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錢荒

“這是我發明的一個詞，顧名思義，就是民間缺乏足夠流通的錢，或者說貨幣，你每個月有多少薪水？”

“我現在被您提拔為總管，按照城堡規定，年薪是十皇家幣三堂幣。”

對于平民來說其實非常多，珍基本已經算平民里所能拿到的最高，她身為總管和很多盧吉堡的書記文官拿的是同一水準，可以說是帝國中穩固的中產階級了。

也是林德身邊薪水最高的人，這得益于珍自由民的身份，而巴克就不同，他是私生子連自由民都不是，哪怕從小一直在城堡工作生活也是沒有薪水的，直到正式當上林德的男仆，才有了薪水，大部分在城堡干雜活的農奴都是只包吃住，因為他們干活是算入勞役的，不需要領主給錢。

“你現在年薪是我來發了，按我的規矩你以后還會有更多，可以期待一下。”

林德也不是單純畫餅，經濟獨立原本就是林德的目標之一，以前蹭城堡，現在肯定得他自己發，換來的自由就是他本身只有一個總管名額，自負盈虧后他就可以把巴克的待遇也提拔為總管，不過薪水調整不是那么簡單的事，目前沿用格里芬家族的標準先用著，他接著發問：

“你也說是堂幣，你能想出多少種不同價值、名字的銀幣？”

珍仔細回想道：“我現在能想到八種。”

“對，很多種，包括你說得金幣也是皇家幣，可是給你發的薪水都是你所說的皇家幣嗎？”

“并不是。”珍困惑的回答：“只要等值就可以了。”

“那么你的存款還是發下的那些貨幣嗎？”

“不是。”珍努力想明白林德的意思，斟酌的說：“一金幣以上完全可以換成鈔票，這樣保存、使用都更方便，我只留了一部分硬幣日常使用。”

“你見過哪個貴族用硬幣？”

“因為不太方便，貴族一般都用鈔票。”

“這其實是不同階級的完全脫節。”林德給珍解釋道：“正常來說，紙幣和貴金屬硬幣的混用只是一段時間，但紙幣的制作工序現在非常昂貴，涉及了超凡力量，只是為了貴族的方便才出現的，根本不可能普及到下層。現在的鈔票只是各個有背景支持的銀行私自發行的，并不是國家發行，就和硬幣一樣，不同人發行的公信力和價值并不相同。比如皇家幣就是皇室發行的金幣，面值和價值都是金幣中最高的，市面上通常一個皇家幣可以換兩個金幣甚至更多。”

“……這有什么不對嗎？”

在珍的想法中，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她無法理解這種徹底的脫節在林德看來有多奇怪。

林德當然理解階級是原始社會后有剩余產物的必要經歷，但是超凡力量無疑加重了不同階級的封閉和脫節。一方面貴族生活得像是十七、十八世紀，某些方面甚至和現代都一樣，而平民卻仿佛活在中世紀，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農奴更是隨處可見，派翠西亞描述的法師議會又似乎已經突破限制，進入某種超凡科技革命，超凡預備晉級版的資料已經不再神秘，可以在那里隨便買到。

明明生產力和社會結構早該發生暴烈的變化甚至引起戰爭，但魔潮的威脅和超凡力量的存在又壓抑著所有野心家和革命家，像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強迫全人類維持表面的和平。

林德越了解越覺得自己仿佛坐在火藥包上，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發生時代的爆炸或者開啟不同國家的全面戰爭，更不要提那說不清道不明來歷的魔潮。

“我去年的宴會上發現好幾個貴族根本不知道貨幣的進制。”

“因為不需要不是嗎？”珍甚至不明白林德為什么會關注他理論上根本不會使用的銀幣和銅幣：“您每天喝的茶，并不是最好的，一斤就要十皇家幣，您拉車的馬，一匹也至少同樣價格，還不算是給騎士用的戰馬，您的生活根本不需要金幣以下的錢。”

“對，我不需要，貴族也不需要，所以鈔票在貴族階級普及后，領主們就很少發行硬幣了，因為他們不需要，你的薪水遠超大部分平民，所以你可以享受同樣的好處，但大部分平民是沒有能力把金幣作為使用單位的。”

“我沒有找到鈔票具體是什么時候發明的，但我看的古籍中，一百年前鈔票就開始被貴族使用了，這些年民間的硬幣越發劣質，我之前在去山托峽谷路上聽說有一種叫做“侏儒”的銅幣，就是以前磨損嚴重的銅幣只能當半銅用，和私制鐵錢混用，已經被平民廣泛的接受了這種使用方式，說明民間缺錢已經很嚴重了。”

“與此同時，銀行存在濫發鈔票的嫌疑，一金幣以上的東西越來越貴，以前平民攢錢還能買得起耕牛，現在也越發不可能……船族村就很明顯，他們沒有足夠的貨幣所以越來越傾向以物易物，這非常不方便對商業也沒有任何好處。”

珍在第一次接觸到煉金實驗室的時候，就認為林德非常厲害，用她的形容就是“不一般的大人物”，但林德這番話依然超出了珍的想象，她努力想讓自己跟上林德的思路，她能隱約感覺到林德眼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寬廣，或者說，一直都很寬廣，只是以前沒有必要。

畢竟貨幣的種種情況，不可能在聽到要來海露半島才開始調查就知道這么多，作為貼身女仆珍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林德本身非常缺乏在民間活動的經歷，他甚至和貴族來往也不多，簡直就是一個活在城堡里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孩子，只需要關心自己喜愛的事物就可以，可他剛才的表現，比任何天天在市集閑逛的貴族子弟都更清楚民間現狀。

珍不能確定這有什么好處，可她能意識到林德的不凡，這番話她得記下來慢慢琢磨，而她現在所需要弄明白的就是：“所以我該怎么做？”

“努力理解，珍，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你的問題，我為什么不給萬佳族錢，這就是答案，因為不需要，我不是在苛待他們，以物易物對大環境沒有任何好處，但對我現在是有好處的。”

“一方面我目前的錢不足以實現設想，另一方面，我也不想讓我帶來的那些外界的貨幣接著在這里流通。”

“我是領主，當然可以發行自己的貨幣，但我想要的不是成為民間錢荒的拯救者。”

“我需要一個更強硬的習慣乃至命令，禁止其他的貨幣在我的領地通行。”

“我明白了。”珍不明白這里面的原理，但她明白了自己該做什么，她屈膝行禮，比以往都更為恭敬：“遵從您的意志。”

“……努力趕上吧。”林德手指輕輕敲著桌面：

“以前我只需要一個足夠忠誠的女仆，但現在我對你的期望不止如此，平和些和萬佳族多溝通，不要覺得他們連常識都不知道是如此無知，你所知道的事物能幫助他們，而他們的眼界和知識，也是你所缺乏的。”

珍心頭一震，她終于明白，這不只是講解，也是敲打，自己對萬佳族的推脫不合符林德的期望，尤其她明白巴克并不是個適合講解的人還依舊這么做，而林德的話也令她意識到，自己身份的轉變不僅僅是薪水的增加，她不能再像一個女仆那樣去行事，只關心林德的衣食住行，必須做一個總管該做的事，滿足林德更高的要求。

“是我的傲慢。”珍驚恐的把腰彎的更深：“我會銘記您的提醒，做好自己的工作。”

林德的手停止了敲擊桌面，點點頭道：“去吧。”

珍情緒復雜的離開，她認為林德有著更遠大的志向，慚愧自己沒有做好，又慶幸林德的講解與警告，這既出于信任也出于期望，失誤第一次還能說是她一時沒注意，但是不能再犯，她非常明白自己的幸運，不是每個貴族都愿意提拔一個女仆的。

因為眼界不足，當上總管就覺得達到人生巔峰的珍，這一刻才又重燃斗志，也許林德閣下真能把阿卡帕弄回來呢，她得以男爵總管家的身份要求自己。

林德則松了口氣，和不會想太多的巴克不同，珍更為聰明，但還不夠聰明，所以小富即安難免松懈，可是他能夠信任和玩家溝通的人只有這兩位。尤其是初期，不管玩家還是他都只能玩碾壓局的現在，他根本沒有資本去失敗。

林德目前也壓根找不來更聰明的人，他實職是領主，可名義上只是代理，領地上僅有一個村莊貧瘠得可憐，就比騎士好上那么一點，這種條件與其找不知底細的外人，還不如自己培養，一張白紙至少好涂抹。

珍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后，立刻去找巴克，此時的巴克正在第一節課上被玩家“圍攻”。

林德之門 第三十八章 錢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