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685、六年5月6日 晴
等待金國皇帝的過程其實并不算枯燥,趙性來長安的日子不長,但他深切的喜歡長安的生活節奏,他曾一度以為金陵的各部門運行已經足夠嚴絲合縫了,但顯然長安的部門合作更勝一籌。
現在他算是知道為什么不在這里,長安也能完美運行的道理了,那就是在絕大多數的日子之中,長安有著自己的運行制度,只要嚴格按照制度來辦理,問題并不會過度積壓。
這虧了也就是這個懶狗能夠想出這個招數,現在看來……真香。
“耶律大兄。”趙性站在萬年宮的花園中手舞足蹈的在給佛寶奴講述自己的觀念:“現在金陵正在培養一批有志之士,未來他們將要肩負起將皇帝趕下來的工作。”
佛寶奴表情一下就扭曲了:“???”
“我知道你不理解,你這種沒有接受過先進思想的人,怎么能理解。”趙性興致勃勃的描繪起仔細的雄偉藍圖:“從一開頭,大宋未來的基調就只能是大宋是宋人的大宋。我,皇帝,不過是個領路人。”
“陛下何故造反?”佛寶奴看趙性就像看個弱智:“你是不是哪里有毛病?說什么你就聽什么?”
“你不聽嗎?那你到時候別后悔。”趙性一臉笑容的說道:“這便是大宋最深層次的計劃,叫執劍人計劃。我們算是琢磨出來了,執劍人若是一個人的話,不管是南云北云,終究是有時限的,這個執劍人定然是一個組織,一個能夠監督皇權的組織。朕是個明君啊,百姓不會造反,可保不齊我的子孫中出來一個草包。”
佛寶奴沉吟片刻,仰起頭:“你以為還輪得到你子孫當皇帝?”
“輪不到就輪不到吧,他們先天條件那么好都沒辦法執政,那我只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了。”趙性叉著腰來回走動了起來:“你說,古來君主者,有幾人之后如今還是皇帝?”
佛寶奴閉口不言,趙性瘋了!皇帝的事那即便是皇帝本身都是忌諱的,他不過就是個偏安一隅這幾年才成長起來的小皇帝,憑什么抨擊帝制?
趙性倒是不管那許多,他現在就是狂熱者,滿腦子都是締造萬古千秋之偉業,早就不在乎什么祖宗法度了,而且他老趙家稱帝到他這也就第三代,有雞毛的祖宗法度。
“大兄,我問你,何為民。”
佛寶奴聽到這個問題,看向趙性:“你有話就快說,怎的跟他一個臭毛病。”
“天下都說民意民意,民之意又是誰的意?士紳豪商還是鄉賢耆老?”趙性晃著手:“他們都不是對吧,他們都算不上民,真正的民該是那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泥腿子、是那些早起貪黑只求溫飽的市井者,對吧?”
佛寶奴輕輕點頭。
趙性繼續說道:“那好了,可是問題來了。泥腿子不識字、市井之徒不發聲,我們聽到的民意是誰的意?是袞袞朝臣之意、是土豪劣紳之意、是白面書生之意、是商賈巨富之意。”
佛寶奴剛要出言卻被打斷,趙性瞬間熱血就上了頭:“觀史者,方知更迭。前唐重商卻不入稅幾何,朝廷一旦收稅便是與民爭利。中唐重治卻法亂天下,只因地方鄉紳領了家奴作亂卻成了法無所為民不聊生。罰沒劣紳之財物,到了朝堂上便成了惡法橫行,民怨沸騰。下頭官員抓了些作亂之人,到了朝堂上便是苛政猛于虎。好不容易出來個想干點事的人,稍微有些動作動了他人的盤口,那便是惡吏傷民、貪官害民,更有甚至能給他們扣上一頂大帽子,上書罪惡滔天。”
趙性攤開手:“當我傻嗎?當古往今來的皇帝傻么?不是皇帝傻,是真的沒辦法。耶律大兄你該是感同身受吧?”
佛寶奴眉頭緊蹙,剛剛聽到與民爭利這四個字時,她已經開始生氣了……
“歸根結底,就是那些最最底層的民,他們不識字不做聲,甚至連受了欺負去那伸冤都不知道。可大兄啊,你也是知道,最后化作巨浪者,恰恰便是這些平日里只想有口熱飯吃的人啊。”趙性坐回了位置:“你說,改革要不要死磕到底?是自己給自己加個束縛好,還是等到滔天巨浪掀起時被拍個粉身碎骨好?”
佛寶奴嘴巴動了動:“可是你這樣……”
“老士族視我為仇敵、新紳族妄圖干政,我這一步一步的走下去,為的就是出這一口惡氣。”趙性用力的拍在了桌子上:“我不想我的子孫將來有一日要受我受過的委屈。至于皇帝位置,說句不好聽的,只要點頭,我當場下詔立他當太子。”
佛寶奴眉頭皺的很緊:“我覺得哪里怪怪的。”
“那你這個執劍人要干的是什么?”
“監國。”趙性用手沖著天空比劃了一下:“將來大宋之地,二十人中便要有一人執劍。他們是大宋的筋骨皮,他們要一馬當先,他們要能夠代表真正的天下萬民!皇帝昏庸了,就把皇帝趕下來,換個人上去。官員腐敗了,就把官員抓起來,換個人上去,換到能干好為止。真正做到天下是民之天下,你說這史書上該怎么記我一筆?”
“千秋萬代咯。”佛寶奴酸溜溜的說道:“還指望什么?”
“對啊,千秋萬代啊!天王老子都落不下個千秋萬代,我趙性上去了!人家史冊中不過三頁,我一人占上半本書。”趙性說著說著打了個冷顫:“帶勁!”
“這難道是你能看見的不成?”
“誰也看不見,宋狗說了,真的要完成可能需要一百年甚至兩百年,但有什么關系呢。”趙性深吸一口氣:“只要我這一腳踏出去了,我就已經是個偉人了。”
佛寶奴起身:“道不同不相為謀,走了。”
“大兄,慢走啊大兄,耶律大兄!”
看著佛寶奴走遠,趙性坐回了位置上,輕輕搖頭:“這娘們,頭發長見識短,難怪宋狗要自己教兒子,讓她教可就完了蛋。”
不過趙性也清楚,這個理念不是每個人都能接納的,就連他也用了三年才能好好消化掉這個觀念。這個執劍人計劃,它的理念已經不能說是先進了,那簡直就是顛覆。如果執行得當,它能解決數千年來民聲不達朝堂的問題。
而至于皇帝什么的,這不失為一種鞭策和督促,可以大大減少誕生暴君和昏君的幾率。
這才是最最符合孔孟之道的策略,所以的一切都以人為本,可當為真理。
“俗人。”趙性不屑的啐了一口,起身背著手朝佛寶奴的那個方向走了過去:“耶律大兄,我來跟你聊聊扶貧制度啊,你別走啊……你跑什么。”
佛寶奴真的快瘋了,以前沒有很好的接觸過趙性,現在發現這人不光羅嗦、嘴巴碎,性格還娘們唧唧的,惹人生厭……
更關鍵的這人還有很大的可能對自己男人有想法,就真的對那樣一個重臣不設防。
就很煩,真的很煩。他越是不設防,來遼國的可能性就越無限趨于零,但凡他多疑一點,這邊阻礙一下那邊妨礙一下,以宋狗的性子早就忍不下去了。
可偏偏他……
“罷了。”佛寶奴回到自己的宮殿里換上衣裳就準備去公主府打牌。
可她剛到公主府,卻發現趙性就坐在那搓著牌,嘴里還念念有詞的,不斷問著旁邊坐在他身邊給他支招的紅姨。
“這張吧?這張不點炮。”紅姨指了指趙性手中的紅中:“你要打那張可能要點炮。”
“我還是任性一把。”趙性的倔強再一次的爆發了出來,將手中的牌甩了下來:“二筒。”
“哈哈……”金鈴兒順勢一倒牌:“來了來了,就等你這張呢。”
其他兩人也順勢推下了牌,妙言輕笑道:“一炮三響。”
“紅姨……”趙性轉頭看向紅姨:“她們這欺負人啊。”
“說了讓你別打那張。”紅姨嘆了口氣:“你不聽。”
佛寶奴這時走上前對趙性說:“起來!就你這技術還玩牌?”
趙性一邊掏兜給錢一邊悻悻的站起來:“你們這技術也太厲害了,都什么時候練的。”
正巧這時候玉生走了進來,趙性回頭看了他一眼,兩人便勾勾搭搭的走了出去。
佛寶奴接下了他的位置之后說道:“重新換風吧,這個晦氣位置我一把都不想坐。”
而趙性跟玉生走到外頭之后,玉生小聲對他說道:“湖廣兩地的報告傳來了,共斬了八百九十二人。其中五人凌遲。”
“凌遲?”趙性眼皮跳了一下:“這么嚴重么?”
“嗯,不過基本上已經把湖廣之地給拿下了,下一步就應是江西、江南兩道了。相比湖廣,這兩道自古便是富庶之地,可能會遇阻。”
趙性點頭道:“朝堂那邊怎么說?”
“紛爭不斷。”
“行吧。”趙性搖頭道:“那我暫時就不回金陵了,在長安幫看看場子。”
“官家,西夏使者昨日便來覲見稱西夏皇帝有密信給您。”
“信呢?”
“還在路上。”
趙性手一揮:“沒誠意,等他們到了再說。”
宋北云 685、六年5月6日 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