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生實習手記中 11.五萬還嫌少?
老太第一次送手術室因為血壓太高,不能予以手術,被推了回來,回來之后就給她上心電監護儀,加降血壓的藥物,一小時測一次血壓,三天之后,老太的血壓偶爾降到正常水平,鑒于老太急需做血液透析,陶老師又給她排了一次手術。
早上十點手術室的師傅推著轉運床來病房接做手術的病人,“放心,我們都在手術室門口等你,”老頭子握住老太的手,真切地安慰著她,老太安慰老頭子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做手術了,做了那么多次了,早就不害怕了。”老太也是命途多舛、病災連連,因為膽囊結石太嚴重,切除了膽囊,因為腎病做過腹透造口,病程加重到尿毒癥,又做了兩次動靜脈內瘺,這次只能做人工血管來做透析了。
“做了那么多次手術,我死也該死了。”老太疲憊地說,“你可不能死,媽媽,你要活著,你是我們的精神支柱啊!”老太的小女兒牽起老太枯槁的手,握在掌心,“我們不能沒有媽媽,沒有你,我們怎么活?”
老太似是欣慰似是無力,輕輕“嗯”了一聲便合上眼,“瞌睡……”和疾病作斗爭的人,即便一天當中什么都不做,身體也是承受著極度的疲憊,簡而言之,和疾病作斗爭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十點多鐘從病房離開送去手術室,十一點多被推回來,我一看,她被推回來的時間不對,心里就已經知道,肯定還是術前血壓太高的原因,果不其然,還是因為血壓太高,無法手術,因為做的手術正好是血管手術,血壓過高是絕對不能做手術的,更何況還是血管手術,只要血管一切開,生命的長短就開始按秒來倒計時了。
有了第一次被推回來的經歷,第二次再被推回來的時候,老太和老頭子顯然沒有第一次被拒做手術時那樣的焦慮和慌張了,“手術只能延期,直到她的血壓正常平穩了才能做。”陶老師跟老頭子解釋道。
“不是不給你們做,而是考慮安全問題,血壓過高是肯定不能做手術的。”這句話是正確的,但是在“別有居心”的人的耳朵里,這句話仿佛在暗示著什么。
老頭子的小女兒以為是施主任想找她要紅包,我聽見她們一家幾口人在病房里私下窸窸窣窣地商量著醫院老是不給做手術的原因,再科學合理的安排都抵不過病人們的妄自猜測,“是不是嫌錢沒給到位?”小女兒壓低聲音疑慮地道,“不會吧……是這個意思嗎?”老頭子將信將疑。
“那不然總是這樣反反復復地不給我們安排手術,每次都是送進去,然后找理由推回來,是什么意思?”要么說位子高的人經歷得也多,心眼子必然也就多。
老頭子信了自家閨女的話,“要不,你再去找施主任談談?”老頭子說,小女人思考了一會兒,“別慌,我先去提五萬塊錢出來再說。”這個精英小女兒說著提起自己淡黃色的古馳包包,踩著細高跟鞋“嗒嗒”地離開了病房。
大約半個小時之后,她又拎著皮包回來了,本不是查房的時間,施主任從手術室回來,張美英的小女兒可能是施主任的故交,或者其他關系,大主任到張美英病房轉了一圈,小女兒拉住施主任,施主任的解釋和陶老師的解釋是一樣的,可是小女兒不信,堅持認為是因為沒有給主任送紅包才不讓做手術的,“施主任……”小女兒拉住大主任,大主任回頭,“什么事情?”她問。
小女兒抄起放在床尾上的皮包,“有些事情要跟主任商量一下,”主任以為商量手術問題,也就沒有拒絕,爽朗地問道,“什么事情?你說。”小女兒暗暗地用眼神示意主任,“我們出去說。”主任好像感覺到了什么不妙的苗頭,請大家注意,現在正兒八經的醫院都是在嚴查嚴打醫務人員收紅包的事情,誰也不敢頂風作案,即便你是再厲害的主任,醫院那么多主任,少你一個,醫院也關不了門,更別提在醫院還沒混起來的小嘍啰們了。
我想應該沒有什么信封能裝得下五萬元人名幣,小女兒拉著主任出了病房,邊走邊拉開自己皮包的拉鏈,伸手去掏出被白色紙張包裹著的整錢,主任應該是猜到她要送紅包的,低頭瞥見她包里厚厚的一沓被包裹著的東西,立馬神經反射,意識到病人家屬想塞錢,揮手制止,抽出被小女兒挽住的胳膊,正色道,“不能收紅包,不能收,這是原則問題。”
然后,再次澄清道:“不是不給你們按時做手術,延期手術不是拖延手術,我們是站在病人的角度上,為病人自身的情況而考慮,老人家血壓太高不讓她進行手術是出于對她的安全考慮,而不是我們想暗示你們什么……”
施主任覺得她有些侮辱她的人格,“況且你這種行為讓我覺得你在看不起我,”施主任是誰,她可是大魔頭啊,哪個魔頭能沒有一點特別的脾氣的?
小女兒這樣塞紅包的行為讓大主任十分反感,大主任颯爽地黑著臉抽身離開病房,回到辦公室的時候,臉色相當難看,把桌上的病例本拿起來,又狠狠地摔在桌子上,低咒了兩句便離開了,去趕下午一點半的飛機。
“主任生氣了?”陶醫生的下級醫生沒眼力見地在辦公室里問道,“都生這么大氣還看不出來嗎?”陶老師嚴肅地說,“要是主任回來之前,我們還沒有把張美英解決好,主任能把我們拌飯吃了。”
前組的醫生焦頭爛額地想著辦法,祈求著張美英的血壓能每小時都下降一些些,焦慮的陶老師從每一個小時測一次血壓變成了每半個小時監測一次血壓數值,稍稍有下降,他就覺得離做手術又近了一步,離生存的希望有近了一步。
醫生來病房監測張美英的頻率越來越勤,給老頭子一種錯覺,就是大主任已經收了自己小女兒的紅包,他越發這樣認為,就越發覺得醫院里面的醫生,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小敏,錢給了嗎?”老頭子悄悄地小聲問道,小女兒把裝有五萬元現金的皮包放在床尾,走過去,在老爺子耳邊俯身低語道,“給了,主任沒收。”老頭子一聽,臉色變了,驚訝道,“怎么了?五萬還嫌少?”
醫學生實習手記中 11.五萬還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