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763、七年10月19日 晴
洛陽,深秋。
佛寶奴已經抵達兩日,但卻沒有見到宋北云,于是她便派遣人沿途去查詢,發現宋北云正停駐在韓姬治下的小鎮上,心中大為不滿。
當日便八百里加急去質詢韓姬,果然就沒出韓姬所料,如果宋北云真的出了什么事,她是要被拉出去一刀砍掉的,因為明顯陛下已經對她產生了很莫名的敵意。
接受完質詢的韓姬來到宋北云面前,見到他正在悠哉的喝早茶,于是便面色不悅的說:“宋大人該啟程了。”
“著什么急么,這地方秋雨之后景色宜人,我多停留幾日也無妨。”
“你是無妨,我要倒大霉了。”韓姬冷冽的說道:“早晨陛下八百里加急質詢于我,你若是再停留,陛下會認定你與我有些不齒之事,她必然要找機會除掉我的。”
“不至于吧?”
“我與陛下相識十余載……”
宋北云想了想,覺得的確是有這種可能,于是他站起身將茶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那我這就出發吧。”
“一路好走。”
“你就這么巴不得我走么?”
“我恨不得你根本沒來過。”韓姬像趕瘟神一樣把宋北云送到了鎮口:“不送。”
“那等我返程的時候?”
“抱歉,公務繁忙。”
“一百萬貫!”
韓姬猶豫了……然后半晌沒有回應,最后深吸一口氣道:“可。”
“你不配!”
宋北云說完,登上馬車立刻催促道:“快走快走!!!”
車夫架馬在已經完成的水泥路上狂奔起來,而沒走幾步就聽到馬車外頭傳來咚的一聲,應是韓姬扔的石頭,這逗得宋北云哈哈大笑起來。
而看著他遠走的韓姬也知道這人就是為了逗自己來的,也是好氣又好笑的站在那,最后無奈搖頭后也是翻身上馬朝深山中走了過去。
上了這正道,速度自然就提了起來,不出一日便抵達了洛陽城外。
進入到了城中后,他第一時間來到和佛寶奴約定的地點,這是一處看似很不起眼的宅院,但其實內有乾坤,屬于那種很典型的低調豪宅,雖然不大但一切都是按照頂配設置。
“這么早就把地暖開了啊?你不是怕熱么?”
推門而入的宋北云見到佛寶奴后笑道:“這不是你風格啊。”
“韓姬好玩么?”佛寶奴只穿著一截抹胸,露著大片的肌膚,眉心還點著鴛鴦紅,看上去既雍容又華貴。
“什么好玩不好玩的,你這個人心眼也太小了。”宋北云走到她對面坐了下來:“前些日子是大病了一場,就停下來休整了幾天而已。”
“我信你才有鬼呢。”佛寶奴一肚子怨氣的說道:“若是你再晚兩日,我就會把韓姬調離,調回京城內府去。”
“然后想辦法宰了她是吧?”宋北云撐著腮幫子說道:“你這人要不得。”
“怎么?那要不要朕給你選個三宮六院七十二妃?”
“不行,身體撐不住。”宋北云擺手道:“少點。”
話音剛落,他就被佛寶奴踹了一腳,抬頭看去也是迎上了佛寶奴憤怒的眼神。
“開個玩笑啦。”宋北云懶洋洋的躺在了地上:“不過大病是真的,不信你看看。”
說完他翻了個身,把衣裳脫了下來,露出后背那一道道紫褐色的印子,雖然現在已經不疼了,但看著的確是觸目驚心。
看到他這副樣子,佛寶奴手足并用的爬到了他的身邊,跨過他的身子坐在他腰背上,輕輕按壓著那些血印子:“怎弄成這副樣子?”
“都說了大病一場大病一場,你還要問問問,你非得等我死透了才聽懂是吧。”
“哦……”
佛寶奴多少是有些心疼了,輕輕的趴在了他的后背上,然后伏在他耳邊小聲說道:“那今日你就別動了,我自己來好了。”
“喂……稍等……稍等一下!我還沒吃飯……”
有些事終歸還是躲不過的,畢竟阿奴姐姐也到了這個如狼似虎的年紀了,而且她心里還是有懷疑宋北云偷吃她屬下,這不驗證一下就不是實干派皇帝的風格了。
“還行。”佛寶奴拍了拍宋北云的臉便起身去清理了:“晚些時候,我去選址,你便四處逛逛好了。”
“不讓我一起去啊?”
“你去來作個什么,那地方有許多人,不少人都認得你。莫要憑空添了麻煩。”
宋北云沉思了片刻:“所以你把我騙來就為了過癮是吧?”
佛寶奴沒有說話,只是咯咯的笑。
“你們這些當皇帝的沒有一個好東西!”
“對了,你知道么?”佛寶奴換了一身干凈衣裳走了出來,頭發也扎了起來,臉上那些花里胡哨的裝飾也都被抹了去,倒是干凈利落了許多。
宋北云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什么了?你倒是說啊。”
“前些日子金陵王家徹底失勢了,他們想遷入曲阜跟孔家合二為一,但被孔家給拒之門外,之后這件事敗露了,文圣公的名號被趙性給剝了,還削去了他們家的供奉和田地,沒收了家產,在朝中當官的一批也受了牽連被貶了一地,就在中秋時候吧。”
“早有預料,他們就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宋北云雙手枕在腦后:“趙性對他們家的恨,比殺了親爹還要多,不抄家滅族就已經是給那些士大夫一個面子了。”
“不過孔家也不好過呢。”佛寶奴一邊說一邊穿上了寬松的秋衣:“因為南方士族跟他們逐漸斷了聯系,北方么又沒什么成氣候的家族,他們如今也是獨木難支。”
“還早呢,等我破魔三件套上全了,世上就只有科先生不再有老夫子,就連孔圣他老人家也要加入到科先生的陣營里去了。”宋北云躺在那笑道:“不急不急,天下之大勢,不可逆轉。”
佛寶奴笑了起來,然后將一只腳丫子擺在了宋北云的面前:“好看么?”
她的五根腳趾上都涂上了粉色半透明的指甲油,里頭還有星星點點的金粉,十分的少女心。
“你好悶騷。”宋北云捏住她的腳揉捏了一會:“外頭穿著一身秀紋暗金黑龍袍,里頭卻是這種粉紅色冒著小泡泡的模樣。”
“嘿嘿……”佛寶奴收回了腳:“我看那些個女子還能往手上畫呢,我都不行,只能畫在腳上了。”
“其實你那些大臣十個里頭有八個知道你是女人吧?”
“知道歸知道,事實歸事實。”佛寶奴嘆息道:“本就得位不正了,再來個女兒身,怕是北方要造反的。這種造反你還不能幫忙,若是你插手那更完了,非得天下大亂不可。那些人為了自己有官當,我別說是女人了,我便是條狗也是無傷大雅。”
“叫兩聲。”
“偏不!”
佛寶奴踢了他一下,附身穿上鞋襪并拍了拍他的臉:“我出去忙了,你自己乖乖的出去玩玩,洛陽城里還是挺熱鬧的。”
“有我長安熱鬧?”
“去!”佛寶奴啐了他一下:“晦氣。”
躺在那的宋北云聽到外頭的關門聲,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藥渣一般,被人用完就扔到了一邊,心中多少是有些悲涼,但也沒什么辦法,誰讓那娘們是個事業型的呢。
可既然都到了洛陽,不去嘗嘗洛陽水席那可是一大憾事,畢竟據說這洛陽水席可是前唐袁天罡傳下來的名菜。
很快沒吃飯的他便來到了洛陽的天上坊,他特意轉悠了一圈,這一次終究是沒見到那個命里注定的冤家,他這才放心的坐在大堂之中點起了菜。
“客官……您一個人點水席?”
“不行?”
“倒不是不行,可這水席有前八品、四鎮桌、八大件、四掃尾,共二十四道菜。您吃不完啊……”
宋北云這也犯難了,這的確是有些太多了點,于是他仰起頭問道:“能想法子給解決一下么?我既想吃水席又不想鋪張浪費,你有什么好法子?”
“等我去問問掌柜的……”
伙計退下之后,沒多一會兒就見一個男人走到了他面前,聽到他的要求之后卻也是犯難了起來,猶豫半晌之后才開口道:“客官,我們天上坊的宗旨便是盡可能滿足客人的需求,但您這般要求的確是第一次……不過剛巧,這幾日剛巧從南方來了一位大掌柜巡視,我去問問他吧。”
宋北云點了點頭,繼續等了下去。
這又過了一會兒,那掌柜又來了,身后還跟著一個人。
“東家!”
“我……”正在吃干果看報紙的宋北云手一哆嗦,抬頭看去:“你……”
這……這可不就是那個冤孽么?宋北云看著他,他也看著宋北云,兩個人的表情都很古怪。
“你真他娘的是個冤孽……”
“大掌柜……這位是?”
“你先去準備吧,既然這位客人要水席,你便該碗為碟,一道菜一碟子便是了。繁瑣雖是繁瑣一些,但卻能讓客人吃個盡興。”
他現在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廝了,布置工作起來還真的是一溜一溜的。
等到這里的掌柜離開,他便站到了宋北云的身側:“東家,您怎的也來洛陽了。”
“罷了……”宋北云擺了擺手:“我是走到哪你就跟到哪是么?”
那家伙卻是嘿嘿一樂:“我去年臘月被提了天上坊的大掌柜,現在得各處四處巡視。這一年來我已是走了大半地方了,卻是沒想到今日能在洛陽遇到東家您。”
“唉……”宋北云嘆了口氣:“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門口迎賓的小廝,如今卻已是大掌柜了。”
“承蒙東家照應。”
“別謙虛了,這明擺著是你自己有能耐。”宋北云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剛巧這也算他鄉遇故知了,來坐下一期喝兩杯吧。”
“承蒙東家不棄。”他拉開凳子坐下,眼中居然有淚水涌出。
“吃個飯你哭什么?”
他輕輕搖頭道:“東家,您許是不清楚,小人這些年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終究是有能跟東家您這般的人物同桌吃飯了,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
“嗨……我以為多大點事。”宋北云笑著擺手:“不過也倒也真是不容易,你兒子怎么樣了?狄青。”
“已是三歲了,正去了啟蒙班跟著先生讀書呢。”
“好啊,下次有機會帶來讓我瞧瞧。”
而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喧鬧之聲,聲音很嘈雜,打斷了宋北云和大掌柜的對話,這讓大掌柜不由得眉頭一皺,起身道:“東家,我去瞧瞧是何人膽敢擾了您的興致。”
“罷了。”
“不成,東家。您寬宏大量,可其他客人可未必有您這胸襟,若是任由那些人在門口吵嚷,豈不是砸了咱這天上坊的招牌?”
宋北云 763、七年10月19日 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