銹蝕的鐵冠 卷末.雨中舞
舞歇酒畢,燈火黯淡。
在巴薩羅謬離開后,婁希仍然維持著靜謐之冬對在場眾人的精神干涉,直到波赫尤拉家負責這方面收尾的人員趕來,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將大廳整個修復為原來的樣子后為止,值得一提的是,被修復后的大廳甚至還比原先的協調了一些。
到主人家做客,不管是不是出于自己意愿,將主人家的大廳弄亂了總歸是不對的,就算不論這點,她和古爾薇格也還要在這座大學起碼待上一年多呢,平白招惹校方的厭惡并非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但若是要論及深處,婁希的這番行動卻也其實是為了自己,今夜的遭遇若是傳了出去雖然對波赫尤拉家不會有什么實際的影響,但總歸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污點丑聞,她倒不是怕這群凱爾薩德的上流人士多嘴,雖然幕后的黑手就是他們,但如果真將這些事情拿到了明面上去講違反了凱爾薩德上流人士之間心知肚明的那些為了保持基礎秩序而成型的共識,不說波赫尤拉家動手,就算是那些一起組織這場襲擊的同犯們都會自主的落井下石,供出這個他們之中的叛徒。
有些東西是碰不得的,在這個殘酷的城市,愣頭青的下場只有被所有知道規矩的人一同解決這一個。
沒有人會給這些破壞了規矩的愣頭青伸張正義。
規矩,是一種很強大的力量,它看不見,它摸不著,但又切實存在于這個世界,存在于每一個看得見或看不見的角落,只要存在于這個社會就必然會被各種各樣的規矩所束縛,不拘身份,不拘種族,超凡者要受規矩,貴族也要受規矩,資本家們也要受規矩,就連那些看似沒有理智的邪教徒,他們的內部之間其實也仍然遵守著一些扭曲的規矩。
有規矩,是好事,再怎么差的規矩,也是好事。
維系這個社會存在,讓弱小者得以在強大者面前挺起胸膛的,也正是規矩。
規矩的存在即是聯系所有個體讓群體得以存在的必要支柱。
只有適當的遵守規矩,才能從這規矩中獲得利益,動不動就不遵守規矩并破壞規矩的愣頭青所有人都不會喜歡。
混到這一步的,要懂得給他人指定規矩,更要學會遵守規矩。
凱爾薩德的這群人要遵守,婁希她也要遵守。
北境有北境的規矩,凱爾薩德有凱爾薩德的規矩,在北境她是指定規則的那少數一撮人,但到了凱爾薩德,卻也仍然要遵守凱爾薩德的規矩。
她是婁希,更是婁希.波赫尤拉,身為波赫尤拉家的繼承人,在享受著身份帶來的力量的同時,理應要去為家族著想,這同樣也是規矩,血中傳承的天生規矩。
波赫尤拉家是因為不守規矩從而得以起家的,但到了現在這種地步,反而更需要精心的琢磨著規矩,去遵守著規矩。
婁希所去謹慎對待的并非是眼前的這些人,而是他們背后的,獨屬于凱爾薩德這座城市的規矩,他們有求于婁希,而婁希也有求于這個城市的規矩。
外城區的規矩是緘默勿視,而上城區的規矩則是平衡克制。
可以競爭,可以用下三濫的手段,直接動手殺人也好,用間諜去竊取商業機密也好,但關鍵是便是要絕對保持一個克制的底線,絕不可超過這一個范圍,更不可把這件事放到明面上去。
一旦有人越過了那個界限將范圍擴展到了自己不該去涉及的領域,那么就將受到所有規矩受益者的群起而攻之,在各方面上受到所有人的針對。
平衡與克制便是凱爾薩德這個城市高層的規矩,不論是過江龍還是地頭蛇,都得必須要去遵守這個規矩。
這就是底線。
婁希她知道這個規矩,為了接下來的目的,她會遵守這個規矩,所以她給了在場的所有人一個面子,將這事主動揭了過去。
在靜謐之冬解除后他們便會自然慢慢想起這段記憶,那個時候大廳也已經恢復原樣了,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那樣。
臺階已經給出來了,沒有人會去故意給自己找麻煩,所有人都樂于裝傻,一齊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得益于婁希與修復團隊的迅速,故此,這一夜的事情就這樣輕松的被揭過去了。
波赫尤拉、凱爾薩德眾,圣安德瓦利大學,乃至撲克組織,某種程度上來講,沒有一個人受到傷害,也沒有一個人在這場襲擊中損失什么,也算是達成了一個較為完滿的結局了。
就算是開膛手維爾克,他在死前也得到了他所一直想要的那份答案,成功擁抱那獨屬于自己的死亡方式。
哦,還有一個可憐的紅桃10.赫拉木,那就再添上一句除了他之外吧。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了,但夜晚還很漫長。
燈歇事畢,月光如舊。
出了這么大的事情,當然也不會有人再去不知趣的提什么去劇院看演出了,眾人心照不宣,知道是在座的某些干的這件事,以自己陰暗的心思揣摩一下這群老對手,以己度人假如是自己的話也絕不會放過這一個埋伏的好地方的。
所以,都懂都懂,眾人只得各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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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婁希在古爾薇格的陪伴下結束了手尾的事情后,她們一齊走出了大廳的門。
有微冷的微風拂面,微風的溫度不算太冷,是一種令人感到舒適的微冷。
大廳是封閉而溫暖的,但若是待久了則也必然會生出厭煩之感,她們倆是在北境的寒風之中出生的,當然對凱爾薩德的這種風格喜歡不來,只能說是可以接受的程度。
比之圣安德瓦利的封閉和溫暖,她們更喜歡在北境廣闊冰原之上的凜冽寒風,那是能夠令人感到振奮的冰寒,那是屬于故土的風。
婁希與古爾薇格說到底也不算是什么嬌弱少女,身上流淌著魔女之血的她們也和弱小這個詞匯沾不上關系,走出那個大廳,對于她們來講就像是得到了解脫,在寒風中,少女的嘴角不由得洋溢起些許解脫和放松的幅度。
或許是剛才烏云的緣故,似乎在這里曾經下了一場小雨,空氣濕潤而清新還帶著涼涼的氣息,地上濕漉漉的,有著幾個小水洼。
容顏異常精致的黑發少女見到這在北地很少見到的場景,似乎童心大起,眼睛一轉,歪了歪頭,拖長了聲音央求道:“古爾薇格姐~”
婁希的聲音柔膩,卻絲毫不令人厭煩,反而似玉珠落銀盤一般清脆好聽。
古爾薇格無奈,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禁不住央求點了點頭。
婁希嫣然一笑,宛如偷到雞的狐貍。
憑借著超凡者的力量,她很是熟練而輕松的踢掉了自己的繁瑣鞋襪,露出白皙而精致的小巧玉足,就這么在被雨水打濕的石板與坑洼之間行走。
少女就這么行走在冰涼的雨后天地之中,石板路冰涼,刺激著腳底,但由于圣安德瓦利良好的清潔工作,這段路上并沒有刺人的小石子與雜物,因此婁希只感覺到舒適。
在這樣的行走之中,婁希的腳步也逐漸變得輕盈,此刻的少女像是終于卸去了身上的壓力,掙脫了一直以來的束縛,露出了自己本來的面貌。
在昏暗漆黑的夜空之下,黑裙黑發的少女赤著玉足在雨后的石板路上舞蹈著,像是某些不應存在于這個污濁塵世的精靈,舞步輕盈自在,只是看著那少女起舞的纖細身影便能讓心靈由衷的感覺到一種受到凈化被拂去心頭塵埃的感覺。
點點雨滴被濺起,落在她的身上卻未曾讓她的清麗氣質減少半分,黑裙上的濕痕反而也無比契合的嵌入了她的這份獨特的氣質之中,更添了柔弱與惹人憐愛之感。
空靈而清脆的女聲合唱為著婁希的舞蹈伴著奏,古爾薇格也跟著哼唱,輕輕的拍著手,就像是已經磨合過無數次那樣。
踏著舞步,婁希來到了古爾薇格身邊,看著她淡然的清冷面容,不禁狡黠一笑,向她伸出了手輕聲說道:“古爾薇格小姐,可否與在下一舞。”
古爾薇格起身,用自己的手也握住了婁希的手,淡然的說道,也久違的露出一縷笑容:“婁希殿下的邀請,怎敢不從?”
在雨后的世界,在輕柔的歌聲之中,二人起舞。
香氣馥郁,若有若無的鉆進了對方的鼻子,撓的心癢癢。
“古爾薇格姐,自那之后你多久沒陪我出來跳舞了?”
想了想,古爾薇格回答道:“大約兩年了吧。”
婁希似是有些失落的低聲說道:“這么久了啊。”
她仰起頭看向頭頂的星空,漆黑的長發從肩頭滑落到身后:“接下來的一年會有很多次的吧,你應該不會再拒絕的吧?”
古爾薇格低垂眼眸,不令對方窺探自己的心緒,輕聲說:“是的,不會再拒絕了,我像你保證,你還會有很多個這樣的今夜。”
“是嗎?”她反問道,眼中的失落似乎消散了許多。
“是的,我保證。”
“這就好。”她說:“我相信你,永遠。”
一曲舞畢,古爾薇格將纖細的少女擁入懷中,感受著對方身上那馥郁的香氣,感受著那纖細又飽滿的曲線,感受著她因為劇烈的動作而略有紊亂的心跳聲。
在古爾薇格的安撫下她很快平靜了下來:“多謝。”
“謝不必,能讓我省心一點就可以了。”古爾薇格輕聲對著懷中的婁希說道,她摟得很緊,將對方直接強硬抱上了在黑暗中沉默著等待的黑色馬車。
身著白袍帶著白兜帽的希露德早就在馬車外靜靜等待了,她沉默的給全身大半濕透的二人遞上了干燥的毛巾。
蜷縮在古爾薇格懷抱中的婁希點了點頭說道:“謝啦,小希露德。”
古爾薇格坐進了溫暖的車廂,將婁希從懷中扯出,用毛巾裹好塞到了一邊,向著希露德輕聲問道:“東西帶來了嗎?”
希露德點頭,沉穩的回答道:“雖然時間只有這么一點,不過身份已經核實了,是真的。”
她從身后摸出一份被防水的塑料袋子包裹的很好的文件,在那疊文件最上頭的那張上,最為顯眼的便是一張照片。
那是詹姆斯.莫里亞蒂的。
“我相信你,說說你的看法吧。”
希露德皺了皺眉,坦然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話直說了,我的直覺告訴我,古爾薇格殿下你讓我去查的這個男人有問題。”
她拿出文件,從中抽出幾張在古爾薇格面前攤開,用手指指著說道:“雖然從各個方面上來講都很正常,但是……或許可能只是我錯覺吧,他的身份簡直可以說是正常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她反問道:“你相信這個不正常的世界上有這么正常的人嗎?”
答案當然是不。
婁希慵懶的聲音插進了她們二人的談話:“這個啊,我已經確認過了,他是教團的人。”
古爾薇格皺眉。
婁希的話她當然相信,她很少在這方面出錯,但就算是這樣,她內心還是覺著有點不對勁。
不對勁,就是不對勁。
婁希輕聲的笑起來:“比起他,古爾薇格姐還是快去幫我想想怎么找出這場襲擊的幕后主使者,然后幫我報復回來吧。”
“波赫尤拉家不是軟弱到連反擊都不敢的家族,既然這個家伙已經這么明目張膽的掃我們的面子了,我們當然要好好的報復回去,向她們展示我們北地人的熱情。”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著看我們這兩個外地人的笑話呢,如果不好好的展示寒風的凌冽和劍刃的銳利,他們又怎么會讓我們順利的完成目的呢?”
像是又換了個人一般,黑發黑裙的少女坐直了身子,用那如黑水晶一般的眼瞳凝視著自己騎士的眼睛。
她輕聲吟誦圣典中的經文,向著自己的騎士下達命令。
“我豈能不因這些事討他們的罪呢?我豈能不報復這樣的敵人呢?”
“人怎樣待我,我也怎樣待他,我必照他所行的報復他。”
她一字一頓的命令道:“古爾薇格,你要使刀劍臨到他們,按著我的忿怒施報復。”
古爾薇格低首垂眉,凜然答道:“遵命……”
“婁希殿下。”
銹蝕的鐵冠 卷末.雨中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