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765、七年10月30日 晴
王家少爺怎么會認不出呢,他不光認得出,而且他當時在說第一句話時就已經認出來了。
可認出來又能如何,他已經不再是王家的公子,甚至王家都已經不復存在。他現在只是一個跟著同鄉來到洛陽討生活的窮書生,靠給人寫字畫畫為生。
而那當年一起尋歡作樂的人,如今卻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叫他如何敢去相認?甚至曾經的未婚妻都成了遼國的皇后,而他卻只能像條狗一樣差點被人打死在街頭。
“王兄,你先別做聲了。等會我帶你去醫館。”
說完,眉頭一皺,對著身邊的護衛說:“去,給我通報遼國皇帝,就說大宋特使在遼國的大街上遭人刺殺,我要個交代!”
對面的官差一聽也傻了,這人怎么一會兒一個樣?剛才還是大遼臨安侯,現在怎么就成了大宋特使了?
旁邊的護衛自然是不由分說的離開通報去了,現在就看究竟是誰那邊先到了,要是巡防長官先到,他們這幫人還能有好果子吃,要是……呵呵,他可不是個好說話的人,當街辱罵被人辱罵為宋狗,他可不能忍。
一頭是巡防的官員捂著帽子在往這里跑,另外一邊則是護衛已經單膝跪在佛寶奴面前匯報情況。
刺殺?當時聽到這個消息,佛寶奴人都炸裂了,這要是真出了這種事,他還能放遼國一馬?不存在的,那人可是出了名的見縫插針、雁過拔毛,不管成功不成功,這件事本身就足夠讓遼國脫一層皮。
“怎么回事!”
佛寶奴怒斥洛陽太守,那太守人都傻了,這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宋國特使來啊……更別提什么刺殺了,誰沒事去刺殺嘛,那人兇名在外,遼國上下不管是官方組織還是民間組織,聽到這個名字頭皮都發麻,還刺殺?
“真是混賬。”佛寶奴拂袖走出殿堂:“擺駕。”
不過就在她要去了解情況時,又一名的護衛趕到了,告訴佛寶奴這是一場誤會,如今誤會已經解開,不過就是幾個潑皮當街辱罵他為宋狗罷了,不是刺殺。還說宋大人會在稍晚時候問陛下討個公道。
佛寶奴仰著頭看了半天天空,無能狂怒。要被討說法,他能放出什么好屁?恐怕又是一番麻煩。
“陛下,臣去看一眼吧。”南院大王金郎自請道:“我與他還說得上話。”
“嗯,去吧。太傅多多留心,那人奸詐油滑詭計多端。”
“臣心中明了,多謝陛下。”
佛寶奴見到南院大王離開,當下冷哼一聲后對洛陽太守道:“還說是洛陽是開明之地,要我看你這洛陽開明到狗身上去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洛陽太守當場就給佛寶奴跪了。
佛寶奴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而此刻坐在臺階上,面對著巡防的長官滿臉的冰霜。
那長官不住道歉,但可不是幾句抱歉就能擺平的人,他今天不等到一個說法,絕對不會離開半步,即便是那些潑皮都已經被抓了起來。
很快,南院大王縱馬而來,看到之后他便翻身下馬,抱拳拱手道:“宋大人,好久不見啊。”
“哦,原來是蕭大王。”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什么風把王爺您吹來了?”
“哈哈。”金郎干巴巴的賠笑道:“北云自是南風呀。”
起身拍了拍屁股:“王爺,既然您來了,我可是要向您喊冤了。”
金郎的威勢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一來其他人都齊刷刷的后退了好遠,而他往前一步走到面前小聲道:“宋大人,差不多行了,多少給陛下些面子。”
“我要不給她面子今天就不是這個場面了。”也小聲道:“我就問問,當著我的面喊宋狗是個什么罪過。”
金郎聞言臉色驟變,宋狗么……誰還沒喊過幾句,即便是陛下生氣的時候都要罵上幾句宋狗。但當他面喊,除非是關系極好者,否則天王老子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才行。
皇帝都不敢喊的話,在他們這幫潑皮嘴里喊出來了?這可不就是外交糾紛了么。
“這樣吧,王爺我也不為難你,你就從讓我從哪頭論吧。從遼國侯爺這邊還是從大宋使節這邊。”
金郎倒吸一口涼氣:“嘶……”
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但就現在來看,內部事情比較好消化。
“從遼國論吧。”
“那行。”叉著腰:“洛陽教化有問題,以下犯上稀松平常,我現在就要去覲見陛下,整頓洛陽學風,查辦洛陽三百一十四名學官!”
南院大王心驚肉跳。
整頓學風、查辦學官?那還了得,洛陽是舊貴族的自留地來著,這里一處的學官就占了整個遼國的五成還有多,說白了就是皇權和這些貴族的一種妥協,幾乎這里每一家大戶都會攤出一個學官來,學官的作用就不用提了,自然是為保舉當官的名額,所以在遼國子承父業者數不勝數,超過七成官員都是這樣晉升而來,真正科舉……明經占了七成、歷法兩成,只有一成是進士科選拔。
查辦學官就是查辦貴族,要翻天的!
“我拉下老臉求你一句,差不多行了。”
“你以為我來洛陽是干什么的?”湊到他耳邊:“殺人。”
“殺誰?”
“殺地痞無賴不成?”冷笑一聲:“不論如何這人都是要殺的,強賦罪名也好證據確鑿也罷,別說有人當街罵宋狗了,就是他在城外三十里拉了一泡屎,這說查他們就查他們。”
說著,他指著旁邊不遠處的王家公子說道:“那個廢物你看到沒?”
“嗯。”
“那是大宋文圣公的孫子,我就打算從他身上下手。這真是想啥來啥,想吃奶來了媽媽,想娘家的人,孩子他舅舅來了。”笑道:“我一開始還不知道從哪下手呢,現在倒是有個機會了。”
“你是打算……”
“壁壘最脆弱的地方是哪里?”
“上頭?”
“里頭。”
打了個響指:“王爺,你是保皇黨,咱們是自己人。”
“懂了。”
南院大王往后退一步,朗聲道:“今日之事,還請宋侯稍安勿躁,我定然會稟明陛下徹底查辦,還請宋侯靜候佳音。”
“多謝王爺。”拱手抱拳輕輕鞠躬:“那今日我便先行告退,我那好友還等著去看郎中呢。”
“那請宋侯自便。”
南院大王一招手,所有人都跟著他離開了原地,而那巡查長官也總算松了一口氣。
見到人都走干凈了,回到王家公子身邊,查看了一番他的傷勢,然后嘆氣道:“王兄,我定要為你討個公道。”
那王家公子見這番情誼,又想到自落難之后,那些曾經的狐朋狗友沒有一個愿意接濟他,一時間情難自已哭出了聲音。
“好了,王兄。我先帶你去尋個郎中,然后今日我做東請王兄喝上幾杯,好好敘舊。”
帶著這位王家公子先去包扎推拿了一番,然后再帶著他去往了天上坊。
看著他那狼吞虎咽的吃相,仿佛好幾日沒吃上一頓飽飯一般。心中不免有些感慨,當年那個一擲千金的王公子,如今成了這副樣子,而始作俑者居然就是自己。
甚至于到了這副樣子,自己還是要利用他。
但這世道,終歸是要吃人的,白蓮圣母是沒辦法在這個世道好好活著的,要怪就只能怪他好巧不巧生在了那戶人家中又好巧不好巧的能有資源讓人用上。
同情么,那是真同情。但是用不用他當魚餌,那也是要用的。
世上本就不是非黑即白,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但這都不重要,偉光正的事留給偉光正的人,光與影交織才是自然的規律。
“王兄,怎就落得這個樣子,唉……”
王公子聞言,一邊吃飯眼淚一邊汨汨而下,他想說話卻舍不得嘴邊的美食,一時之間樣子卻也有些滑稽。
“不急不急,你先吃。”對身邊的大掌柜說:“勞煩去弄幾件新衣裳吧,要秋衣厚實一些。”
“好嘞東家,我這便去置辦。”
再回頭看著像狗搶槽一般的王公子,再次長嘆一聲:“王兄啊王兄……慢些吃,不夠還有。”
很少羞辱人,因為羞辱沒有任何意義,陰謀詭計可以使,但羞辱這種事實在掉價。有能耐去讓更高層次或者大家地位相當的人吃癟受氣,跟那些落魄者耀武揚威算什么能耐。
“宋……宋大人……”
“唉,不用叫我宋大人。我們本就是舊相識,你一聲大人將你我拉遠了十萬八千里。”擺手道:“就如當年在廬州府時一樣,喊一聲賢弟吧。”
“宋……宋賢弟。我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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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 765、七年10月30日 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