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十一章 市長先生

“那么，耶塵，離開的時間，你已經決定好了嗎？”

耶塵表情平靜地予以回答：

“具體的時間還不確定，但是順利的話，這兩天就能結束一切了。”

戴格曼聞言，緩緩點頭，眼神復雜地低聲笑嘆道：

“喔”

“這樣也挺好的”

“畢竟，你也有家鄉在等著你，不回去不行啊”

耶塵語氣鄭重地答謝道：

“感謝你們這段時間的照顧。”

戴格曼表情感傷地回答道：

“嗯，也感謝你對我們的所有照顧好啦，安心修養吧，我這個糟老頭就不再打擾你了。”

話音落下，老人轉身打開臥室的小門，就這么在青年的眼中留下了一道落寞的背影

耶塵收回視線，下意識深呼吸。

盡管相處時間只有短短幾天，但是在孽都這片陌生而詭異的環境當中，戴格一家的存在給耶塵帶來了數之不盡的溫暖、安心、好感自然也讓耶塵對于即將離開此地感到有些于心不忍。

然而，想歸想，做歸做，無論如何，青年都不能繼續在這里無意義地耗下去了。

這不光是因為他迫切想要知道遠方同伴的狀況，想要知道圣光凈土現在到底是一個什么局面，更是因為他明白自己現在就是一個定時炸彈，倘若再次迎來深淵意識覺醒的那一天，那么耶塵身邊的人全部都得遭殃

這種局面是耶塵最不想看見的。

所以，他必須得走，不光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身邊的所有人。

想到這里，耶塵閉上雙眼，收斂思緒，就這么對著躍動的坑火，再一次全身心地進入冥想狀態。

今天在黑拳賽場的負重訓練對于耶塵來說收益顯著。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場有助于患者退燒的大規模流汗，不光大幅度促進了青年全身上下的新陳代謝，同時還讓青年體內的奧靈之力凝聚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身心恢復效率自然一下子就竄了上來。

現在，耶塵自信十足，只要再像這樣繼續冥想修整一個夜晚，那么他明天多半能夠一舉恢復到以往的百分百狀態。

而那也將成為耶塵針對如今現況正式展開突破性嘗試的時刻。

只不過，青年不知道的是

這段時日，他在孽都之中的一舉一動，全部都在某人的注視之下，掌控之中。

孽都，上城區，大鐘樓。

燃油吊燈散發橘黃光芒。

金邊絨毯鋪得滿地殷紅。

打造于鐘樓大圓鐘頂部的房間落地窗，足以將山下孽都的滿城風光一覽無余。

高掛夜空的滿月從窗外灑入光輝，落在辦公桌之上的酒杯表面，從而將里邊的紅酒照耀得閃閃發亮

這是一間建造于鐘樓頂部的奢華房間。

除此之外，它還擁有一個特殊的名字。

“孽都市長辦公室”。

此時此刻，靠近落地窗的寬大辦公桌面前，一道修長的人影正在背對窗外的月色，坐在自己舒適的靠背座椅之上。

他頭戴獵人三角帽，身穿一襲漆黑風衣，背靠座椅，手撐面頰，目光斜視，沉默觀察著桌子上方一道懸浮在空中的漩渦狀圖影。

這道圖影的本質乃是一道由奧靈之力所構建而成的“投影屏”。

而這面投影屏如今呈現出來的畫面

正是耶塵獨自一人在火坑旁邊靜坐冥想的場景。

這些時日，血匠獵人在孽都的一舉一動，全部都被桌前的男人看得一清二楚。

而這位幕后觀察者的身份，完美符合了耶塵的最初猜想。

他，既是孽都的市長，這片古怪土地的統治者，也是奧靈獵團的頭號叛徒，世間最后一件流落神物的持有者

屠夫獵人——杰提斯科基。

這個把耶塵單獨帶到這個詭異世界的罪魁禍首，這些天以來一直坐在市長辦公室里面，靜靜觀看著耶塵的各種所作所為，就像是獵人在打量著獵物一般。

同一時間，距離辦公桌不遠處的待客茶席處，還坐著另外一個男人。

與杰提斯科基的狀態截然不同，這第二個男人不光坐著輪椅，整幅軀體更是嚴重殘缺，肩膀以下的手臂臂和腰部以下的下半身全部沒有，僅僅纏繞著血跡染染的繃帶，看上去儼然就如同一根曾經受盡了折磨的人棍。

可是，即便如此，這個男人也還活著，頑強地活著。

只見窗外的月光微微傾斜，接著緩緩照亮了他的容貌。

那是一張與人類差別甚遠的面孔。

碩大的獨眼長在臉部的中央，蒼白的皮膚裹著消瘦的顴骨，干裂的嘴唇一張一合，沉重而艱難，仿佛隨時都有一命嗚呼的可能。

而這名重殘之人的身份

正是當初被屠夫獵人救下來的癲狂小丑

同時也是歡愉劇院三大骨干現今唯一的存活之人

烙鐵小丑——賽因賽艾。

數分鐘以前，這個男人剛剛從昏迷之中蘇醒。

逐漸恢復意識的他，先是看了看自己先是看了看陌生的房間，再是看了看桌邊的人影，緊接著便是醒悟了一切。

遙想當初，烙鐵小丑賽因賽艾曾經在自己的靈界主場，被鼠主獵人韋蒙打了一個兵敗如山倒的狼狽下場。

倘若不是杰提斯科基暗中及時出手相助，那么賽因賽艾早已埋沒于那片濁黑狂潮之下，帶著滿身的膿包直接結束自己的一生

然而，就算極為勉強地撿回了一條命，賽因賽艾的處境也完全沒有迎來好轉。

在那場反轉不斷的廝殺終局，他的雙臂，他的下半身，他的迷宮遺物，全部迎來了支離破碎的結果。

事到如今，這名曾經在歡愉劇院風光無限的小丑大將，如今只能進行思考與呼吸一系列簡單的生命活動，完全喪失了基本的行動能力和往日的戰斗手段，徹底淪為了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殘廢之徒。

而且，甚至就連如此凄慘的狀態，賽因賽艾也都沒有辦法堅持太久。

器官衰竭的他，很快就要死了。

到頭來，屠夫獵人的出手相助，僅僅只是將這個小丑的死亡時間向后推遲一段時日而已

當然，對于這樣的結局，賽因賽艾并沒有感到多么絕望。

畢竟他很早之前就已經充分品嘗過了絕望的滋味。

所以，不管是面對當初反轉落敗的戰局，還是面對如今自身幸存的現實，賽因賽艾的心境都未曾出現大喜大悲的漣漪。

這一刻，烙鐵小丑僅僅只是感到很疑惑。

他不明白，如今那個坐在桌邊，行事詭異，立場不明的男人，為什么會對自己出手相救？

迄今為止，杰提斯科基的所有行為，就沒有一個不讓賽因賽艾深感困惑的谷

標記。

破爛簡陋的小棚屋客廳，戴格曼一邊給孫子處理傷口，一邊火冒三丈地大聲斥責道：

“我平時萬千叮囑你們這兩個小兔崽子呆在貧民窟不要外出亂跑，結果你們居然背著我跑到中城區假扮乞丐當街乞討！”

“戴格瑞安年紀小不懂事也就算了！可是，戴格瑞克，你身為哥哥反而還帶頭把她領到那種危險地帶！這種行為也不知道過去瞞著我干了多少次！”

“今天要不是有耶塵在場，你們兩個只不準要被打成殘廢，真是要把我氣死你們才滿意么！”

老人罵罵咧咧地給男孩消毒傷口，涂抹藥膏，纏上繃帶。

戴格瑞克全程閉口不語，低頭忍受著長輩的訓斥。

不過，旁邊的戴格瑞安很快為哥哥打抱不平道：

“啊，爺爺，你別再罵啦，哥哥他也是想為家里攢錢而已！而且中城區那個地方也不全是壞人！像是今天那些愿意給我們銅幣的叔叔阿姨，以及那位站出來幫我們說話的老奶奶，他們都是好人呀！”

戴格曼狠狠瞪了戴格瑞安一眼。

“住口！我需要你們去冒險討錢嗎！我辛辛苦苦這么多年，不就是圖你們能夠健康長大么！好人再多又有什么用？光是一個壞人的出現就足夠讓你們這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崽子丟掉性命，聽明白了嗎！？”

戴格瑞安跟著挨了訓，水汪汪的眼睛很快變紅。

耶塵伸手摸了摸戴格瑞安的腦袋，接著又向戴格曼出言勸阻道，今天孩子們受到的刺激已經夠多了，再這樣罵他們實在不合適。

見到耶塵出面打起圓場，戴格曼這才收斂怒火，轉而向兄妹倆命令道：

“以后不準再干這種事情，尤其是在背著我的情況下，聽到了沒有！”

哥哥和妹妹異口同聲道：

“嗯！”

待到這個話題告一段落，老人這才轉身拿起袋子，伸手從里面取出了孩子們的禮物。

“來，給你們看看好東西！”

戴格瑞克和戴格瑞安滿心好奇地上前查看，隨后便是齊刷刷地驚呼起來：

“哇！好漂亮的裙子！好可愛的布娃娃！”

“陀螺、彈弓、木雕小人還有好幾件童裝！這些不都是名牌貨么！爺爺，你哪來的錢啊！？”

戴格曼哈哈大笑道：

“今天耶塵叔叔給我們家賺了一大筆錢！不光給你們帶來了禮物，未來還有房子給你們住，學校給你們上！我們的苦日子正式到頭了！”

兄妹倆聽罷，表情頓時呆住。

“啊？”

“這、這也就是說”

“我們以后都不會餓肚子，不用在這里和蟑螂老鼠做伴，甚至還能像中城區那些小孩一樣直接背起書包上學了？”

戴格曼笑容滿面地點頭表示肯定。

“沒錯，苦日子，到頭了！”

男孩和女孩面面相覷，沉默良久，隨后便是興高采烈地攜手歡呼起來。

“哇！”

“太好了，太好了，我還以為要一輩子窩在這個地方呢，沒想到咱家突然就有錢啦

看著戴格瑞克和戴格瑞安興奮地擁抱在一起，戴格曼抹了抹眼角的淚花，隨即清了清嗓子。

“咳咳！你們是不是忘記了什么？”

兄妹倆微微停頓，接著心領神會地轉身面向耶塵，再是不約而同地鞠躬答謝道：

“謝謝耶塵叔叔！”

耶塵笑容和藹地回答道：

“沒事沒事，這是我欠你們的人情，這下子也算是還清了吧。”

接下來，戴格一家如同昨日那般享受了豐盛的晚餐.

洗澡過后的兄妹倆隨即沉浸在了嶄新玩具帶來的快樂之中。

天真而純粹的歡聲笑語就這么充滿了整一座破爛的小棚屋。

看著孩子們高興可愛的模樣，耶塵的表情也布滿欣慰之色，感覺內心仿佛也像是得到了治愈一般。

幾個小時過后。

戴格兄妹倆帶著笑顏在臥室陸續入睡。

老人輕手輕腳地回到客廳，看著耶塵依舊在火坑旁邊閉目靜坐，面龐平靜如水，然而冥冥之中卻是散發出了一股淡淡的威壓，仿佛如同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感受到了原地不動的視線，耶塵睜開雙眼，隨即向著戴格曼輕聲問道：

“戴格曼先生，有什么事嗎？”

戴格曼笑呵呵地解釋著：

“呵呵，沒什么，就是想和你稍微聊聊，不知道你是否介意？”

耶塵點了點頭。

“當然可以。”

于是，戴格曼就這么坐到耶塵的對面，一臉欣慰地感慨起來：

“哎，瑞克和瑞安這兩個孩子，今晚可實在是興奮壞了，要不是白天弄得那么累，我估計他們一整夜都睡不著。”

耶塵平聲回答道：

“挺好的，這兩個小家伙既乖巧又懂事，早就應該享受這樣的待遇了。”

戴格曼連連點頭。

“是啊！雖然我剛才那么罵他們，不過也明白這一點”

“唉，這倆孩子很早就沒了父母，所以不得不懂事，這些也都是生活所迫啊”

“不過，今后就不一樣了，有了你給我們的這筆積蓄，他們的未來一下子就光明了起來，真是太謝謝你了，耶塵”

耶塵依舊照例搖頭回答道：

“報恩而已，無需道謝。”

戴格曼輕嘆一口氣。

“唉，你報的實在是太多啦，不光為我們賺錢，還把瑞克瑞安他們從壞人的手里救了下來，相比之下，我們為你做的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說到這個，耶塵，剛才那兩個孩子哪怕到了床上還一直念叨著你呢”

“他們說，你又高又帥，又厲害，又溫柔，又體貼，又能賺錢，簡直沒有缺點。”

“今天的意外，你那么勇敢地站在他們面前，保護他們，甚至還把他們稱作是‘自家的孩子’，簡直叫這兩個小毛頭感動壞了”

“打從有記憶開始，還沒有一個人能夠給他們帶來如此強烈的安全感。”

聽到這里，耶塵默然。

奧靈獵人 第一千七十一章 市長先生