣顧此失彼,終將滅亡。

若是敗了,那就是敗了。

從今以后,永樂帝王的治下,不會再有建文舊臣搞事的土壤。

不過梅順昌沒閑著。

他是一位讀書人,正兒八經的讀書人,他甚至很少看兵書——盡管在應天時,梅順昌在五軍都督府的中府任職,但和在旗手衛任指揮的梅景福不一樣,梅順昌確實不善軍事。

他看的全是經國治世的文章,所以這一次決戰,梅殷并沒有帶他去楓亭。

梅順昌還有事要做。

父親梅殷和弟弟梅景福懷著必死之念去楓亭為未來放手一搏,梅順昌則在梅殷的安排下,帶著母親寧國公主,他自己的媳婦以及弟媳婦兒等人,去了泉州府沿海重鎮——永寧。

當然,少不了那個依然在穿開襠褲的幼帝朱文圭。

永寧衛所中已無多少兵力。

僅有兩千人——這兩千人也是梅殷可以留下來保護朱文圭的最后依仗。

梅順昌站在城頭。

在他前面的海面上,鐵鎖橫海之間有數艘大船,士卒們往來,不停的往船上搬著淡水、干糧以及弓弩等輜重。

未雨綢繆。

按照父親的叮囑,只要楓亭那邊傳來敗訊,梅順昌就要帶著朱文圭等人逃亡海上,是去西洋還是去倭國,梅順昌根據局勢自己決定。

梅殷的意思是去西洋那邊,梅順昌其實傾向于倭國。

有兩千士卒,在倭國也能打出一片天地。

遠方碧波蕩漾海天一色。

望著那看不見希望的盡頭,梅順昌心情沉重,不到萬不得已,誰愿意背井離鄉遠赴萬里重洋呢,可惜事情半點不由人。

梅順昌作為讀書人,其實太明白讀書人的尿性了,父親梅殷還是對建文舊臣的期翼太高,就算楓亭大捷,也不見得全國其他地方的建文舊臣會云集響應。

如今大明境內建文舊臣的脊梁,早就被朱棣給打折了。

沒了血性。

方孝孺、景清這些人的死,已經到殺雞駭猴的效果,而大多的讀書人,事到臨頭又有幾個還執著于建文帝。

王艮這樣的人很少。

更多的是胡廣、李貫之流,讀書人也是人,也有功名利祿之心,例如那解縉,不正是如此。

朱允炆已死。

父親沒能輔佐朱文圭搶下江山,那么在那些讀書人心中,大明的君王就是朱棣,君王換了,但還是朱家人,只要他們踏實做事,一樣能光宗耀祖富貴等身。

何必要冒謀逆的險呢。

一聲長嘆。

梅順昌忽然轉身,對身后的母親寧國公主道:“娘,去歇著罷,風大。”

寧國公主來到梅順昌身旁,看著下面大船的忙碌,捋了捋被海風吹亂的鬢發,問道:“順昌,你爹和景福他們是不是回不來了?”

梅順昌默然不語。

不好說。

說不好。

不說好。

終究是要給娘親一點希望的,人活著,不就是為了心里那一點向著燦爛陽光的希望嗎。

寧國公主欲言又止。

最終什么話也沒說。

其實她想說,順昌我們沒必要準備出海的,你不了解你那個叔叔朱棣,事情發生到這一步,他豈會不在海水留下后手。

也許楓亭大敗,我們剛入海,就被水師攔住了。

和梅順昌的想法一樣。

寧國公主也愿意給長子留一點希望。

其實梅順昌小看了讀書人,就在楓亭那邊即將進行大決戰時,大明疆域之內,蟄伏的建文舊臣已經有人響應。

先是云南。

一位身居高位的建文舊臣欲要響應福建,率領一位忠誠于建文的武將,準備將兵權掌控在手,然后趁機揭竿而起響應福建。

但是——

云南的局勢沒有這么簡單,在云南還有一個人。

一個絕對受到老朱家信任的人。

黔寧王沐英。

沐英是朱元璋的養子,也是最受朱元璋信任的開國臣子,當年和傅友德、藍玉率兵三十萬平定云南后,就被留在云南鎮守。

終洪武一朝,朱元璋也沒懷疑過他。

沐英經營云南多年,可以說,沐王府才是云南真正的統治者。

所以之前朱權和朱棣商討封地時,還打趣自己再和朱棣討價還價就要去云南——到了云南,朱權別說藩王,連屁都不是。

在沐王府的勢力下,區區一個就藩的藩王,真的是屁都不如。

沐英死得很早。

先是因為其養母馬皇后之死悲傷過度而咳血,后來懿文太子朱標逝世,沐英又遭受打擊,兩個月后病逝在云南,時年四十八歲。

從這點來看,沐英絕對是建文舊臣。

但是現在沐王府的實際掌控者是沐英的二兒子沐晟,在1398年世襲西平侯。靖難之戰中,沐晟沒有勤王——勤個錘子的王。

等朱允炆收拾完了朱棣等人,下一個就要收拾他沐家,沐家在云南的待遇,比一般藩王只高不低,豈有不削的道理。

沐家在云南當土皇帝不香嗎?

所以為什么要幫你朱允炆勤王,給自己找罪受呢。

從這點說,沐晟其實也是被朱允炆那貨削藩最初的殘忍手段給嚇著了,說不準湘王朱柏舉家自焚的慘劇也會發生在沐家身上——所以說,對于建文年間酸儒誤國四字,真的是沒有任何解釋的事實。

因此朱棣登基之后,沐晟其實暗爽。

但是話說回來,沐晟其實也是擁護朱允炆的,所以云南這邊建文舊臣起事,在外人看來,很可能是沐晟支持。

但人心難測。

沒人知道沐晟在想什么,反正沐晟知道建文舊臣在云南起事后,反應之果決,讓人極其意外,直接調動兵馬強勢彈壓,于是云南那一文一武的兩位建文舊臣,很快先后去找方孝孺、景清了。

由此可見沐家對云南的掌控之力。

云南,是沐家的云南,這是誰都不可否認的事實。

云南之外,貴州那邊也有建文舊臣起事,倒是轟轟烈烈動靜很大,然而剛三天,就被朱棣封到貴州的靖難功臣給滅了。

渣都不剩!

利益所在,靖難功臣對這事的立場比沐家還堅定。

除云南貴州外,廣東廣西那邊也有小規模的建文舊臣起事,可惜,都無法做那燎原的星星之火——朱棣豈會沒有準備,要不然平叛和西征會愁無兵?

就是不愿意動地方衛所,留著兵力防備其他建文舊臣搞事。

楓亭之戰進入白熱化。

不得不說,朱高煦確實是戰場上的一把好手,但又不得不承認,梅殷此人不僅在計謀上,在軍事上亦有大才。

竟和朱高煦殺了個旗鼓相當。

這個時候,一個重要的人物決定了這一場戰爭的走向:朱高熾。

坐鎮應天的朱高熾,沒有像梅殷和朱高煦想的那樣,只顧著他的儲君之位,朱高熾看的很遠,他知道,就算這一次弄死了朱高煦,他的儲君之位也不穩妥。

甚至會被天下人嘲笑。

況且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朱高熾在應天做了兩件事:調配江浙一帶所有能用的資源,不惜一切代價的急速增援楓亭的朱高煦,同時命令朱能、徐輝祖、鄭亨等人,以少量兵力牽制叛軍,盡可能分兵增援朱高煦。

朱高熾這一步棋出乎梅殷意料之外。

他走對了!

梅殷知道朱高熾大概率不敢趁機弄死朱高煦,很可能是作壁上觀,待朱高煦戰敗之后朱高熾再出來收拾殘局,這樣一來,朱高熾的儲君位置概率大增。

他沒料到,朱高熾寧愿讓朱高煦收獲大功,也要先平叛。

于是梅殷輸了。

在沙場之上,輸就是死。

楓亭南有一條河,名為洛陽江,說是江,其實是一條流域很短的河,延著洛陽江而下,可以直抵泉州府城。

梅殷披甲站在河邊。

在他周圍,是漫山遍野的潰兵,在這些潰兵的臉上,只有無盡的絕望,沒有任何一個人臉上,還有半點光彩。

誰也看不見希望。

沒人是白癡,誰都清楚他們做的事情是什么。

叛亂。

國家如何對待叛兵,這一點不用人提醒,所有人都知道,只不過對于最底層的士卒來說,并不算徹底的絕望,他們大概率是被發配到邊境充兵。

也是當兵,只是待遇很差了。

但是后人將受到影響。

真正絕望的是那些中高層將領,一旦叛亂結束,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

梅殷身邊,站著兩人。

梅景福和方玉山,跟隨他從戰場上率領潰兵逃到洛陽江畔,此刻只是稍事整頓,下一步如何行動,得看梅殷的打算。

梅景福看著父親,輕聲問道:“父親,我們只需要再堅持三五日,林元就能率軍來增援了。”

梅殷苦笑,“林元到了,徐輝祖和朱能也到了。”

大明平叛兵馬中,能讓梅殷另眼相看的只有三人:朱高煦、朱能和徐輝祖。

方玉山嘆道:“沒有退路了。”

再退,就是泉州。

以當下的兵力,就算能退回泉州城,也守不了多久——福建終究不是富饒之地,僅靠泉州囤積的那點糧草,根本撐不了多久。

況且泉州城內的糧草也不多了,無法支撐大軍,沒了糧草,遲早兵變。

已是山窮水盡。

梅殷當然清楚這一點,看了看四周,猶豫了許久,才輕聲對梅景福下令,讓他將命令傳達下去,梅景福猶豫著不愿意放棄,最終方玉山輕聲道了句去罷。

梅景福這才去傳令。

梅殷來到河邊,洗了身上的鮮血,褪下盔甲,又在方玉山的幫助下卸甲,然后穿上了青花儒衫,梳洗了長發……

朱高煦雄心萬丈。

他贏了。

在楓亭大戰之中,他一度陷入困境,和叛兵數次對攻之后,急速行軍的他本快要彈盡糧絕,眼看著就要潰敗。

關鍵時刻,糧草到了!

從江浙一帶緊急調過來的糧草,不惜一切代價,沿途死了無數士卒和馬匹,終于在關鍵時刻送到了他大營后方三十里外。

朱高煦很是意外。

他做夢也沒想到,朱高熾那個廢物竟然沒有落井下石,反而在關鍵時刻增援自己,讓自己有了反敗為勝的機會。

有了糧草和補充的兵器,軍心大振。

一鼓作氣,摧垮了梅殷的大軍。

趁勝追擊!

朱高煦率領騎軍一路追殺,來到洛陽江畔時,只看見滿地狼藉,以及遠處那些隱約可見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的潰兵。

不多。

這有點反常,按照這些日子對戰的兵力判斷,梅殷雖然潰兵,但他手下的兵馬應該也在數千左右,為何此刻洛陽江畔沒有人。

人呢?

難道梅殷放棄了這些潰兵,通過水路跑回泉州了?

很快,一位斥候回來。

朱高煦聞言后精神大振,率領著麾下兒郎來到洛陽江畔,看著坐在江畔煮酒的梅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怎么不跑了?

不僅如此,梅殷身邊此刻只有兩人:方玉山和梅景福。

更奇怪的是,梅殷已經卸甲。

此刻著青衫,梳洗干凈,斯文灑脫的坐在河畔,喝著溫酒,目光平和的看著朱高煦,眼神極為寧靜,“賢侄來了。”

朱高煦詢問著看向巡察周圍后歸來的心腹。

那心腹點點頭。

示意沒有埋伏。

朱高煦下馬,帶著幾位心腹大將來到梅殷處,按劍而立,笑道:“姑父這是要學我父皇,也給侄兒唱一出空城計嗎?”

梅殷笑而不語,指了指對面,“可敢坐下喝一杯?”

朱高煦哈哈大笑,“有何不敢。”

梅殷給朱高煦倒了一杯酒。

朱高煦沒動。

坐下是敢的,酒是不敢喝的,萬一下毒了呢,大好的江山在等著我朱高煦,憑什么要為了這點面子和你梅殷同歸于盡。

我腦殼又沒有包。

梅殷也沒在意,輕聲道:“經楓亭一戰,你在軍中聲望,將直追當年的燕王殿下,將來就算是就藩,也是個讓朱高熾頭疼的存在,甚至有可能重現你父皇的輝煌。何況這一戰后,未來大明的儲君,很可能是你了。”

朱高煦暗爽,“姑父吉言。”

楓亭大捷之后,我哪還需要靖難,回到朝中,一旦立儲,自己將是鐵板釘釘的大明儲君。

他又有點疑惑,不知道梅殷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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