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東京當監督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十字傷
小佛堂內。
從第一聲爆炸聲響起后,老人就知道,他們的目標正在朝著這個地方趕來。
以此為代價的,應該是自己其中一名手下的生命。
不過,老人對此早有覺悟。
忍者就是這樣的一群人,他們是潛藏在陽光下的影子,在貫徹自己信念的同時,死在哪里都不算奇怪。
生有名,死卻無名。
這就是忍者一生最真實的寫照。
老人再次回頭看了眼地上的雪代巴,突然覺得有些可笑,又覺得有些可悲。
即便是忍者都還有自己堅定不移要去守護的東西,而這個女人…
“對你而言,清里他到底算什么?難道不是你無可替代的人嗎?”
老人忍不住問了出來,但沒有得到雪代巴立即的回應。
不過,他也不在意,只是繼續說道:“至少對清里來說,你是無可替代的人吧,否則,對劍術沒有自信的他,也不會到動蕩的京都來,他不惜豁出自己的性命,也是想讓你得到幸福吧?”
“那么…他只要…他只要留在我的身邊就好了,我只是希望如此而已…”
雪代巴不止一次想過,要是自己當初能將自己的心意告之清里,讓他留在家鄉,后面也不會發生那么多的事情。
可是…
自己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總是無法向心愛之人訴說自己的心意。
對清里是,對劍心也是…
小佛堂內。
老舊菩薩低眉俯視眾生。
老人靜靜聽著雪代巴啜泣,面色不改色地回應。
“這就是男人的孽啊。”
“男人為了使女人幸福,必須保護家庭,保護村子,還要保護這個德川的天下,德川覆亡,個人的幸福亦隨之煙消云散,只要有人想顛覆德川幕府,即便是再幼嫩的一株幼苗,我們也要不擇手段將其拔掉!”
“這種謹慎的做法,正是造就德川三百年太平盛世的理由,這個任務一直由我們來執行,這就是我們的孽,我們也是在保護百姓的幸福,不惜豁出生命。”
“你明白嗎?”
“我們其實都是罪孽深重的人。”
“在宿愿而活,也為宿愿而死,這就是人的宿命。”
雖然只是劇中的臺詞,但劇組里的人看著這段劇情無疑都陷入了沉思。
老人說,為了德川,也是為了天下百姓,他們必須打倒劍心。
以他們現在的目光看來,老人說的話,不過盡是些荒謬之言。
倘若德川幕府繼續統治整個日本,以它那腐朽的制度,和狹隘的目光,日本還會有未來可言嗎?
沒有。
絕對沒有!
這是他們唯一能夠肯定的事情。
在新時代的浪潮下,腐朽的制度必須要得到改變。
畢竟通過歷史的教訓,他們已經很明白了一句話。
什么是‘變則生,不變則死!’的道理。
但是,倘若換個位置來思考問題,站在老人的角度,不免又覺得有些可悲可嘆。
暗乃武一直信奉著德川幕府,在他們看來,德川幕府就是這片土地上至高無上的天,只有德川家族繼續統治著這里,天下才能維持太平。
島國里頻發動亂的原因,是因為有劊子手拔刀齋這樣企圖推翻德川幕府的人在,所以才會使時局不安,天下動蕩。
如果沒有了劊子手拔刀齋,以及其它自稱‘維新志士’的人。
這天下,定可安享太平。
這就是老人的處世之道,即便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不過是讓自己也淪為這罪孽叢生中的一員。
但…他無悔…
“怎么說呢,我還是覺得,暗乃武,還有身為首領的老人其實都沒有錯,他們只是被幕府利用了而已。”
有人發出了自己心中的看法。
旁邊有人聽此,立馬搖了搖頭。
“時勢如此,誰又能說得清對與錯呢…不過,只談老人表達出來的信念,窺一葉而知秋,我想監督所想表達的意思是,這場信念之間的對決,其實沒有勝負手可言,如老人說的,不過都是活在罪孽之中的人罷了。動亂的時代,彼此雙方都沒有正義可言。”
監視器前。
衛宮聽著周圍一個個的輕輕點評,心里默默點了點頭。
拋去情愛不講,《浪客劍心追憶篇》超越其它佳作,成為罕見傳世之作的原因,就在于其中的思想,較之其它佳作,要略勝一籌。
再回頭來看,只是單說劍心與巴的故事,感動有余,悲傷有余,但說起偉大,談及傳世,那肯定是遠遠不足的。
可是一旦加入時代背景呢?
別的不說,史詩感就逐漸展現了出來。
這類故事,結合時代背景,屬于那種越品越有味道的故事。
即便是過了十年,二十年,觀眾有了充足閱歷后,都不會因為劇情感到狗血,反而還會發自內心感嘆。
‘嗯,時代如此,劍心與巴之間,注定也是如此罷了。’
小佛堂外。
劍心帶著自己的信念一步步逼近。
佛堂之內。
風雪幾度入門。
老人緩緩睜開雙眼,耳旁依稀回蕩著剛才再次響起的爆炸聲。
“已經設下了陷阱,竟然還要付出如此大的犧牲?”
老人的臉上閃過一抹悲痛,緊接著很快隱藏了起來。
“但這也在意料之中。”老人回頭看了眼身后的雪代巴,堅定地說道:“我一定會解決那家伙,這也是為了清里,以及眾多為了幕府而死的部下們,讓他們的死變得有意義的唯一方法。”
“所以,你就用自己的雙眼看到最后吧,也算是對一心想要保護你的清里,最低程度的吊慰吧。”
說罷,老人再也不多說什么,迎著風雪,踏入小佛堂。
“…清里…大人…”
黑暗之中,有人輕聲低語,
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一樣。
久久跪坐的佛堂里雪代巴看見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從門縫中飄進。
她站起身,推開門,只見外面的樹林深處,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影,邁著艱難的腳步,一步又一步地朝著這邊走來。
這是雪代巴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劍心。
滿身傷痕,還要執著地繼續前進。
不過,
這也確實就是劍心的性格…
雪代巴的心里忽然一陣刺痛,老人剛才的話語還殘留在她的心中。
她撇過頭,強迫自己不再去看那樣的劍心。
“看你這個樣子,能來到這里已是耗盡全力了吧?即使是拔刀齋,沒有了要保護的東西,戰斗也會變得艱難無比,更何況,你要保護的東西,其實從一開始就根本不存在。”
老人凝視著風雪中的緋村劍心,聲調忽然提高。
“我們就與你不同!奉幕府之命,以「暗乃武」之名來鏟除你,同時,我要為眾多部下報仇雪恨,這是保護不了他們的我,唯一能作出的補償!”
佛堂前。
老人腳踏層層積雪,飛奔而行,直逼緋村劍心。
隸屬「暗乃武」的忍者,個個身懷絕技,而他,正是其中體術最強之人。
這樣狀態的劊子手拔刀齋,在他的體術流派之下,絕無生機可言!
什么也聽不見…
什么也看不清楚…
但是…我不能倒在這里…
還差一步,只差一步!
劍心單膝跪地,按住刀柄,做出神速拔刀術的起手式。
“唰。”
一刀揮出,如同滿月。
可是僅憑劍心現在的狀態,老人只是輕而易舉地便躲開了這一殺招,反身更是以一記重拳打在劍心的下巴上。
一聲脆響,鮮血撒在白雪上。
劍心從地上站起身,揮出著刀一遍又一遍地攻向老人。
倘若是狀態良好的拔刀齋,此戰勝負尚且未定。
但現在嘛…
只是老人單方面對于劍心的蹂躪罷了。
屋外的打斗聲,隔著呼嘯的寒風,雪代巴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即便是她捂住了耳朵,也同樣阻止不了。
可就在這時。
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
風聲,打斗聲,呼喊聲,什么都消失不見了。
雪代巴松開雙手,心有所感般微微仰起頭,看向正前方的菩薩像。
“…清里…大人…”
視線前方。
滿是是血的清里靜靜站在菩薩雕像前,充滿死寂的眼光注視著巴,然后輕輕攤開手掌。
在他的手心,是一朵鮮艷無比的山茶花。
雪代巴垂下頭,眼中滿是自責與迷茫。
清里又看了眼巴,再度望向手中血色的山茶花。
這一瞬間,雪代巴似乎明白了點什么。
她愛劍心,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了。
無關他人。
這只是屬于巴的救贖罷了。
小佛堂外。
老人再一次將劍心擊倒在雪地之上后,忽然察覺到身旁一道注視過來的視線。
是巴…
不過,也差不多了。
老人淡淡一笑,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是剛才從雪代巴手中奪來的匕首。
巴,就用你雙眼,親眼見證這一幕吧!
你心中,最無可替代之人,應該是清里才對!
“…巴!”
忽然,一聲長嘯壓住了風雪之聲。
抱著頑強的信念,少年一步一步往前邁進。
“我為了天下蒼生的幸福而仗劍殺人,但是,你卻因此失去了幸福,我奪走了你最重要的東西,卻還渾然不知,我還對你…”
“我…根本沒有保護你的資格。”
清里之死,木屋里的溫存,無數個畫面在劍心腦海里面翻騰著。
再一次,劍心舉起了手中之刀。
早在一步一步往這里走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猶豫。
“盡管如此,我還是…要…保護你!”
淡藍色的披肩隨風展開。
清冷的刀光迎著風雪猛地下劈。
世界在這一刻突然安靜了下來。
黑與紅所占據的世界再度出現,一雙潔白的手,輕輕從后伸了出來,捂住劍心的雙眼。
耳畔,巴溫柔的聲音依稀回蕩著。
“我們的藥比想象中要賣得好”
“沒什么,你看起來吃得津津有味”
“可是,總感覺好像少了點什么東西似的”
“傍晚之時,我欣賞過秋天的茜草”
劍心也伸出手,輕輕觸碰到了那觸及內心溫暖的手。
一轉頭。
一切卻都消失不見。
只余漫天的紅色花瓣在黑暗中飛舞著。
劍心走出兩步,想要去尋找剛才給予他前所未有的溫柔的人。
這時。
他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一樣。
追尋著從眼中一晃而過,熟悉的黑色長發。
再一回頭。
只見殘陽如血,一座簡陋的墳墓上,正掛著一幅淡藍色的披肩。
“…巴。”
劍心顫抖著嘴唇,雙眼失神地望著這座不知何時建起的墳墓。
不是已經說好的…
“我…要…保…護…你…”
刀鋒下落。
帶著骨骼被劈斷的聲音,鮮血在空中劃成長弧,沾滿了淡藍色的披肩。
曾經幾時。
他說過,不想在讓巴的東西沾上鮮血。
可是…
“我實在無法理解啊,女人這種東西…”
胸口巨大的創傷令老人被一擊斃命,無力倒在了雪地之上。
死之前,最令他想不通的就是,為什么雪代巴要沖上前,為那名劊子手拔刀齋擋下最后的那一刀。
明明對你來說,最無可替代的人,不是應該是清里才對嗎…
溫熱的鮮血濺在劍心的臉上。
這一次,他終于看清楚了。
擋在自己身前,不是別人,而是巴…
原本老人砍向他的一刀,被巴用力托起,而自己的刀則是同時劈中了兩具身體。
“巴!!!”
一聲竭嘶底里地吼聲響徹山谷。
無論揮刀之人心中如何悲痛,結果都已經無法挽回。
鮮血染紅了大片雪地。
劍心抱著巴,分不清是血還是淚的液體從臉頰滑落。
“巴…巴…”
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輕聲呼喊她的名字。
雪花飄零落下。
氣息微弱的雪代巴微微睜開眼,最后一次看著自己一生中最愛的一人。
她抬起手,好似要抽光自己全身剩下的所有力氣一樣,舉著手中還緊緊握著的匕首,抬起來,越過劍心額間的發絲,最終貼近他的臉龐。
在左臉頰上,劃下輕輕的一抹傷口。
血滴落在巴的臉上。
雪代巴眼睛里泛著淚花,艱難地露出一道笑容。
“對…不…起…夫…君…”
漫天細雪中。
劍心顫抖著身體,輕輕抱住懷中睡過去的雪代巴。
好像用這樣的力氣,就不會把她驚醒了一樣。
在劍心的左臉頰上。
一豎一橫兩道傷口相交錯,形成了一道獨特的十字傷痕。
豎者,為怨,為恨,為孽。
橫者,只代表為愛。
我在東京當監督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十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